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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逍遥派最得意的弟子孟宥,做了一件最得意的事。

      那天正好是十五,月如银盘,皎洁万里。
      杨开泰吃力的拎着一个篮子,蹒跚着脚步,像以往几十年一样,来到那片坟地里。

      他将篮子中洗的很干净的贡果一颗颗拿出来,摆在坟头,又点燃香烛,拿一根小木棍细细的拨弄着纸钱,好让它们燃烧的更充分一些。

      一阵风吹来,好像有明灭的灰烬飘进了杨开泰的眼中,只见那张沧桑衰老的脸上,有浑浊的泪水滚滚落下。

      “老伯,你哭什么?”

      杨开泰揉揉眼睛,转过头,看到问话的是个年轻人,许是月光太亮,衬的这年轻人身上的白衣如雪,仿佛是个天上来的神仙。杨开泰仔细一看,这神仙般的人怀中还抱着一把锐利气十足的长剑。

      “老伯,这大半夜的,你为谁而哭呢?”

      这年轻人看到了杨开泰面前的坟墓,转而又问道。

      “我的妻儿。”杨开泰回过神来,低声的说道。

      多少年了,二十,三十……六十,已经六十年了。
      他已经老了,满脸沟壑,脊背佝偻。

      “可是他们,却还是那么年轻,和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他抹去又滚落下来的泪水:“我想他们了。”

      年轻人吃了一惊,不免问道:“老伯,他们是因何事去世的呢?”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狼妖成群出巢,他们经过我们的村子,将里面杀的、杀的不剩一个活口,”如今已白发斑斑的杨开泰提起此事,仍旧恨的咬牙切齿、满脸泪水,“我因在田地里劳作,回家晚了一些,才躲过这场劫难。”

      “可我的妻儿,村子里的那些人,他们再也、再也……”杨开泰颤抖着闭上双眼。
      那尸山血海的惨象,他此生都无法忘记。

      村子里从此只剩了他一个人,惨死的那些冤魂,夜夜在村子上空哀嚎徘徊,渗人的要命,但他却一直住了下来。这里是他的根,埋着他年轻时所有的爱与温暖,他大概此生也不会离开。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就让他渐渐衰老,直至死亡的那一天,去和他们重逢吧。

      年轻人握起双拳,不平道:“这群妖孽,竟过分至此。”
      他将怀中的剑握在手中:“老伯,你等着,我今日定要灭了他们。”

      杨开泰急忙劝阻:“万万不可,好孩子,你的心意老头子心领了,可你一个人绝不是那群狼妖的对手。”

      年轻人却踌躇满志道:“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杨开泰仍慌忙的摆手,这些年狼妖为祸一方,百姓民不聊生,前前后后,也有不少心怀正义的捉妖师闻讯赶来,试图剿杀狼妖。只是,最后的结果却始终是失败,捉妖师一个个惨死,狼妖更加得意猖狂。

      只是年轻人却已经凌空跃起,驭剑而去,月光下,那袭白衣衣袂翻飞,当真有几分神仙的姿态。

      孟宥乘剑向前,久久心绪难平。

      初次下山,见这座村子阴气森森,空空荡荡,还以为是有什么妖邪在此,所以他才走了进来。却没想到,遇上这位老伯,听闻这桩辛酸往事。

      狼妖作乱之事,他在下山之前便已经有所耳闻,此番下山,本来就也打算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此刻既恰好遇到老伯,又恰好是狼妖出巢的月圆之夜,那么,就在今夜解决这一切吧。

      越是向前,便越是觉得妖气浓重,终于,孟宥神色一变,施法,剑停。

      他跳下来,只见这是一处掩盖在茂密树林中的村子,他朝里走,一路上,遇见许多惊慌失措的人,跌跌撞撞的朝他迎面扑来。孟宥逆着人流,一心向前。

      一人好心喊道:“喂,那个穿白衣服的,别进村了,狼妖要来了!”

      孟宥自然是知道的,正是知道,他才往村子里面走。一定睛,他见逃亡的都是些普通百姓,并不能察觉妖气,便不由有些好奇道:“这位大哥,是如何知道狼妖即将来这里的消息的呢?”

      “是一个捉妖师说的……”

      这大哥话音刚落,孟宥便看到了他口中那个捉妖师。

      只见这位同行,面容倒是清俊的,双眼也极明亮,只是衣衫褴褛,形容毛糙,十分不注重外表的样子,但是,他背上背的那把剑,却又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看到孟宥,这位同行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眼:“你也是捉妖的?”
      孟宥点头。

      同行哼了一声:“算了,别去白白送死了。”

      若是普通百姓,害怕倒也算了,可他们身为捉妖师,怎可轻言退缩?孟宥不由认真道:“这位同行,修行之人,当以为民除害为终生之任,未战先怯,可不是我等的风格。”

      “我呸!”这位同行顿时就炸了:“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未战先怯了,老子刚才可是实打实的和狼妖干了一场,只不过……他们成群结队,又个个法力高强,老子就、就……”

      他顿一顿,重新理直气壮:“可是老子从来没逃过!他们刚刚已经在屠杀前一个村子了,我就先来了这里,让这里的人先避一避。”

      他这样一说,孟宥不由又仔细打量他几眼,发现他腿上有一处伤口,陷进去五道深深的爪印,正血流不止,想来方才确实和狼妖进行了一场恶战。他已知自己不敌,却还冒险跑来将消息告诉这里的百姓,可见为人还是不错的。

      孟宥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一拱手:“在下孟宥,冒犯了。”

      同行十分轻蔑的哼了一声:“陈道心。”

      “道心好友,你方才说他们在哪个村子?”

      陈道心指了个方向,随即反应过来,诧异道:“你、你不会是……”
      孟宥一点头:“那就有劳道心好友照顾此处的百姓了,孟宥去去就回。”

      陈道心目瞪口呆的望着这小子朝他指的那方向而去,暴躁的挠了挠本来就已经乱如鸡窝的头发,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活够了是不是!!!”

      一旁匆匆逃难的百姓也瞠目结舌,看到陈道心焦灼的走来走去,最后一咬牙,将背上的剑又重新解下来:“老子真是服了,真是服了!”

      一大哥惊道:“修士,您、您这是……”
      “遇到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陈道心大骂着,给这些村民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跑,我们尽量撑着,不让狼妖追过来。”

      大家顿时便明白,这位修士也要去找那狼妖了。

      可他明明打不过,他都成这副模样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忽然捡起地上一根木桩:“俺也去!”

      “你他娘的又去干什么……”陈道心一惊,还没骂出口,便看见越来越多的百姓停了下来,有的一脸大义凛然,有的咬牙强撑,有的哆哆嗦嗦发抖、但仍旧握紧手中的土块、石头。

      他们纷纷道:“我也去。”
      “我也去!”

      “你们修行的,看着是厉害,但也是和我们一样的血肉之躯啊。这当头上,大家伙儿要是就这么走了,看着你们两个年轻人去送死,这往后就算苟活下来了,心里恐怕也过不去那一关啊。”

      大家纷纷道:“是啊,是啊。”

      陈道心飞快的抹了把眼睛,挤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行了,真不怕死的,就一起走吧。”

      一行人参差不齐、老弱病残、轰轰烈烈的追赶孟宥而去。
      到了村口,正待鼓起勇气,闯将进去,只听突然一声惊呼,所有人的眼都直了。

      只见,从那里走出来一个人。一袭白衣,染着斑斑驳驳的血迹,手中的剑,也有一颗一颗的血珠不断聚合、滴落下来,他的脸上,也溅上一行血珠,只是,这些血都不是他的,而是背后……

      众人屏住呼吸。

      他的背后,乱七八糟的横卧着被狼妖咬死的凡人的尸体,但同时,也密密麻麻,铺满了狼妖的尸体。

      十五月圆之夜,逍遥派大弟子孟宥,以一己之力,斩杀狼妖一族。

      一战成名。
      自此所过之处,无人不尊称一声,孟天师。

      -

      “孟天师!孟天师你等等我呗!”陈道心这厮倒也奇怪,有时觉得他心怀大义,有时看来,却又觉得这人形容猥琐、趋炎附势,在这之前,他还对孟宥指鼻子瞪眼的看不惯,但在孟宥斩杀狼妖一脉后,那张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变得谄媚起来,整天如一块狗皮膏药似的缠着孟宥不放。

      “道心,何事?”孟宥无奈,实在是被缠烦了。

      “仔细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杀死他们的?”

      孟宥看这情况,不说他是不会离开了,只得将自己从入村、到见到狼妖、到与他们交锋、到将他们尽数斩杀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

      陈道心听的满脸陶醉,瞧着孟宥背上的剑,眼露精光。

      孟宥察觉到他心怀不轨,立马捂紧自己的剑:“道心好友还是别打它的主意了,其实修行捉妖一事,靠的不是剑,而是人。再锋利名贵的剑,在庸人手中,便也掩了光泽,再平平无奇的剑,到了行家手中,总能有用武之地。”

      陈道心琢磨半晌,忽然回过味来:“你他娘的意思,老子是庸人???”

      只是孟宥已经走远了,只有一瓶酒香四溢的桂花酿被抛了过来,陈道心伸手接住,抬头,听到最后一句意气大笑的声音:“道心好友,再会有期!”

      朝身后望,终于不见了陈道心,孟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抻开袖子,那里面小小的狼崽似是察觉到四下无人,哼哧哼哧的爬了出来。

      孟宥瞧着它,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灰色的皮毛,幽绿色的大大的眼睛,似是将他当做了母狼,在他身上攀来附去。

      当目睹狼妖祸害村子,目睹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它们的犬牙和利爪下转瞬即逝,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孟宥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眼睛发红,滔天的恨意和必要它们偿命的决心一同激荡着,他咬牙将那剑狠狠捅入一只只狼妖的身体,杀到麻木,也不停止。

      妖孽,怪物,就是恶!

      但当他杀到最后一只狼妖,他怔了下来。

      只见这一只,刚刚出生不久,还未化形,眼神天真懵懂,看到闪着寒光的剑锋,也不知躲闪。

      孟宥的手在发抖,他发现自己刺不下这最后一剑。
      母狼倒在血泊中,这只狼崽叫唤了好几声,也不见她回应。它不明所以,爬上孟宥的肩,好像在向他寻求帮助。

      那双眼睛,那样清澈,那颗小小的心脏跳动着,那样鲜红。

      孟宥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他想起自幼师父的教诲,“妖物是恶,人是善,永远,不要对妖物抱有幻想。”

      可是师父,当孟宥伸出手,触摸到这只狼崽柔软的皮毛时,他心道,真的有人一直都是对的吗?生来就是对的吗?

      一如这妖物,生来就是……错的吗?

      孟宥做出一个决定,他决心将这狼崽抚养在身边,用法术掩盖它的原型、它的妖气。

      他施法,将它化形。
      狼比人早熟,只见出生不久的狼崽,化身人形时,不再是几个月的形态,而是变成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啊,啊!”他跟在孟宥身边,很快开始学着说话,只是不知如何吐字,只能干着急。

      孟宥蹲下来,想了想,教他道:“师父。”

      “狮虎。”

      “师父。”

      小娃娃学的很快:“师父。”

      孟宥摸了摸他的头,笑了。
      当天夜间,他这师父就给自己这弟子起了一个名,叫做金吾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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