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所用》九尾绥绥

28、血姻之石

　　黑暗中有人在扯自己的头发，月娍屈指一弹，把案上油灯点了，就看见南宫焕拽着她一缕秀发往自己头发上打结。

　　“你在干什么？”

　　“人间不是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吗？”南宫焕边说边又拽住她一绺发丝往自己头发上编，固执得实在有些孩子气。

　　月娍粗暴地打开他的手，抢过自己的头发，怒道：“谁跟你是夫妻了？再说了，结发也不是这样结的，这样结，我还要不要出门了？”

　　“不是夫妻吗？”南宫焕拧着眉头，生气地拉过她那条雪藕似的胳膊，目光定定地看着肩上那一道道红痕，“那这是什么？昨晚上好好的，现在就翻脸不认账了？”

　　她脸色哗一下就变了，红得耳朵尖尖都要滴出血来了。

　　南宫焕嘴角衔着一抹坏笑，“你抱着我的时候开心的要死要活的，这都是假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月娍掰开他的手，额上直冒冷汗，得亏闺房没外人，要在外面这人又在那里喋喋不休，她这个妖怪大王以后的脸往哪里搁？

　　不多时，她手心突然多了一把剪子，反手便就着他头发剪了一绺下来，又剪了自己的，把两股头发绑在一起，“看见没，这才叫结发，真是笨死了！”

　　“好的老婆。”南宫焕高兴极了，连忙将头发用那条白喜帕包了，然后塞到自己衣兜里收着。

　　“啊老婆，天都亮了，再干点什么好呢？”

　　“住口！记住，在别人面前，不许叫我老婆，听到没？”

　　“记住了，老婆。”他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不好听，还是叫夫人吧。”

　　“…………”

　　“叫娘子也行。”

　　“都不行！我们没有成亲，懂吗？”月娍抓起床边凳子上的衣衫穿上，趿上鞋子就要跑路。

　　“那今天就成！”她刚站起来，又被人拉到怀里死死沽着不肯撒手，“你会负责的吧？”

　　“我……哎，你真是，我们又不是凡人，干嘛非要成亲，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他狠狠朝着她脖子上啃了一口，“要成亲！”

　　不是结婚结不起，而是单身更有性价比，再说了，这办婚礼多麻烦呀。

　　“麻烦什么，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你只管好好准备准备，做你的新娘子！”霜黎十分兴奋，连忙就揽下了这活，立马叫了几个小妖怪到山下抓了几个裁缝和绣娘，又去集市买了酒肉果脯，去绸缎庄挑了锦缎，去胭脂铺选了胭脂，去头面铺买了首饰。

　　这夜的妖怪山上热闹极了，几位大妖怪也都纷纷准备了贺礼，什么南海的珍珠，东海的九色海螺啦，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大堆，还有那用来饮酒的温凉玉斝和能吞云吐雾的玉蟾蜍，以及一块能验血缘关系的血姻石。

　　不过血姻石这东西算是怎么回事？她又不打算多找几个丈夫，难道以后验谁是孩子他爹吗？真是无聊！

　　猪妖忙解释道：“尊上，有了这块血姻石呢，要是以后咱姑爷在外面乱搞生下什么私生子，咱们一验就知道了！”

　　月娍嘴角狠狠一抽，怒道：“你这是在咒我被绿吗？”她抓起那块红色的血姻石就要砸他脑袋，尊上这么大力出手，他脑袋还要不要了？猪妖撒丫子就跑，边跑边解释道：“尊上，我这是为您将来做打算啊，男人哪有靠谱的啊？尊上一定要小心防备，啊啊尊上，手下留情啊！”

　　“月娍，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大喜的日子，不要动气。”霜黎见状赶紧拦下，夺了那块血姻石就随手丢在贺礼堆里，然后拉着她去换嫁衣。

　　戌时初刻，月明星稀，风清气和，妖怪山上锣鼓喧天。

　　一对新人正要拜堂，刚交拜完毕，只听见喜宴上一声稚嫩响亮的“爹爹！你不要我了吗？”，堂上顿时一片寂然。

　　众妖怪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美艳的少妇牵着一只三花小狐狸的小手，眼泪婆娑地望着要成亲的两个人。

　　那女子边哭边道：“你爹爹当真狠心啊，瞧见没，他又找了个新老婆了，子陵以后就跟后娘生活好不好？”

　　“不要！”小狐狸崽子瞬间吓哭了，要是爹爹跟别的女人成亲的话，离珠姐姐就要走了，离珠姐姐走了，他的好朋友小妖狗也要走了！

　　月娍一把抓掉头上红盖头，转头便看到了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子，心里一阵刺痛，忙问南宫焕：“你不是说，那孩子是你路上捡的吗？”

　　“是路上捡的。”南宫焕用力点了点头。

　　月娍心下稍宽，笑着对那小狐狸招手道，“子陵，快过来。”

　　子陵摇了摇头，小声啜泣道：“你……你不是好人！你要拆散爹爹跟……离……跟我娘！”

　　“什么？”她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怒目瞪着南宫焕，“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子陵，你别这样……其实，你是我在溪边捡到的。”南宫焕抬脚想过去，最终舍不得老婆，又留在了她身边，抓着她的手，生怕她又跑了。

　　离珠慌忙掏出帕子假装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南宫焕，你真的好没良心啊，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不认！”

　　南宫焕眉头一皱，不满道：“我认什么？本来就不是我的。”

　　“怎么不是，你是狐狸，人家也是狐狸！你们不是一家子，谁信啊？”离珠刚说完这句，妖怪群里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有道理啊，狐狸老子生的狐狸崽子，他们肯定是一家子！”

　　“有个屁的道理！”南宫焕轩眉一挑，怒目瞪着离珠，离珠心虚地低下头去。

　　南宫镜从妖怪堆里艰难地挤了出来，本来是要跟主子哭诉为什么结婚不叫她，结果先看到了离珠，“嫂嫂，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一出，妖怪堆里顿时又炸开了锅。

　　离珠看着南宫镜怔了一下，满脸堆起笑：“是你啊，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南宫镜双手抱臂，摇了摇头，“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刚叙旧完，转头就奔向了月娍，“主子，你结婚怎么都不叫我？”

　　霜黎看着火上浇油的南宫镜，气愤愤地道：“谁叫你天天窝在洞里睡觉来着！现在又跑出来干嘛？”

　　“我那是在修炼，才不是睡觉呢！”南宫镜又凑到月娍跟前，正要准备拿出贺礼，忽然注意到了一身喜服的南宫焕，惊叫了一声，“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咦，你穿这衣服干嘛？你要跟离珠姐姐结婚吗？你们不是才结过了吗？怎么又要结？”

　　“霜黎，你还记得那块血姻石吗？”月娍看了霜黎一眼。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你要结婚，主子也要结，那离珠姐姐怎么办？”

　　“闭嘴！”南宫焕真恨不得拿针线把这春丫头的嘴巴给缝上。

　　霜黎转头就进洞里拿了血姻石出来，交到新娘子手里。

　　月娍把血姻石塞给了南宫焕，“是真是假，验了便知。”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南宫盯着手里的血姻石，眼尾有些泛红。

　　“老实说，我谁都不信。”

　　他没话可说了，只好拿着血姻石走到子陵身边，子陵也有些受伤，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爹爹的孩子，没想到现在又变成路边捡的野孩子，心里很伤心，于是暗自祈祷着，希望血姻石不灵验，就算是自己骗自己也好，他还是希望，自己是爹爹的孩子，不然，他就要变成没人要的野孩子了。

　　但是血姻石是很灵验的，从来没有出过错。

　　所以两只狐狸的血一滴入血姻石，就很快融合到了一起，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光影之中，但见一只九尾狐蹲在地上，给一只三尾狐舔舐毛发，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南宫焕却还是有些困惑，他回到月娍身边，把血姻石交给了她，“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霜黎冷哼一声，“这还用不明白吗？这小狐狸和你是亲生父子！”

　　离珠看到这情形却很是不解，他们俩怎么会有血缘关系呢？南宫焕啊南宫焕，想不到你的风流韵事还真不少啊！随便捡一个都是自己亲生的，这运气实在好的有些离谱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她似乎又有点明白了，这狐狸崽子是破壳出来的，他娘肯定是个卵生的妖怪，所以……我的天呐！不会吧？

　　“哥哥，你有孩子了？啊！我当姑姑了！”南宫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南宫焕狠狠剜了她一眼，“闭上你的臭嘴！”

　　月娍紧紧攥着那块血姻石，手心冒出一股淡蓝色的火焰，那红色的石头瞬时化作了灰烬，从她指缝里流泻而出。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里一片凄迷血雾，又是恨他又是伤心，可最终她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月娍！”南宫焕待要追，霜黎将他一拦，一众小妖也将他们围在了一起：“站住！”

　　“霜黎，你让开！”

　　“带着你的老婆孩子，滚吧！”

　　月娍一路走一路摘掉凤冠，撕破那身嫁衣，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光泛白，她才觉得好累好累，便找着附近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身后是稀疏的小树林，山风动，树叶哗哗的响着，她心里面太空了，以至于所有声音都在她心里反复回荡着，吵吵嚷嚷，聒噪不止，每一个声音都像刀子，在生生割碎自己的心。

　　眼泪还是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过脸颊，吮吸着她嘴角边溢出的鲜血，又化作颗颗红豆，消失在衣襟里。

　　她又后悔了。

　　为什么自己要逃，他们才应该逃走，应该把他们全部杀光！

　　全部杀光！

　　可是，那孩子，和他母亲又做错了什么呢？欺骗她的，是那个负心汉，应该把他杀了！

　　对，下次再见到他，先狠狠揍一顿出去，然后把他扔到女妖精堆里任人蹂躏，最后再把他大卸八块去喂老虎！

　　可是……还是不要再见到他比较好……

　　不要再见了……

　　忽然，她一把揪住了心口，眉尖蹙起，一口血又涌了上来，洒得衣襟上斑斑点点。

　　天已大亮，一条人影倏然从林中跃出。

　　月娍转过身，整个人却从石头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