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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血海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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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衣人,就是陈知微。
刘叔沉浸在那段阴诡的往事里,杯中的酒水冷了都不察觉。“银钱傍不住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无根之人,沉舟渡海,不是神仙,就是鬼。”
黎暄知道那位身上确实有很多离奇古怪之处,但是,“陈师兄都已经拜入林尊者门下了,如果真的有问题,他如何瞒得过那么多人?”
“这我也知道。”刘叔饮了一口冷酒,摆弄着快要熄灭的炭火,重新让火燃起来。“除了那一身怪异的御兽本领,他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修仙奇才。”
普通的,修仙奇才。黎暄暗暗腹诽。
刘叔的语气很是郁闷。“那场意外来得莫名其妙,据说那个恐怖的海渊是传说中的万海尽头,深不可测的归墟。然而它凭空出现又再也不见,只能成为一桩悬案。”
“传说归墟里有深渊魔龙,也许你陈师兄就是在幻海里沾染了龙息,才能震慑凶兽。这是他的个人际遇,我没有什么看法。”
刘叔的目光凝重地看向远方,“我在外跑船,跟许多门派的船老大相熟。可是海市那场异变中,我问遍了所有的船,没人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仿佛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样……”
黎暄问:“您没有怀疑过他是什么魔龙吗?”
“进入内门都需要查验血脉,他就是个凡人。”
黎暄也无法解答刘叔的疑惑,今夜的对谈让他发现陈知微身上竟然如此多的迷雾。“刘叔,你把这些告诉了一个陌生人,你不怕泄露出去,让他知道吗?”
“我寿命不长,不想将疑惑带到地下,又不敢直言相问。”刘叔夹起一块已经煮到软弹香滑的鱼鳔,“现在我在吃鱼,也许哪一天我葬身鱼腹……唉,心思重的人容易沉。”
吃饱之后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刘叔干脆让黎暄留宿。他房内杂物多,各式鱼骨作为装饰嵌满了墙壁,照明用的也是鱼的油脂做成的蜡烛,燃烧后的气息在屋内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腥味。
“闻不惯你就到他房里睡一宿,那里还空着。”
黎暄便到了陈知微留下的那间房里过夜。
被褥还很干净,黎暄躺上去的时候,竭力不去想被子上残留的味道是否和陈师兄身上的一样。
这太奇怪了。
深渊魔龙,幻海归墟……听起来好遥远。可是那天,是他先对自己说出了“媵蛇血脉”这个词,自己遍观群书许久都难觅只言片语的东西。
这样灵敏的判断,是他先推测的,还是尊者们?
他闭了眼,带着疑虑坠入了黑沉的梦中。
……到处是腥臭腐烂的气味,天地之间暗沉无光,地上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蜿蜒流动,吞没掉了一根根草一样的东西,反射出暗色的光。
梦中的视角很高很高,他竭力地想要看清地面上的一切,却怵悚地发现那不是河流泥沙,而是一片即将覆盖整个大地的血海。被吞没的也不是什么杂草,而是一只只人手。
在这粘稠的液体中,任何东西都无法挣脱,最后只能无力地被淹没……
在那沉沦一切之地,血海之上,却有一个渺小的人影孤零零地站着,他孱弱的肩膀似乎是这崩坏垮塌的世界里唯一的支撑。
他抬头,视线对上梦中居高临下的视角,两股狰狞强势的力量在这个残破的世界里一触即发。
黎暄在这个阴沉吊诡的梦中惊醒,他急促地呼吸着,瞳孔骤然紧缩,胸口正剧烈地作痛。
他的全身都在战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个对视带来的无以言状的感觉,让他的□□和精神几乎承受不住。
察觉到异样的灵武也趁机作祟,在识海里兀自震动出只有黎暄才能感知的刀鸣。
黎暄咬牙从床上爬起打坐,将基础的功法运转几轮,才勉强让身体平复下来。
听到动静的刘叔推门进来,看了两眼,在一旁给他点上一支香,味道与画堂春内常点的香很相似。
黎暄的神魂很快就被安抚镇静下来,运转灵力也没那么艰难了。
等到黎暄结束运功,刘叔已经做好了早饭。整块鱼腹都蒸熟了,这一顿看起来十分粗犷豪放。
“黎暄,你人没事吧?”
“夜里梦魇了,幸好有您点的那柱香,运功快了很多。”
“那是安魂的龙涎香。”刘叔给他拿了碗,“我就说陈知微这人邪门吧,你在他房间睡一晚都差点儿着了道儿。”
黎暄本以为是昨晚见到的鱼腥血气才让他做了那样的一个梦,却解释不了那真实到触及灵魂的战栗。
“大殿出事后,还是陈师兄到画堂春来替我疗伤的呢。”
“还不是他造的孽。”刘叔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跟哪个人有过这么深的牵扯。”
“还有林尊者在呢。”
“那不一样……算了,你还小,先吃饭吧。”
正好黎暄感觉自己十分饥饿,马上就动起筷子,好像昨晚问鱼干不干净的不是他。
刘叔吃得不多,放话让黎暄敞开了吃。黎暄本想客气一下的,但是不知为何肚子好像怎么也填不满,风卷残云地把一锅炖鱼都吃完了。
“只吃了个半饱吧?”
黎暄一摸肚子,还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您怎么知道?”
“你的伤口正在愈合,需要外物的补养。画堂春的药膳精细但是灵力充足,所以你吃得少但也能饱。我这里的饭菜粗陋灵气不足,所以就得吃得更多才行。不管怎样,吃得多是好事。”
黎暄“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反正伤口好了一半,这惊人的食欲也不会持续多久,
刘叔吃完便到院外继续处理昨夜的鱼。腥臭的鱼血里浸泡着鱼鳃、鱼肠等废弃的内脏,被他用容器装好。
黎暄好奇地问:“这些东西不直接丢掉吗?”
“直接丢掉会引来海中妖兽,但是留着下次钓鱼就刚好。鱼血储存好,可以制作成绘制聚阴召邪阵法的墨水。”
黎暄若有所思。
“那你为什么不用阵法来捉鱼?”
刘叔哈哈大笑。“在海中设阵哪有那么简单。海水动荡,灵力很快就会被消融冲散。要用寻常阵法困住海中狡猾的妖兽更加困难。”
“不在海里设阵,那么在地上设聚阴阵,再到海里冲散煞气,那不就能驱邪了吗?”黎暄的脑子登时活络起来。
刘叔说:“宗门里确实有这样的阵法,但是效果有限。神战之后,道法失序,天地的灵气循环已经滞化,邪煞之气的积累却越发神速。海域里妖邪作乱的现象越来越多,宗门荒远之处,群山下的阵法也是艰难维持。只怕你聚集了邪煞,却无法消解,只能是自找祸事。”
黎暄说:“是您说,鱼就在那里,吃了有副作用又不是不能治。天地阴阳循环生生不息,那些邪祟阴煞,总会有办法能转化或者消灭的。”
“吃多了也是要入魔的。那些用血腥的妖兽喂养兽类以求养出凶性的人,最后往往都难以驾驭凶兽,不是人死就是兽亡,煞气和因果一直存在,如何化解?”刘叔嘀咕,“年轻人总是异想天开。”
但是谁说就一定不能成功呢?得试过了才知道。
黎暄有了想法,便想回去琢磨。临走前,对话里提到的精细饮食让他记起了悬崖边的老桂树,于是多问了一句:“刘叔,你钓鱼那处的桂花,是谁种的?”
“在我入门时就已经长得很高了,只听说是一个内门被贬下来的弟子种的,那时桂花离悬崖还有很远,如今都快要被海水打落了……”
“被贬?”
“是啊,好像是因为跟人立契争斗落败,失去了一切才被贬到了外门。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黎暄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唏嘘的一段往事,也不知道那碗酥酪是否与那位弟子有关。
离开泊春台的时候,黎暄特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守卫似乎要借机找茬,责问:“你已经违犯了宵禁!”
“你们是真的按规定行事,还是故意恐吓我一个新人?”
“废话少说,跟我们去刑罚堂走一趟!”
黎暄可不搭理他们,“我现在是画堂春的病号,你们要拿人就去那儿来找我吧!”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敢不敢真的那么“公正不阿”。
虽然黎暄还只是个毛头孩子,但他连大殿的灵武暴动都能挺下来,难道刑罚堂的几道鞭子和堂主的责问还能比尊者和长老更可怕?
守卫们面面相觑,竟然真的不敢上前,任由黎暄扬长而去。
黎暄回了画堂春就开始找煞气的消解之法,没想到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在大殿上将他护在身后的李长汐。
李长汐负伤后在自己府内疗养,现在伤好了一些,就来画堂春领药,顺道坐坐。
黎暄看到他很惊喜,上前行礼:“黎暄见过李师兄,感谢师兄当日出手相救!”李长汐这个人,还是事后黎暄从路青葵口中得知的。
李长汐笑着扶起他:“你还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黎暄在下首落座,李长汐打量他一眼,嘴角含笑道:“看来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被灵武伤到还能四处游逛。若是再晚一点,或许咱们就是在刑罚堂见面了。”
黎暄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哈哈,开个玩笑。我虽然在刑罚堂领职,但现在也只是个需要休养的伤号。”
“谢谢李师兄高抬贵手。”
李长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果然陈师弟的看法没错,他处理好你的事情后就到撼虚城领取任务了,我真是替他白操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血海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