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树的故事》胥芜

76、第 76 章

　　“我们认识到现在有好多年了吧？”小竹说道。男子没理他。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呢？”小竹不在乎他理不理自己，只管说着。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男子看着小竹说道。

　　“还行。”小竹说道。

　　“不怕死啦？”男子看着她说道。

　　“哼，我堂堂妖族，死又何惧。”小竹懒洋洋地回道。

　　“看来之前担忧你会因为想不开而自寻短见，着实是多虑了。”男子继续说道。

　　“自寻短见？我是那么懦弱的人吗？再说了传出去被人听到了，那我岂不是很没出息。”小竹回道。

　　“呵呵呵，说得好像自己很有出息一样。”男子继续说道。

　　“我就是没出息，怎么了？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妖，在你眼里还是一个活在底层，长在荒野之地的小妖，对于我们这些小妖来说，能说出这句话已经算得上是铮铮铁骨了，我们可是说到做到的人，从来不会逞口舌之快；而你们呢？整天说一些假大空的话，到头来也没见你们做多少好事。

　　在你们看来，我们不过是一群蝼蚁，一群蝼蚁唯一的心愿就是可以活着，可是有时就因为一句想活着，我们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是你们呢？不仅可以好好的活着，还可以有很多要求地活着，甚至可以肆无忌惮，挥霍无度地活着……如果生活最低的标准是可以好好活着，那么我们却连好好地活着的标准都没办法满足；而你们呢，无止境的欲望和要求，简直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小竹鄙视地看着男子说道。

　　小竹说完突然又有些沮丧地说道：“这也许就是富贵与贫贱的差别吧。可是我接受了我的贫贱，难道在这个世上就可以好好地活着了吗？不，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像我只是想救出爷爷，然后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结果呢？总是遇到一些需要我们这些底层小妖不得不出来维护正义的事，因为那些事情不仅仅是我们的尊严，更是我们妖族的尊严，可是后来才发现，好像只有我们这些贫贱的小妖，才会有尊严，才会为了尊严敢于用命去守护和捍卫；即使自己为此没了性命，也会心甘情愿地赴死。而你们呢？你们这些所谓贵族，除了会站在这里趾高气昂地摆摆样子还会什么？呵，我倒忘了，你们可以厚颜无耻地选在消失，可以毫不留情地放下尊严……然后，等事情过了之后，却依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在“舞台”上长袖善舞，将‘尊严’以另一种方式百倍，千倍地转嫁到我们的身上，让我们为了你们给我们树立的‘尊严’而买单……直到我们伤痕累累，命在旦夕时，我们才知道，原来‘尊严’在你们眼里可以是场交易，甚至是一场廉价的交易，廉价到可以不存在。

　　明明这些是当权者的职责，可是现在却让我们自己来承担……每次我们都被迫地选择，被迫地成为英雄，可是那些所谓的英雄呢、当权者呢？他们在哪里？”小竹愤愤地说道，眼中闪着泪光。

　　“他们在灯红酒绿中买醉，在明亮的大宅内做着残害同族的事情……”小竹说道。

　　“还有你，仗着自己的妖法在我之上，天天驱使我干活……”小竹看着男子说道。

　　“我……”男子听到小竹话锋一转，没想到矛头竟然直接对准了自己。

　　“怎么？难道我冤枉你不成？你这样天天欺负人的当然不这么觉得。虽然我现在和你一样，囚于牢笼之中，但是总有一天我必定会历尽艰难，得偿所愿……”小竹说着说着，突然开始笑了起来，笑得瘆人。“我刚刚是不是很可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异想天开？像个神经病一样。”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愤世嫉俗，慷慨激昂，让我自行惭愧。”

　　“有酒吗？”小竹问道。

　　“有。”男子一挥，一坛酒，两只倒满了酒的酒杯。

　　小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连饮了几杯，直到感觉有些微醺才停下来，看着男子继续说道：“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我的一些想法就是异想天开。但是，我现在只能这样安慰我自己，用幻想来延续我的生命，这也是我现在活着的方式。我知道梦想和现实相差很远，远得让我以为是自己在痴心妄想，可是有时我因为一些事情得到了别人的肯定，我会觉得那不是在痴心妄想……这些磨难和挫折一定是上天在考验我，在磨炼我……它要让我从内到外都变得坚强不摧，变得荣辱不惊，变得喜怒……不形于色……那样我必惊艳众人，在妖族拥有一席之地；到那时，我再也不是被迫着成为英雄……懦弱地接受不公和霸凌……”小竹端起酒本就喝，到了嘴边却发现没酒，“满上。”

　　“少喝点。”男子劝道。

　　“少管我。”小竹说着就将酒杯递了过去，男子只好将酒杯倒满。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小竹问道。

　　“到那时，你再也不是被迫着成为英雄……懦弱地接受不公和霸凌……”男子回道。

　　“哦，对，我又想啊，你说我这么懦弱的人，懦弱地活在这个世上，连自己爱的人也保护不了和废物就没什么区别。可是有时我依然会幻想，幻想着自己可以成为一个英雄，一个匡扶正义的英雄。一个废物都能成为英雄。可是废物怎么能成为英雄呢？”小竹笑着说道，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眼泪来，“废物若都能成为英雄，那还要你们干什么？毁灭英雄吗？”

　　“一个想成为英雄的废物，又怎么会是废物呢？”男子看着小竹说道。

　　“可是我确实是啊。什么都做不好，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小竹醉眼朦胧地看着男子说道。

　　“等你不会再流泪，也就认识这个世界，那时你便知道，什么才是一个英雄。”男子捧着小竹的脸说道。

　　小竹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你哭是因为心里还有希望。”男子伸出手帮小竹擦掉脸上的泪水。

　　小竹没有打掉他的手，任由他替自己擦干眼泪，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又问道：“如果希望不在了呢？”

　　男子拉着小竹的手安慰她道：“希望不在了，或许你就会成为外面那群来来往往的人，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之后又会对生活生出新的希望……继续为了新的希望而努力……”

　　“新的希望？”小竹重复道。

　　“现在你想做个英雄，等你结了婚，嫁了人之后，你就会成为为了家而努力的英雄，虽然不是天下人的英雄，但是却是最不一样的英雄，没有那么多的人的追捧和仰视，却有家人的陪伴和尊重，还有一颗容易满足的心，那时你会感觉你是最富有的，最无人能敌的……”男子说道。

　　小竹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不会是为了安慰我，你信口胡诌的吧！”

　　男子笑着回道：“当然不是。因为我母亲就是一名英雄，她为了亲人放弃了做天下人的英雄，回归家庭，成为像很多妇人一样的女子，看起来总是那么平平无奇，再也没有昔日的风光……于是我问母亲，是否会后悔，她说，这是她的选择，放弃一种风光，也得到了另一种荣耀，虽然这种荣耀只能够在家族扬眉吐气，但对于她来说，却是不一样的满足……她培养了两个优秀的儿子，也让她的那份荣耀和世人的敬仰传承了下去。那时世人皆知，那是女英雄恒琴的儿子。”男子回道。

　　小竹听着他讲着话，索性躺在一旁，一手扯着他的衣服，无聊地揉捏着。

　　男子任由她拉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或许两个人呆久了，已经在慢慢地接受了彼此坏毛病，由原来的厌恶，到忍受，再到现在的适应，接受，默认，也许这就是只有两个人时只能做的唯一选择。

　　小竹学会了如何与他的暴脾气相处，在他暴躁时给予空间，消散时给予拥抱；他也学会如何理解小竹跳跃的思维和不合时宜的问话，他们这种关系像家人一样，却又没有家人那样地亲密。

　　“我们乡野小妖，可不像你们大户人家这般有背景，有权利，你和我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小竹肆无忌惮地反驳道。

　　“我只是想让你缓解下你伤心的情绪，毕竟再这么哭下去，只会变丑。”男子说道。“相由心生，倘若心地善良，自然相貌和善。再说了若哭真的会变丑，你才是最根源的祸端。”小竹回道。

　　“怎么我是最根源的祸端了？”男子苦笑着问道。

　　“你若不想我哭，自然会有不让我哭的办法。”小竹回道。

　　“呵，好，我的错，日后定改正。”男子眉眼含笑着回道。

　　小竹开心得笑出声来。“知道只是你信口说的，但是听了还是会开心。”男子听了刚要解释却没小竹打断，“对了，你叫什么名，你都没说过？”小竹问道。

　　“你也没问过。”男子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