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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狭窄的天空困住南阳王府的府邸,不甚起眼的偏房内,烛光黯然。
      一声细微的尖叫打破原本的寂静。少女自床榻上猛然起身,脸色虽苍白,但却让此刻的昏暗灿然生光。

      云鹤眸光一抖,心脏骤然疼得厉害,脑海中缠绕着困惑、焦躁,让她无法再入眠。她起身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袍,径直走出房门,在杂草遍地的小院里驻足,望向天空中的明月出神。

      杂乱无章的梦。

      梦中,她的父母被人乱刀砍死,族人围着她痛斥,她茫然无措,似要疯魔。她又梦见了真正的沈婵在死前将母亲的信物塞进她的掌心,希望她余生可以不要再那么苦;她还梦见了陈贵死的那一夜,用尽最后的力气诅咒她一定会有报应,她本就是个无情的人……

      云鹤指尖微微发白,微弱的呼吸在空气中回荡。
      偏房静,无人扰,本又是没有风的夜,为何会有阵阵落叶?

      云鹤眼神发冷,收拢衣袖,假意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顿时五根银针并排隐在云鹤的手心中,落叶的方向,就是人所在的方向!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
      “沈二姑娘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发什么呆?”

      魏殊静静地站在树干之上,身姿修长优雅,斑驳的月光透过树缝照在他脸上,为这张面孔增添了几份神秘。

      “指挥使大人?”云鹤将掌心的银针收回,收敛杀意,端庄地朝魏殊行礼,“今日相救阿婵本想改日提厚礼上门道谢,想不到今夜等不来圆月,倒是等来魏大人您了。”
      她仰着脖子朝魏殊道:“不知魏大人深夜前来是有什么事?”

      魏殊身体微微前倾,双脚一蹬,整个身体便如离弦之箭,朝着地面俯冲。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他落地的那一刻,轻盈前跃。他踩在尘埃之上,地面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弯腰凑近云鹤的脸,在咫尺距离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表情似笑非笑。
      “沈二姑娘。”魏殊一字一顿地说,“魏某觉得你好生眼熟啊。”
      云鹤脑袋“嗡”的一声,本是心如止水,却又在魏殊笃定的眼神中泛起涟漪,她沉默片刻,恢复平静,柔声道:“我五岁就被父亲留在青州,十余年未回京城。莫非……大人也去过青州?可我不曾记得见过你,我知道了,大人见我眼熟,是因为与长姐有几分相似的长相吗?”

      沈婵的长姐,南阳王的嫡女,天之骄女沈玉婉。
      沈玉婉?
      魏殊熟也不熟。熟是因为沈玉婉经常会做些点心亲自送到镇抚司衙门,把那帮弟兄哄得服服帖帖,尤其沈不苦,经常乱当红娘,想在他二人之间牵个红线。不熟呢,则是因为魏殊从来没给过沈玉婉一个眼神,杜绝了所有殷切的讨好。

      像吗?魏殊倒是真的仔细琢磨了一番,他努力找寻记忆中沈玉婉的模样,发现没什么印象。又把视线落回了云鹤身上,慢悠悠道:“你比她,好看多了。”

      云鹤掀起眼皮,无声看他。
      我该谢谢你?
      初见时,魏殊差点杀了她,但最后还是受下连命蛊放她离开。第二次重逢,她有意借刀杀人,但没想到魏殊手下留情没将那陈松一击毙命,反而要将他带回北镇抚司。云鹤怎能容许陈松落在锦衣卫的手上,情急之下,便趁着挣扎的瞬间将蛊毒下在了陈松身上。他们二人死有余辜,云鹤并不后悔。
      说起来,云鹤倒真是要谢谢他,起码阴差阳错如了自己两次愿。

      云鹤顺着话茬,欣然接受,“谢谢魏大人的夸赞,沈二不甚荣幸。只是希望大人这句话不要被我长姐听见为好,长姐生得娇美可人,才华横溢,我自然无法和长姐相提并论。”

      她环视破烂的偏房,语气有些自嘲,像是真的没受过宠爱的孩子,对亲人和亲情有所向往。云鹤看向魏殊的眼神柔情似水,“我刚被接回家就遇见这档子事,亲人觉得有些晦气玷污了府里的洁净之气,便拾掇出偏房给我住。还望大人以后也要装作不认识我为好,以免惹了旁人不快,也别让自己晦气缠身。”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手里的人命都没寻他的晦气,她可倒好,先把自己剔干净了。

      她笑起来两颊侧有一对梨涡,“小女不才,改日定会携礼前去。也会和父亲说明今日大人对我的恩情,替你在朝堂上讨些好处。天色已晚,大人快快回府歇息吧,我也该睡下了。”

      “哦?不才?依我看,沈二姑娘不仅颖悟绝伦,而且还老谋深算呢。”魏殊侧首看她,看穿她的刻意矫揉,但没点破。他嘴角漾起笑意,眼神却如鹰隼,“先别急着赶我走,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沈二。陈家父子对你图谋不轨,甚至以下药的形式逼迫你屈服成为玩物。是不是特别恨?恨不得杀了他们,保自己无忧。”
      魏殊目光下敛,继续道:“我认识一个姑娘。她不仅会下毒,还会下蛊,很不巧,魏某不小心受了那人的连命蛊,同生同死,一体同根。你知道吗?陈松陈贵都死于蛊毒之下。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她回来了,就在你周围。再或者,你就是她呢?”

      寂静无声,仅存呼吸声彼此交错。
      云鹤往后退了一步,与魏殊拉开距离,空气顿时广阔起来。

      她面不改色地听完魏殊这一通言论后走进房间,取了一个锦盒出来。她当着魏殊的面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了一个玉佩,其质地温润如玉,淡淡的光泽流转,明亮如镜。
      “这是我母族的传家玉佩,亲手打造,祖辈流传的财产不会假于他人之手。”云鹤道,“清者自清,我本不需要自证身份。只是念在大人救我一命,而那恶徒离奇死亡,大人怀疑我很正常。我还需要怎么证明,大人才能相信?是否需要我与南阳王滴血认亲?”

      她眼睛清亮得很,带着细碎的星光。魏殊摇头道:“不必。”
      他伸出手臂,将覆盖在上的衣服褪去几分,露出坚实有力的臂弯,他从地上随意捡起枯败又锋利的树枝,眼都不眨一下地划了上去,力道不小,鲜血立马汩汩流出。
      魏殊沉声道:“我疼,你也疼。我伤,你也伤。”
      “如果可以,我想看看你的手臂。”

      二人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
      魏殊的语气并不是威胁也不是强求,而是让云鹤自己承认。他全然不在意沈婵是不是真沈婵,他只是因为有人摆了他一道所以不甘和好奇。那些人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知道这个意外是不是故意而为,为了借刀杀人。
      最重要的是,她是不是那个逃跑的药人。
      总不能被人卖了还要替她数钱吧?

      不同于此前,这次他们之间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云鹤目光闪了闪,缓缓抬起手腕,镇定自若地盯着魏殊。
      ——皮肤洁白如瓷,没有伤痕,隐隐透着淡粉色,只是太过纤细。

      魏殊似有些遗憾,突然间眼前的云鹤与三月前清冷幽寂的姑娘其实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沈婵”,纤细柔弱,情绪内敛。之前的云鹤,可是说下蛊就下蛊、说杀人就杀人的狠人。
      他叹道:“你不是她。”

      “大人希望我是她?”
      希望吗?月色下,青年喃喃道:“或许吧。”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魏殊兴致缺缺,随后足下生风,旋身而上,身手矫健地越过高墙,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落在外墙的那一刻,刹那间脑海里闪过的都是那天给他下了连命蛊的姑娘,她目光幽寒,即便落入下风也坚韧不屈。这个连命蛊在三个月间起了不少反应,他出完任务身上总是会多些奇怪的伤口,所以他偶尔在无眠的夜晚会想,那个他放走的药人女子,究竟在受什么苦?
      但!无论她受什么样的苦,最好都不要落在他手里。
      不然他一定要光明正大将她挫骨扬灰。

      魏殊离开得干脆,没有证据证明沈婵是个冒牌货。他以自伤的方式去验明对方的身份,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不过这并不代表,魏殊彻底放过她,不生疑。哪怕沈婵是沈婵,不是云鹤,她也仍旧有嫌疑是一个装模作样、会用蛊毒杀人的云秦人。

      墙的另一侧,云鹤在魏殊离开的时候就已回到了房间。
      只是她并没有上榻休息,而是落座在铜镜前,脱掉外袍,又解开里衣。
      铜镜倒映着她的身姿。

      在她的腰部,有一条新鲜的鲜红色血印。而背部,则是有多条蜿蜒的伤口,看得出是陈年旧伤,愈合以后结了痂,均是三个月以来败魏殊所赐。恐怕还没等那些人追杀到她,自己先被魏殊作死了。
      云鹤眸色晦暗,还有些无奈,是谁告诉他,连命蛊会让彼此伤同一个部位?

      ……
      翌日,南阳王府的清晨由摔碎的茶壶开启。

      “什么?那个小结巴?娘,你们把她接回来干什么!我只有一个哥哥,哪有什么妹妹啊?我可不认!……啊!陛下封她为洛宁县主?为什么啊!”说话者是南阳王沈之安的女儿,沁阳县主沈玉婉。
      她身着烟霞流云锦裙,裙身绣着牡丹,发髻上插着一支镶着翡翠的精致玉簪。她的容颜也似牡丹,娇艳高贵,任谁看了都要惊叹一番,可从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噤若寒蝉。
      “还有什么燕宁世子……没爹没娘,仗着陛下宠爱就可以随意与我南阳王府结亲吗?听说了么,他活不过五年。据说长相奇丑,日日带着个面具,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他。爹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同意结亲。你们真是想要了我命罢!”
      沈玉婉半躺在床榻上,朝向茶桌前的貌美妇人抱怨,语气犀利。身边婢女默不作声替她捏脚捶肩,动作轻柔恰到尺度,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她。

      一声不耐。
      “嘶……”

      美艳女子不甚舒适地拧眉,随后毫不留情一脚踢开眼前的捏脚婢女,顿觉她有些面生,“什么时候来的婢女?一点规矩都不懂,把本县主的脚都捏红了。来人,给她送走吧。”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一屋子的婢女僵在原地。

      一双娇媚的桃花眼,潜藏狠意。

      梦瑛身子打颤,爬到沈玉婉脚边,哀求道:“县主饶命,求求县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奴婢知错!求求县主不要把奴婢送走!”
      沈玉婉神情恹恹,招呼两名家仆,直接将梦瑛拖了出去,“本县主最讨厌别人哭哭啼啼,吵得我耳朵痛。”

      沈夫人见状无奈摇头,眼底一片溺爱。她知晓沈玉婉因赐婚一事心情不佳,连着几天都没有好好进食,把王府上下作得天翻地覆,稍有不如意就会迁怒于他人。不过瞧着那婢女着实可怜,沈夫人便交代管家别把她送去烟花柳巷了,直接毒哑打发回家就成。

      哭声渐远,沈夫人走到沈玉婉身侧,顺着丫鬟的手接过那盘点心,“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她坐在床榻的一角,亲自将糕点喂到沈玉婉的嘴边,解释道:“为什么接小结巴回来?还不是因为你吗?这段时日你就算再厌烦她,也得给我忍着。”

      沈夫人目光炯炯,凑到沈玉婉的耳边,低声说道:“皇帝之命不可违,虽然是让南阳王府与世子联姻,可并没说是哪个女儿。你爹呀,把她接回来并请封为洛宁县主,就是为了代替你嫁给燕宁世子。你爹想要婉儿拥有幸福,至于那个小磕巴?想当初她娘做了那么令人不耻的事儿,如今我们王府能给她容身之地就不错了。这下你不必委屈自己断食,那个庶女啊,自然会替你嫁去,容不得她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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