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车的白月光》昔邀晓

13、第十三章

　　周任远说没人知道思过殿里住着谁。

　　但看他讳莫如深的样子，读取过魔君记忆的顾落好像能猜出来那人的身份——

　　乌怀煦，青驰帝君的胞妹与一乌氏灵修的后嗣，大约是顾着骨肉亲情，帝君并未将其与旁的乌氏灵修一同处死，而是把他囚禁在天阙城内，直至帝君死后才被众人发现他的存在。

　　传闻他被青驰帝君下了纵心蛊，帝君死后母蛊落入新任帝君元初手中，元初听从陆栖的建议毁掉了母蛊，还他自由。

　　上辈子的听冥反而是三位魔君中最后一个死的，身为最后的魔域之主，他自然希望仙都越乱越好，于是他派人接近乌怀煦，试图探清乌怀煦身上的秘密，或让离开仙都的乌怀煦与元初帝君为敌。

　　然而派去的人尽数被杀。

　　至于乌怀煦，他在外游历十年，最后又回到了仙都，留在元初身边，再没有离开过。

　　就如寻常话本里，主角身边的姐妹或侍从总要在话本即将结束之际寻个良人来配那般，元初帝君与乌怀煦的关系也在之后传回魔域的密报中多了几分暧昧。

　　其后不久听冥身死，一切记忆就此终结，二人是否结为道侣，不得而知。

　　顾落被周任远带到麟宣殿外，麟宣殿的侍从与他们见礼，说：“方才沈家家主来了，陛下正在接见，还请二位随我去偏殿等候。”

　　说完便把他们引去偏殿，并备了茶水点心给他们。

　　顾落喝着灵气浓郁的茶，感知到自己的魂蝶被放置在一处后就不曾动过，心想这位被自己亲舅舅囚禁多年的乌氏灵修大约就是图个新鲜，才把她的魂蝶弄了过去。

　　乌怀煦，顾落默念这个名字，揣测起了此人的修为。

　　听冥的记忆里没有关于乌怀煦的详细情报，只知道他修为不低，利用好了说不准能把仙都的天再翻一遍。

　　可从刚才魂蝶被带走的速度来看，对方的修为……何止是不低啊。

　　顾落安安静静地喝茶吃点心，吃到一块圆滚冰凉洒满了糖霜的雪兔糕，思绪微顿，吃完伸手又去拿了一块。

　　周任远看顾落吃茶点吃得津津有味，想起这一路上时常能看到她吃糖，忍不住道：“身为修士，你也未免太重口腹之欲。”

　　顾落笑笑：“我出身凡俗，幼时家中开糖铺的，就好吃这一口，让周大人见笑了。“

　　一派坦然，哪有刚刚在外头追问他思过殿的无赖样。

　　周任远奉命去请顾落，自然也对顾落有所了解。

　　他知道顾落不是氏族出身，但她短短百余年便已经是金丹修为，还越级炼制出天阶法器。

　　凡、宝、灵、法、仙。

　　法器再往上，就是仙器，那是器修们做梦都想触碰的领域。

　　此等天骄，即便被囚于仙都为质，日子也必然不会难过。

　　周任远想了想，把桌上一碟顾落还没吃过的糖煎红果推过去：“这个也不错。”

　　顾落来者不拒：“多谢。”

　　他们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等来宣召。

　　彼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殿内灯火通明，顾落在侍从的带领下踏入内殿，见到了尊位之上锦衣华服的青驰帝君。

　　帝君脸上带着一副面具，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尖以下的半张脸。

　　顾落才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被上位者的威压按住脑袋的心慌之感没有令她生出丝毫的恭敬，反而多了几分烦躁与不耐。

　　顾落将这份反骨细细藏好，依照周任远的叮嘱，向帝君行礼：“灵霄宗顾落，拜见帝君。”

　　带着审视的目光就这么落在顾落身上。

　　几息后，帝君念了她的名字：“顾落。”

　　冷漠的声音，与传闻中温润儒雅为天下计的他判若两人。

　　“听冥之死，吾听沈云仕说过大概，但仍有几处不解，特召你来此，从头仔细再说一遍。”也不知道帝君是想做戏做全套，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疑点，反正之后的时间就在顾落的复述中度过。

　　帝君拿着一卷书册在那听，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最后他对顾落说：“你胆子倒是大，也不怕赔上性命换来一场空。”

　　顾落：“我自然是怕的，可我别无选择，与其寄希望于‘希望’，不如搏上一搏。”

　　帝君面具下的薄唇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搏上一搏吗。

　　“这很好。”他评价。

　　一旁静静站着的周任远羡慕得发酸，他也想像顾落这般，面对帝君进退从容，还能一句话就得来帝君的夸赞。

　　“但。”周任远的羡慕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突然沉下来的一声打散。

　　“你并非别无选择。”他淡淡道：“你还可以以死明志，这样既不用受听冥招揽，又无需叫你们灵霄宗的掌门出手，诛杀听冥，扰乱边界。”

　　周任远愣住，反倒是被指责的顾落，并不意外。

　　因为如果是她极力想避免与魔域起冲突，那她也会这么想，只是她不会说出来。

　　“灵霄宗顾落，边界之乱因你而起，每一个身死边界的修士，每一个自此修为有碍无缘仙途的修士，他们的命都该算在你头上。”帝君为顾落判罪：“即日起，拘禁你于啄饮间，无令不得踏出半步。”

　　话落，金色的灵力汇聚，化作颈环，扣到顾落脖子上。

　　顾落周身环境一变，从金碧辉煌的麟宣殿内殿，变成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小院。

　　让顾落无法抬头直视帝君面容的压力骤然消散，顾落仰起头，望着无边无际，仿佛随时会睁开巨大眼睛的夜空，抬手扶上颈环，细细抚摸上头伪装成花纹装饰的符文阵法。

　　摸了一圈，顾落给左手叠戴上两只类仙器等级的手套，尝试注入灵力……

　　顾落的手被猛地弹开，叠戴的两只手套瞬间灰飞烟灭，只剩左手无力垂下后晃了晃，猩红的血自掌心的裂口不断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裙摆和地面。

　　梅邵是跟在安管事身后来的。

　　安管事方才和他说着话，突然像是听到什么，说顾落回来了，就朝着给顾落安排的院子走去。

　　他满心的纳闷在看到顾落的手后化作了惊慌——这可是器修的手！！

　　好在只是普通伤，随便抹点外伤药就能愈合。

　　他问顾落伤是怎么来的，从而知道了顾落去天阙城的遭遇，讶然：“啊？连关多久都没说，那帝君要是忘了有你这么一个人，你岂不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顾落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用手去摸颈环，看着一点都不着急：“谁知道呢。”

　　梅邵狐疑：“你怎么好像……”还挺高兴？

　　安管事在，梅邵不敢把后半句说出来。

　　顾落听出未尽之言，毫不遮掩地笑了一声，能不高兴吗？

　　帝君知晓她的本事，给她用上了仙器。

　　加上迷域鬼工球，她现在有两个仙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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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括林无需在内，五洲一共有四个渡劫，也就是说像顾落这样的“人质”在仙都一共有四个。

　　顾落被囚啄饮间，可以说是四人中待遇最差的，连最基本的出门自由都没有。

　　但她的住处是访客最多的，访客们的身份更是仙都最尊贵的那一批人。

　　他们都希望顾落能替他们，或者替他们的子侄徒弟炼制法器。

　　顾落住进来第一天就问安管事能不能给她弄个锻造室，安管事说要上报，帝君日理万机没空闲，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文书走流程至少要半个月。

　　顾落同上门的访客说明情况后，第二天文书就到了帝君御案前。

　　倒不是谁敢在天阙城动手脚，而是一位世家的家主亲自求见帝君，把这份文书光明正大地递了上去，还说了许多的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了半晌，总算是拿着批复离开了。

　　这位家主自然成了顾落在仙都接的第一单。

　　因有伤在身，顾落并不轻易接受委托，即便接了也是工期面议，材料自备，给出的价格也不便宜。

　　就这样啄饮间还是能收到络绎不绝的帖子，把安管事忙得焦头烂额。

　　这天，安管事收到了周任远的帖子，顾落见到他还笑他：“你要来直接来就是了，跟着递什么帖子？”

　　顾落这话，莫说是尤宿那样初出茅庐的天真少年，便是周任远这般行走办事几十年的老油条，也难免感到熨帖。

　　关系顿时就亲近了几分。

　　周任远来是请她帮忙修复一支簪子的，顾落看了看簪子上用到的符文阵法，提出了几个修复方案，还给画了图纸，让周任远自己选。

　　周任远选了能最大程度保留原样不变的方案。

　　顾落根据这个方案和周任远的需求，又改进了图纸。

　　周任远看她认真绘制，想起她身上还有魔君陨落留的伤，问：“你这样频繁炼器，不会影响伤势吗？”

　　顾落头也不抬：“有我梅师兄呢，再说我也没有很频繁，没受伤前我要敢这么闲散，我师父定要揪我耳朵的。”

　　周任远看顾落这幅模样，忽然陷入沉默。

　　顾落抬头才发现他在走神，打个响指把人惊回来，问：“想什么呢？”

　　周任远犹豫：“那日在麟宣殿……算了，没什么。”

　　顾落：“还在想帝君那日说的话？”

　　周任远被戳破了心中所思，忙道：“帝君问罪于你，必然有他的道理。”

　　顾落笑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周任远微愣，随即明白过来，是啊，帝君就是找了个理由把顾落留下为质，这不正是他奉命带顾落来仙都的目的吗？

　　真是魔怔了，居然想了这么久帝君说顾落那番话的对错。

　　是对是错根本不重要。

　　顾落敲定了图纸，与周任远约好来取簪子的日期和工钱。

　　周任远听了顾落给的数，问：“你是不是收便宜了。”

　　“你能听出来就好。”顾落没和他客气：“我出不去，梅师兄胆子小，别人又信不过，只能拜托你了，帮我找个人吧。”

　　顾落这般坦荡，周任远升不起拒绝的心思：“找谁？”

　　顾落拿出一张图纸：“她名叫元初，这是她的画像。”

　　听冥魔君见过元初，所以顾落知道她长什么样。

　　“行，交给我吧。”周任远收起了画像。

　　大约是见过周任远的缘故，周任远走后，顾落又想起了那日只看过一眼的青驰帝君。

　　当时没发现，后边越想，她越是觉得帝君的下半张脸和那双眼睛好生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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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乌怀煦：外甥像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