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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入梦 ...

  •   不用想都知道这线是用来做什么的,桑连撇了撇嘴,摆出了几分冷漠的样子,道:“你爱慕我也无用,一颗心就那么点,没办法分给你了。”

      倒是拒绝的痛快。

      被拒绝的人也没有觉得难堪,反而肉眼可见的更开心了些,很难说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殃君的余光看到了蠢蠢欲动的八鬼,默不作声飞过去了一个眼刀,用心音警告道:“只有你们知道我生前的身份,从现在起,忘回肚子里。”

      八鬼不情不愿的点了头,尤其是登登,恨不能凑到桑连的耳朵边告密,却又惧怕殃君毫不留情的做派。

      鬼堆里的小红若有所思,暗暗想到:知晓殃君生前身份的还有一人,梁子慕。

      但他先前也没将殃君的真实身份同小娃娃讲,瞧着殃君现下乐不思蜀的模样,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殃君此时还沉浸在桑连之前的自我剖析中,那些话给他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天崩地裂。

      “不分我也无事,每日能看着你也是好的。”

      桑连一怔,随即眼角带着利光朝殃君凝视过去。

      ……这是南芜惯会用的卖乖说辞。

      石桌下的手渐渐攥紧,他不信真的有这么巧。

      桑连本来想着等找到南芜的踪迹就趁机从他身边逃脱,这下又彻底抛却了那想法。

      又怕自己漏了破绽,很快低下头来,小声问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不急,先去他生前住居瞧瞧吧。”

      ——

      桑连一脸不爽走在殃君后面,抱着胳膊一副不想跟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之前也没说这破红线不能离开它主人身旁啊,如今什么小动作都做不成!

      长留山地势复杂,不知现在还有没有那些机关,按理说应当是有的,如今的长留无人敢进,妖兽横行,连棵树都长到天际,奇异无比。

      山中雾气缭绕,兽鸣不断,四周茂密高昂的不知名大树遮住了眼前的路。

      二人站到突然走到的悬崖边无言。

      桑连满脸疑惑,长留应当是没有断崖的吧,但如今百年已过,变了模样也不是没有道理。

      崖下深不见底,白蒙蒙的雾肆意飘荡,瞧着瘆人。

      “走错了,换个方向吧。”

      桑连刚转身走两步,便被殃君抓着手腕拽进了怀里。

      他使力推了几下没推动,怒目圆睁,像个被抢了食的小鸡崽。

      殃君低头瞧他生气的模样,淡淡笑着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将人拥进了怀里,“我突然想到,若我帮你找到他了,你就将我随处抛弃了,是不是?”

      桑连心里有些发怵,这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自己万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逃也逃不出。

      他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使劲摇头道:“他的转世也不认得我,我只想瞧瞧他好不好。”

      “是吗?那我可要尽心尽力了。”

      桑连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体在往悬崖的那一方偏,惊慌中看到了殃君凝视他的目光,那许多复杂的情绪他解读不出来,却明白他们绝不是这两日才认识。

      他的身体被殃君紧紧抱进怀里下坠,耳边是磅礴呼啸的山风,沉在白雾中,只有他们二人。

      不过才几个瞬间的工夫,呼啸的山风不再,等到桑连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轻轻摔进了枯叶堆中。

      他惊奇地看向四周,发现了刻着“长留”二字的山石。

      “刚刚是幻象!”

      殃君没有摔到地上,衣诀飘飘地靠在一旁,目光定定地看向一旁,似有许多复杂心事的模样。

      他没接桑连的话,垂下眼睛朝着山石的方向走去。

      桑连吸了吸鼻子,从枯叶堆里爬起来跟了上去。

      二人走在枯叶林中,地上虽落了许多,可树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黄叶子,风一吹便落下许多,将日光盖得严严实实。

      早先的一些台阶也被覆盖了,看不清方向,桑连心里不安,是以将玄月弓背到了身后,跟着殃君走的同时还不忘警惕着四周。

      所以在察觉到妖兽气息的第一时间,桑连便发现了,周围的叶子上也沾有几丝浓稠的透明液体。

      他往前小跑了两步,抓着殃君的袖子停住了,“闻着不好对付,咱们小些声音。”

      他瞧不清殃君的脸,只听到他似乎轻笑了一声,用气音小声道:“那也怕是来不及了,你往正前方瞧一眼。”

      桑连心中一咯噔,从殃君肩膀后将眼睛露出来往前看去,比西瓜还大的明黄色眼睛在沉闷的黑暗里一闪一闪的。

      庞大的身躯隐藏在黑暗中,估摸着是个巨兽,而且不是妖兽,是魔兽。

      他的手腕又被殃君紧紧抓住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出现在魔兽身后不远的距离。

      桑连趁机往后瞥了一眼,魔兽浑身布满黑色的硬壳,像伤口愈合时的结痂,无四肢,在脖子处有许多让人恶心不适的黄色脓瘤,还不时冒出液体出来。

      只这一眼便让他魂不归体,他的见识确实是少,在不舟山时碰到的大多也全都是外貌可爱机灵的,哪见过这种恶心货。

      他另一只捂住了嘴巴,胃里一阵搅腾,眼角也挤出了几滴泪,催促着殃君赶紧逃。

      哪怕是打得过也不想再多停留了。

      可殃君似乎就这样停下来了,桑连暗道不妙,再一睁眼,周围全是明黄色的大眼睛,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浓稠液体,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是魇冥,闭上眼睛,别盯着它眼睛瞧。”

      桑连赶忙闭上眼睛,可似乎闭得晚了些,他晃了晃脑袋,但无济于事,空洞的回响一直环绕着他,催眠着他。

      在最后的清醒那刻,他朝殃君喃喃道:“我有点想吐……”

      ——

      梦中。

      为春台中四季如春,树不会长枯叶,花不会凋零,小溪不会断流,似是梦境。

      桑连半躺在小溪边的摇摇椅上,右手里拿着个钓鱼竿,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如果忽略他泪汪汪的眼睛和挂着泪珠的下巴。

      两个小侍童不安地对视一眼,女孩儿咬着牙大胆道:“不若我去跟仙尊告状去,公子本就体弱,就算是课业不好,也不该日日被南芜少君罚,还罚得那样狠!”

      她越想越生气,没得桑连的命令便转身就走。

      桑连脸上的泪更是哗啦啦地流,他叫住女孩儿,哽咽道:“不要去,都怪我逃了师兄的课,抄书就抄书,大不了不睡觉了。”

      他更难受的不是让他抄书,而是南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他,哪怕在私下说也行。

      说不定现在别人背地里都在笑话他,他这一张小脸往哪搁呀!

      整整一个时辰了,鱼竿半点动静都没有,桑连气急败坏,使劲扔到了一旁,站起来使劲用手背把眼泪擦了,深吸了一口气道:“去雪乌峰。”

      不用说,雪乌峰自是他那狠毒师兄的住处,先前狠毒师兄在外修行归来时,掌门和长老们在雪乌峰办了场规模不小的宴会,他作为亲师弟,自然也是要去的,虽说只在小时候匆匆见过一面。

      那是他讨厌这个师兄的开始。

      那份讨厌时至今日,竟又多了一分不甘……

      将那两名小侍童被挡在了雪乌峰结界外,桑连却能随意进出,显然是雪乌峰主人的意思。

      没人陪着的桑连突然多了些警惕,浑身的气焰也灭了一大半,要不是碍于面子,估摸着早就跑没影了。

      雪乌峰同他的为春台差距颇大,漫天遍野的雪看不到尽头,奇形怪状的枯树遍布,也看不到小动物的踪迹。

      桑连气势汹汹的来,竟忘了雪乌峰的寒冷,只着了一身粉白色的单件衣袍,一张小脸冻得煞白,蹲到一大石头后头便不走了。

      说是环境恶劣,实际上桑连心中是欢喜的,一个人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什么,他的为春台从来只有春天。

      他伸出粉白的指尖捏了一点雪,“肯定是假的,都不融化。”

      这句话里多少带着点嫉妒心理。

      就在这半路上,要找师兄对峙的心思驱散了大半,反而跪坐在地上开始玩儿这些白净的雪。

      不远处偶尔有陌生侍童经过,若是瞧见他了定会去跟师尊告一状,于是桑连又往石头中间挪了挪,手上滚小雪球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正当他滚完一个巴掌大的又完美无缺的雪球时,左侧突然落下了不小的阴影,他吸了吸冻得快没直觉的鼻子抬头看去。

      只见那狠毒师兄皱着眉,像个冰山一样,胳膊处搭着个不符合他风格的毛绒绒白色披风。

      南芜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下一刻便被宽大温暖的披风笼罩住。

      “若是无事我便让允筝送你回去。”

      桑连缩在温暖的毛绒绒里,只露出一双琉璃般的圆眼睛,闷声道:“有事。”

      “我有事……”声音比刚刚大了些。

      他又怕南芜没耐心,扒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你先别走,我还没想好说什么。”

      到底是先说他不想抄书还是就不抄书,还是请几天的假,又或者求求他别罚了。

      他决定还是把最想说的话说出来,是男人就不能怂!

      桑连不知道自己这一瞬间哪来的勇气,露出脸来用不小的声音喊道:“我以后都不想上你的课了!我再也不去了!”

      此时此刻天地辽阔,万物寂静,连鸟都不敢再肆无忌惮的飞,停在树杈上一动不动。

      路过的侍童倒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轻手轻脚地快步走了。

      桑连瞪圆了眼睛去盯对方,跟个老虎崽没有任何区别,用尽了全力做出一副凶煞的模样,可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是另一副光景。

      “就因为我罚你抄书?”

      桑连使劲点了头,把磨出茧子的手指头举到了他眼前,又把左手掌伸出来,还有上上次戒尺打的红痕。

      他看向南芜的眼神满含质问,嘴里也是这么说出来的,“我的手指疼了好几天,如今还没好,往后也好不了了!”

      南芜牵过了他的手指,细细翻看揉捏着,难得的将嘴角扯出了一丝弧度,用如冰如雪的声音道:“若我没记错的话,《素心法》只有两页,全篇一百零一个字,且只罚你抄了一遍。”

      交上来的字像狗爬的,甚至后面几行全是弯弯曲曲的怪异符号,像是没了耐心乱画的。

      他也并未说什么。

      桑连一时忘了将手指收回来,极快地眨了眨眼睛,心虚道:“那也是罚了呀。”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雪花,桑连又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一片片雪花落在南芜的头发上、肩膀上、睫毛上。

      乃至于何时被他牵回了雪乌楼中也没注意。

      桑连随手把披风脱了,使劲跺了跺脚,发觉那雪偏偏就黏在他鞋上时,一脚便踢了下来,将那湿润的白袜也一并脱了,光着脚抱着暖炉爬上了榻。

      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见外。

      南芜还保持着刚进门的姿势,瞧着那双冻得发红的脚看,他转头同屋外的允筝吩咐道:“去备热水。”

      由于一直没得到回应,桑连当他同意了刚刚的要求,心里对他多了一分赞赏。

      反而因为他刚刚出言不逊,也没得了南芜的训斥,心里对他又多了一分欢喜。

      总而言之,他就喜欢跟捧着他的人玩儿!

      屋里头开着窗户,却感受不到冷气,想来是屋主人施了法。

      榻上放着个案桌,上头是还未下完的棋局,桑连不感兴趣,瞧着南芜坐到了对面后冲他歪嘴一笑,好奇问道:“师兄,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

      上一次回来还是桑连第一次见他,似乎是在他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南芜也才是个没长大的少年。

      这一出去就是十多年,不过对他们有着长久寿命的修行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桑连来说却是占了他生命的好大一部分。

      南芜给他倒了杯叫不上来名字的茶水,淡淡道:“走的,等沧回刀修好了便走了。”

      沧回刀是师兄的武器,桑连只见过一眼,巨大巨大一个,很是骇人!而且很不符合师兄的长相!

      按照桑连的想法来的话,师兄应该配上一柄又厉害又漂亮的长剑。

      原来这次回来只是要修他的刀,桑连眯着眼睛笑了笑,却不觉得有多开心。

      热水很快被提了进来,还带着两个汤婆子。

      于是桑连又多了两个汤婆子,一个放到了脚下,一个抱进了肚子里。

      后来他悄悄地想,其实师兄一直不走也挺好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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