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带刀》见红妆

4、【004】

　　江潮躺在秸秆铺成的床上，望着头顶粗长的横梁，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穿越了，还是在养猪场被人打死，然后轮回转世了？
　　可怎么能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呢？
　　江潮想不通，但他把这当作是一件幸事。毕竟现代社会已经没有挂念了，能够换个生活环境也挺好的。
　　更重要的是他有爹娘了。
　　虽然这两口子看着可能跟他的年纪一般大。

　　“潮儿，赶紧起床，”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叫唤，还有鸡鸭啄食菜叶子的声音，“去晚了先生又该打你手心了。”
　　江潮翻身从床上跳了下去，踩着草鞋就往外跑。他停在客厅看了眼看餐桌，桌上摆满了各种腌制的鱼干。
　　江潮以为这是当地的早餐，随手拿起一条硬得剌手的鱼干就往外跑。
　　尤青看江潮慌不择路，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叮嘱道：“路上小点心。”
　　江潮没回头，挥了挥鱼干：“知道了。”

　　看着江潮手里的鱼干，尤青不禁皱眉：“我晒干准备拌辣椒当中午菜的，这孩子拿去学校干嘛？”
　　想起昨天毛笔被折断的事，尤青顿感大事不妙：
　　这小子不能拿着鱼要去和李家小子干仗吧？
　　她忙扯下围裙关上栅栏追了出去。跑的时候还不忘叫骂：“这傻小子，随便捡一条棍子就成，拿条鱼能打疼人吗？！”

　　另一边，江潮拿着鱼干在村子里边走边啃，他想着只要是能听见孩子读书的地方，直接进去就行。结果逛了半天，鱼吃完了，学校还没找到。
　　江潮有点烦，背着手站在冷清的长街中央，手里还紧紧拽着鱼骨头。
　　他闻见了豆腐的香味，四下打量后找到了豆腐铺。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鱼骨头，片刻不带犹豫的扔掉了，然后朝着豆腐铺冲了过去。

　　“老板，给我来一碗豆腐脑，多放辣子。”江潮踮起脚尖站在长桌前，看着盆里白嫩嫩、水灵灵的豆腐，不禁咽了口唾沫：“香油也多来点。”
　　还在磨豆腐的光膀子男人匆匆瞥了一眼江潮，认得是江平的儿子，便问他怎么没去私塾上课。
　　江潮装作没听见，满脑子都是豆腐：“给我来一碗豆腐脑。”
　　男人哼笑两声：“豆腐是按块卖的，哪有按碗卖的？”
　　江潮：“你把嫩豆腐弄碎不就行了。”
　　男人：“好好的豆腐弄碎干什么？”
　　江潮：“做豆腐脑吃啊！”
　　男人有些没耐心了，拉磨的手不觉快了起来：“我这没有什么豆腐脑，要买豆腐就拿钱，不买就走。”
　　江潮没钱，所以他嘁了一声就走了。等走远了他才后知后觉，豆腐脑可能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他离开村子来到一处长满古树的空旷地，脚下都是被热死的枯草，偶尔能看见几处坟冢。
　　阳光已经爬得很高了，江潮热得有些走不动道，他想回去了。可想到回去兴许会被骂，左右为难的他叹了口气。
　　他蹲在地上拔草，刚拔起两根后脑勺就被人拍了一下。
　　“谁啊？”江潮咬牙切齿的站了起来，不等看清来人的脸，耳朵就又被揪住了。
　　尤青：“你不去私塾躲在这里干什么？”
　　江潮感觉自己要被提起来了，他哎呦哎呦地喊着：“疼！”
　　尤青没有松手的意思，他质问江潮：“你的毛笔到底是怎么断的？”
　　江潮：“我刚醒过来就被摁在板凳上打，上哪儿去知道毛笔是怎么断的啊？”
　　尤青觉得江潮在撒谎，更生气了，手劲儿和嗓门都跟着大了起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怕李狗蛋，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狗蛋这三个字一出现，江潮的脑袋便闪现出了自己被三五个人堵在墙角，拿着断笔在哭的画面。他全都想起来了，疯狂点头：“就是李狗蛋折的！”

　　尤青的眼睛里不觉闪过一丝杀意。她转而拉起江潮的胳膊，连拖带拽的领着他穿过小树林，然后径直朝着红木板搭建而成的房子走去。
　　她一脚踹开房门，扫视一圈后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二话不说就抢走了李狗蛋手里的毛笔。
　　毛笔撞上膝盖后瞬间就成了两半。
　　胖乎乎的李狗蛋有些不知所措，站起来想要和尤青对峙，结果尤青摁住他的肩膀根本就没让他起来。

　　“咱们不欺负人，”尤青先是指着李狗蛋，随即转头看着班里三十几名、表情呆滞的孩子，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鼓励，“但要是有人站在咱们头顶撒野，不管怎样都要还回去！”
　　江潮呆呆地站在门口，一时间有点忘记怎么呼吸了。
　　念书这么多年，无父无母的身份让江潮受了很多委屈。加之老爷子年迈体衰，为了能让他省心，江潮从小就学会了隐忍，即便是受了天大的不公，回到家也是只报喜不报忧。
　　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后有人撑腰的江潮突然就哭了，不过没哭几声就停了。
　　尤青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让江潮很害怕，他不想回去被男女混打。
　　于是江潮赶忙擦去眼泪，挺着胸膛坐到了李狗蛋前面。

　　李狗蛋不屑的哼了一声，轻声嘀咕：“我被你妈教训都没哭，你倒先哭上了，搁这儿演苦肉计呢？”
　　江潮装作没听见，求助似的看着站在孔子画像下的老先生。
　　老先生把尤青给请了出去，然后插上门闩若无其事的继续上课。
　　尤青站在院子里听了很久，先生在说买鸡的事，说什么鸡翁值钱五，鸡母值钱三，鸡雏值钱一，问百钱买百只鸡，鸡翁鸡母鸡雏各几只。
　　尤青没念过书，家里养过最多的鸡鸭总共也就十三只，不会算账，只能记得哪只鸡鸭哪一天会下蛋。所以当先生留下这个问题让学生们去算的时候，她也就跟着一起安静了。
　　沉默让尤青想起了家里没有干完的活，于是她匆忙离开了。
　　结果她刚走出去，江潮便举起手说出了两个答案。说完他得意的看向院子，可空荡荡的景别让他脸上的自豪一下就没了。

　　而老先生却是满脸震惊，忙走过来问江潮答案是从哪里听说的。江潮蔫了吧唧的，说话的语调不情不愿：“口算。”
　　“口算？”老先生不觉提高了音调，“你今年几岁？”
　　江潮低着头，回忆起了尤青和男人在房间里调情时的谈话：“应该是十岁。”
　　老先生满意的拍了拍江潮的肩膀，脸上是止不住的欣慰。他又回到了孔老夫子的画像下面，捋了捋白胡子：“还有一个答案，谁知道？”
　　江潮听见这个瞬间就亢奋了，心想初中的题目我都能漏答案了？于是忙又在心里列起了方程。
　　而本就云里雾里的其他人此刻就更懵了，大家都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

　　突然，课堂里站起了一个女孩，她软软糯糯、支支吾吾的说出了最后一个答案：“鸡翁鸡母鸡雏的数量分别为十二、四、八十四。”
　　老先生的眼睛里再次有了光：“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害羞的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却被李狗蛋抢了先：“先生她叫川颖，是个孤儿！”
　　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
　　川颖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之后，便趴在桌上抽泣了起来。
　　老先生没有发脾气，只是打开门闩，心平气和地把取笑川颖的人给请了出去。
　　可李狗蛋他们并没有回家，而是在院子里大喊大叫玩起了蹴鞠。
　　老先生默默放下教鞭，不知道班级早就被权力分化的他，问还在教室的其他人：“你们会因为川颖是个孤儿，就不跟她作伴吗？”
　　一半人沉默一半人低下了头。只有江潮站了起来，挺着胸膛：“我会跟他作伴的先生。”
　　老先生看向川颖，面容慈祥：“你听见了吗，江潮是你的朋友，先生我也是你的朋友。”
　　川颖没说话，但抽泣声明显变小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额头前的碎发已经被泪水和热气浸湿，模样十分可怜。
　　“我不是孤儿，”她一顿一顿地说道：“我还有娘。”
　　老先生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感叹道：“那你要比先生有福气，先生我啊，在这世上都没有亲人了！”

　　这时李狗蛋突然出现在窗前，他很是轻蔑地扫了眼江潮，然后问老先生：“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老先生点头：“以后也别来了。”
　　李狗蛋嘿嘿笑了两声：“那不行，今天就当先生提前下课，下午我们还来。”说完，他很是无赖的道了句谢，便真领着那些个狐朋狗友走了。

　　中午回去的路上，江潮本想和川颖同行，顺便找个机会说点开导的话。
　　结果川颖防备心很重，没走两步就跑了起来，还用手里的棍子警告江潮不要跟着。
　　江潮很想说一句自己是好人，奈何川颖跑得实在太快，不等开口就已经没了踪影。他只好唱歌打发尴尬。
　　唱到“你当我是浮夸”的时候，李狗蛋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下就挡住了江潮眼前的光。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你干嘛？”
　　李狗蛋脸上挂满了玩弄的笑，他颠了颠手里的石子，步步逼近。
　　江潮只觉得两眼发黑，甚至有凉意袭来。他仰起脑袋看着那张全是肥膘的下巴，终究是没忍住：“老弟，你真的只有十岁？”
　　李狗蛋没顾得上扔掉手里的石子，抓住江潮的脖子直接就把他给提了起来：“你喊我什么，老弟？”
　　江潮在空中晃荡着双腿，无名的羞耻感让他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人，喊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作老弟，犯天条了？
　　可他一个小孩把我给举了起来，这……这就有点倒反天罡了吧？

　　李狗蛋见江潮不语，直接把他给扔到了地上，紧接着就要用硕大的身体压上去。
　　江潮想活命，连滚带爬的躲开了，随后用这副娇小的躯体发出了最凶猛的一次呐喊：“小兄弟你冷静一点，大哥我真的hold不住。”
　　李狗更加疯狂了，呲牙咧嘴的冲了过来。

　　十分钟后，李狗蛋顶着脑袋上的一个大包嚎哭着回了村子。
　　江潮则毫发无损，只是有些衣衫不整。他手里还抓着一把沙子，口里哼着小曲儿跟在后面：“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尤青和狗蛋妈正好找到了村口，瞧见自己孩子狼狈成这样，不觉都跑了起来。
　　李狗蛋冲过去抱住苏二娘，哭声愈烈。
　　尤青拉扯着江潮，像给瓷碗上色，绕着他走了一圈，发现没有伤口之后，她扭头看了眼委屈得要命的李狗蛋。
　　一切都明了了，这俩孩子干仗了，而且江潮还赢了。

　　“尤青，你看你家孩子干的好事！”苏二娘指着李狗蛋头上比鸡蛋还大的包，又心疼又生气：“打闹怎么还下死手呢？”
　　尤青把江潮护在身后，冷笑道：“狗蛋年长三岁不说，你看江潮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遭狗咬了呢，你还好意思管这叫打闹？”
　　苏二娘哑语。
　　看着渐行渐远的江潮母子，她越想越气，于是为了泄火，又给李狗蛋打了一顿。

　　而同样赶来的江平，却把江潮扛在了肩上。
　　他带着江潮和尤青在街上四处游玩，并许诺母子俩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江潮：“我想吃红绕肉！”
　　江平：“买！”
　　江潮：“我还想吃煮鸡蛋。”
　　江平：“爹给你煮！”

　　江潮不说话，张开双手在江平肩上喊叫着。
　　江平抬头，跟江潮说：“我儿以后要是打架还打赢了，爹还领你来买好吃的。”
　　尤青啧了一声，瞪着江平，随后跟江平说：“别听你爹瞎说，你不能无缘无故打人知道吧，但要是遇见今天这种情况……”
　　她突然停下，左右张望，然后身子往前倾，说：“要是遇见这种情况，你千万别手软，狠狠揍他就完事了，爹娘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