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肩负 ...
-
键盘敲击声像催促的闹铃,一刻不停地搅乱何思淇的思绪,她的指尖在摁键上摩挲许久,方案也只写了短短两行。
何思淇向后舒展着身子,无意倚靠在坚实后背,身体能够有所支撑的安全感让她犯懒,无休止的敲击声源于与她背身坐着的陈桉。
她差点忘了两人正处在一个多么拥挤的空间,只要稍稍松懈就会切实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温度。
钟表差一分到凌晨两点,咖啡因作祟,仅剩的困意也被驱散。
她反身支在椅背,细细看着陈桉的一举一动,他的衣衫单薄,微一挺身,透光衣布顺着脊柱凹陷,屏幕和台灯的亮光照射,腰际影影绰绰,裤腰恰好碍在曲线处。
陈桉把在小学拍下的图片整理比对,做成了数张对比图,这是要用在记者会的证据,他捏捏眉心手在颈侧揉捏。
“这些证据足够澄清?”
“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我的画作取的是实景,只是不知道时寂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一定会拿发表时间来回应,你的画作首次在网络发表之前就已经被拆解了。”
“我有合同可以证明之前作品是经由他们发表的,别担心。”
距离记者会还有两三天,比嘉映的汇报更让她感到紧张,这场风波有消减的趋势,陈桉选在这个节点虽可以让大众稍理智地判断,也难免会将舆论再次送上顶峰。
过程和结果的不确定性像是潘多拉魔盒,谁也不知这场记者会带来的究竟是重新开始的勇气还是更加沉重的后果。
**
何思淇伸手在话筒上试探,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在整个会场,她习以为常,没想把陈桉刺激得一回头。
“职业习惯,这话筒质量不错。”手指擦过桌面,一尘不染,往常办展时她也这样检查现场。
陈桉倚靠在桌旁移动鼠标,大屏突然变亮,连夜整理的证据清晰印在每一页,何思淇没仔细看过,光是看页数都知道这项工作量不轻松。
“紧张吗?”她拍拍陈桉的衣领,又安抚地抚过他的手背。
陈桉没吱声,搂着她的腰腹埋在怀中,“不紧张。”
铃声扰人清净,陈桉瞥眼发现是陌生来电,手顺着桌沿摸去想要挂断。
何思淇手快地接起,转身背对,电话那边声音有些陌生。
“你好,是何小姐吗?我是曲逸。”
曲逸拨打这个电话并不是偶然,昨天他前往滨城医院看望从急救室转出的弟弟。
他的手机搜索页面停留在陈桉,那个澄清视频他完全按着时寂的要求录制,后期剪辑也是经由别人之手,这是他头一次真正地看到陈桉的那幅画。
一眼便知,构图、元素、立意,他的画确实是拆解陈桉的画作,曲逸不敢说自己是多么正义的人,他看向病床上暂时脱离困境正摆弄玩具的弟弟,只好把闪过的觉悟硬生生咽下。
弟弟吵着要玩手机,他递过去没想太多,更没想到弟弟会认出陈桉。
“这是画展的那个哥哥。”
曲逸诧异,凑近听弟弟讲话,“这是画展的那个哥哥,他之前去过我的学校,他教我画画还让我等一个姐姐。”
“什么姐姐?”
“他告诉我只要我给过几天会来的姐姐写纸条,她就会答应来学校办展,后来学校真的办展了,那个哥哥没骗我。”
弟弟用手指在曲逸的掌心里画图画,是个小房子,“哥哥,我以前从来不会画立体的房子,我说我想和你一样成为有名气的画家,还说我想和你住大房子。”
“所以他就教你画了房子?”曲逸的声音柔和,看弟弟一遍遍在手心描摹,病床之下,他的手紧握指甲深深在掌心留下印记。
出病房时,那张带着电话的名片掉落,他盯视许久最终捡起。
距离记者会开始还有不到一小时,曲逸的电话来得不及时,他的话语模糊,只说在医院见面。
医院病房外,何思淇透过缝隙观察躺在床上的小孩,觉得几分面熟。
曲逸同她坐在门外的座椅,她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曲逸的脸上,疲累,比在电梯遇见的那次还要憔悴,乱糟糟的头发,没刮的胡茬,看着完全不像是十八岁的年纪。
“最近不好过吧。”
他没有回答,直接从鼓囊的小包中拿出录音设备,“这是我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设备有些破损,按钮旋拧几下才有刺啦声响,他抹了把头发,“随便在网上买的,当时没想到真能用上。”
录到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隔着层布料。
“曲逸,我提供想法,你用笔表现出来,你弟弟的医药费我会解决,也会帮你宣传。”
“老师,我能加入自己的想法吗?”
那声音带着点青涩,可曲逸听到这话时把头埋得更低,他无脸面对当时满怀梦想的自己。
随后闷声发出的男声忽然离得极近,语气中没几分耐心,“你画出来的,这就是你的,怎么不算你的想法?”
曲逸一手关闭,再没那一瞬流露出的悲伤,他防备地把录音藏在身后,“怎么样?”
“谢谢。”何思淇知道这对于陈桉来说无疑是最直接的证据,伸手去拿,曲逸却藏得更深。
“不用谢,我又不是慈善家。”他咬咬唇,“我需要一笔钱,我需要一笔能给我弟弟做手术的钱。”
何思淇怔愣几秒,收回了手,直接起身。
曲逸沉口气,“开玩笑的,给你,我欠的。”
那录音设备被拿走,犹如他人生中最后一缕底气被抽走,他知道这种想法不对。
不对就不对,他实在没办法给自己底气,只有这种手段才能保全他以后的道路。
门吱呀一声,何思淇站在门口,“你弟弟叫什么?”
“祁迹。”
她一愣,手停在门把手,曲逸解释,“他随妈妈姓。”
何思淇本想问他家人怎么不管,后来一想也觉得无所谓了,若是有家人支撑怎会走到这步。
她走进病房中,祁迹躺在病床上,即使在睡觉他的呼吸也有些粗重,更有时候会伴随猛烈咳嗽。
“他......”
“先天性的疾病,心脏有问题。”
何思淇看了看翻动身体的弟弟,没让他接着说。
“没关系,他很坚强的。”
“难道他能选择不坚强?”
两人沉默许久,何思淇拿出一笔一纸放在曲逸面前,“写,欠条,写你要用的费用就行。”
曲逸接过笔,每写一个字都在发颤,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好队伍,时寂那边是没有办法再合作,“谢谢你,但我不知道我要用多长时间来还这笔款。”
“不用谢,我又不是慈善家。”她检查一遍留下了自己的姓名,随后将欠条撕成碎片扔在垃圾桶,“我会给你介绍工作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是你的事情。”
“诶,这欠条......”
“你心里明白就好。”
赶回会场的路上,偏巧马路堵得水泄不通,车头几乎贴着车尾,距离陈桉的记者会只有不到十分钟,想必各媒体早已到场。
何思淇刚要开口询问,司机猛烈咳嗽随后急躁开口:“现在年轻人真浮躁,前面这路你看能走吗?”
透过车内镜,她看到司机手搓着鼻子,在屏幕滑动几下,就连前方车开了也无动于衷。
“司机师傅,你......”
他一手挡在身侧,示意何思淇噤声,充斥着醉酒味道的话语响在车内,他点开某个群聊发来的语音,一来一回。
直到身后的汽车喇叭声透着急躁,这司机才晃晃悠悠超前开去,沿路中除了偶尔压过的颠簸石子,整条路也算平整,汽车有条不紊地在道路上前进。
车内在下一瞬被阴影遮盖,她亲眼看着光亮被一点点侵蚀,阴影压过那司机,压过车座,快要压过她的腿。
何思淇朝车外看去,出租车驶入一条小道,车尾远远地甩开了原本的路线。
在她有些警觉之时,幽暗的巷尾又跟进一辆车,车子疾驰转弯的声音尖锐,让司机也有所察觉。
他只是哼笑一声,继续朝着巷子更深处开。
不知何时何思淇的手已悄然放在车门把手上,她心中的直觉告诉她这车不对,身后的车也不对。
下车之后她要往哪里跑。
小巷前方的水坑处,在汽车经过那里时何思淇咬牙打开车门,溅起黑色水花的声音稍盖住了她离开的声音。
当她脚踩在水面不带犹豫地朝原来的路跑去,那司机猛然发觉,身子伸出车窗外向身后的车辆招呼,“拦住她。”
话语还未讲完,跟着的车突然转弯,车尾快贴着前方车头,带些斜度地横跨在小巷中。
把前方的车堵得严实,隔绝了何思淇和司机,她看到那车里坐着的人是曲逸,车窗放下时她正好与曲逸对视,她还在向前跑着,也听到曲逸的话。
“对不起,我原本出卖了你。”
她瞬间明白,这趟医院的路不过是曲逸和时言商量好的,刻意让她赶不上记者会,可曲逸并没有拦她。
车拦住的不是她,而是司机,顾不上思考,何思淇止不住地急促呼吸。
那样的感觉在大学体测之后便再没体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肩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