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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久别重逢难自持 ...

  •   (199X年)
      丁琛认识吴书纶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这天三年二班的教室格外热闹,老师说,班里即将新转进来一位插班生,希望大家今后能跟他友好相处,多多帮他融入这个大家庭。

      班里顿时炸开了锅。

      丁琛坐靠窗第一排,他个头不算高,身体却一点都不瘦,两条小短腿垂在板凳旁边,晃悠晃悠,浑圆白嫩,仿佛两段洗净的莲藕
      。
      他在兴奋的讨论中,拱同桌周瑞元的手肘,又偏过头去瞧后排那对闹腾的双胞胎——严嘉平和严嘉安。

      四个小朋友互相望了望,求知的眼睛里装满了好奇。新同学?什么样的新同学?

      全班异口同声回答老师,“好!”老师便又叮嘱了几句,微笑着拉开了教室大门。

      所有同学齐齐伸长脖子望出去,就见一位穿戴整齐,白净斯文的小少爷站在门外。

      老师侧身让开空间请他进门。

      小少爷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上讲台,对同学们打了声招呼,丁琛最先注意到他那件洁白的衬衫,领口熨得平整服帖,未见一丝褶皱。

      时值五月末,换季的时候最难穿衣服,穿多了嫌热,穿少了怕凉,碰上体育课更麻烦,被汗液浸湿的衣服捂在身上尤其容易感冒。

      每个小朋友身上都透着一些妈妈搭配衣服的不耐烦与小巧思,丁琛也不例外。

      “热了就把校服外套脱掉,穿里面的棉毛衫,知道吗?”犹记得妈妈出门前特意叮嘱他。

      刚上完体育课,教室里大半同学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棉毛衫,小恐龙,小鳄鱼,还有最喜欢粉红色的周瑞元穿的草莓图案。

      从前丁琛并没觉得多突兀。

      但这会儿他忽然难为情起来,想把校服外套穿回去,遮挡住他胸前这只呜呜冒烟的红色蒸汽小火车。

      这个年纪的男生,难以用精准的词汇去概括羞耻心作祟,行为举止本能地代替了语言表达,于是同一时间班上好几位同学都跟丁琛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小少爷环视整间教室,语气不咸不淡地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吴书纶,口天吴,书本的书,锦纶的纶。”

      前半句并不难懂,后半句却让丁琛摸不着头脑,他拱周瑞元的手肘,暗戳戳地问,“Jinlun的lun是什么lun?”

      周瑞元是一个奶乎乎的糯米团子,体育课才上完,他脸颊的热度还没退下去,白里透红,仿佛刚出炉的白面馒头上点了一抹胭脂。

      奶团子呼着热气说,“就是车轮的轮啦。”

      他掏空有限的语文知识去解答好朋友的疑问,奈何他这个好朋友学习不怎么用功。

      丁琛:“车轮的轮又是什么轮?”

      周瑞元无语。

      后桌的严嘉安听见这话,忍不住翻白眼。他掏出桌肚里的数学草稿本,抄起半截2B铅笔唰唰写下几笔,撕掉,揉成团抛给丁琛。

      丁琛扯开掉进手中里的纸团,就见淡黄色的横线草稿本上歪七扭八瘫着两个字——车仑。

      丁琛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倒竖起大拇指,朝身后摇晃着夸奖道,“懂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严嘉安被夸了显得特别得意,告诉丁琛,“语文老师刚才说放学前要默写,你好好看看,万一抽到这个词组,你就稳了。”

      身为哥哥的严嘉平习惯给他的双胞胎弟弟做捧哏,这次同样。

      他身子前倾,问丁琛,“敢不敢打赌,待会儿语文老师一定会默写这个词语。”

      丁琛侧过身小声说,“我才不怕,嘉安都告诉我了,赌就赌,赌什么?”

      严嘉平说,“赌我昨晚输给你的两颗玻璃弹珠。”

      “成交。”

      赌注成立,丁琛的注意力于是又转移到讲台上去,观察着这位新来的转学生。

      长得还不赖,丁琛心想,浓密的睫毛,冷淡的白皮,配合乌溜溜的圆眼睛,这家伙一看就是受女孩儿们追捧的款,将来肯定有各种各样的情书飞进他的桌肚。

      等等,那这不就意味着乌村实小的校草有可能不再是严嘉安了吗?

      丁琛转念一想,但凡威胁到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人,他都必须排除在外,无论对方长得多好看。

      他揉了揉鼻子。

      然后几秒钟内,他又让步了标准。他暗忖,如果小少爷主动申请加入他们这个团体的话,唔……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啦。

      他扭扭屁股,挺直腰背,从头到脚打量这位小少爷。

      除了脸长得好看以外,身材似乎并没有什么特点,身高大概只比他高了半个脑袋,与其说精瘦,不如说有点羸弱,看起来病恹恹的。

      丁琛扁起嘴,觉得这笔交易不划算。

      以后跟王胖子干架的时候,又多了一个重点保护对象,保护周瑞元已经够呛了,再来一个岂不难办?

      更何况王胖子打架喜欢出阴招,防不胜防。这位小少爷看起来像玻璃罩子里长大的玫瑰花,一碰就碎,还是别惹得好。

      九岁的丁琛得出了这个结论。

      然而他不会料到,二十年后,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载着所有人重回学校参加百年校庆。

      四人组变成了五人团。

      望着副驾驶上吴书纶的侧脸,二十九岁的丁琛不由感叹,他和他的恩怨还真是无休无止,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绕回了原点。

      (201X年)

      昨夜江城突降一场大雨,整座城市笼罩在浓雾之中,航班大面积延误,出发时间比预定的晚了许多。

      周瑞元左手往上拨了一下,雨刮器应声滑动起来,黑色的雷克萨斯在他的驾驶下平稳向前。

      当年的奶团子,如今的乌村实小美术老师,顶着潮流的碎盖刘海,鼻梁上架一副跟哈利·波特同款的圆框眼镜,看上去最有书卷气。

      唯一不变的是那张减龄娃娃脸,走到哪儿都容易被路人误认成中学生。

      然而这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中学生。

      周瑞元冲前车狂摁喇叭,“怎么开车呢,那么大绿灯不加油门,干嘛?等着过奈何桥啊!”

      后排的严嘉安闻言肩膀抖成筛子,直用手捂嘴巴努力憋笑。

      当年那个迷倒万千少女的校草,如今以“嘉安”的艺名,拍摄多部大热电视剧,在娱乐圈里闯出了一片天地。

      严嘉安眉眼清亮,属于清纯初恋挂,笑起来唇边有两颗小虎牙,他的粉丝后援会由此自称“牙牙乐”。

      刚出机场的时候,大批粉丝慕名而来,举着长枪大炮就为看严嘉安一眼。要不是丁琛眼疾手快把他捞走,这家伙恐怕还得在人堆里窒息一会儿。

      相比于爱出风头的弟弟,哥哥严嘉平则显得稳重内敛得多。尽管也有经济公司的星探递出橄榄枝,严嘉平却不为所动。

      研究生毕业以后,他跟朋友成立了一家游戏工作室。因独特的画风和烧脑的玩法,两人合作开发的游戏甫一推出,便掀起了业界轰动。

      最近,工作室计划上线一款全新的恐怖游戏,严嘉平忙得晕头转向,这会儿坐在雷克萨斯后排,工作群的消息还响个不停。

      严嘉平锤了弟弟一拳,让他闭麦,别影响其他人休息。

      严嘉安于是乖乖给自己的嘴巴缝上了一条拉链。

      过了会儿,他又不明所以地用口型问哥哥,“吴书纶他怎么了?”

      严嘉安原本想把这个问题抛给丁琛,分秒后决定作罢,还是别去踩地雷的好。

      严嘉平压低声音,回答,“时差。”

      接着朝另一侧车门努努嘴说,“你旁边那位也是。”

      严嘉安于是懂了,这两人已经在飞机上见过,只是当着他们的面,展现出了形同陌路的氛围。

      看来七年时光,非但没有消除隔阂,反而让两人之间的冰层冻成了北极冰山。表面只能看到一个尖顶,实际水面下早已变成无法消融的庞然巨物。

      严嘉安叹了口气,又去瞧丁琛。

      他不知道的是,丁琛实际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假装睡着了。

      丁琛既不想参与对话,也不想被问及太多关于他的过去。

      他和吴书纶闹僵的这七年,无法用过得好不好来衡量。

      当所有人都迈向人生下一个阶段、展开新旅程的时候,他的人生却好像永远凝固在某段旧时光之中无法更新。

      “丁琛还在杂志社工作吗?”

      丁琛听见严嘉安用极低的声音问他哥。

      严嘉安刚从剧组杀青回江城,在横店关了大半年,对老朋友们的近况都更新不及时了,他这样问,丁琛并未觉出任何不妥。

      周瑞元踩住刹车,抢答,“熬着呗,他那个背景资历还能去哪儿,杂志社好歹算一份稳定的工作。”

      严嘉平“唔唔”两声表示赞同。

      严嘉安于是觉得自己问错问题了,“抱歉,那咱们吴大少爷呢?”

      不知道是不是严嘉安的错觉,听到他这么问,余光里的丁琛好像突然动了动,故意把耳朵凑近了一些。

      严嘉平说,“书纶最近准备把工作重心转移回国内了,上个月还找我问过开工作室相关的合规问题。”

      周瑞元说,“嗯,上个月书纶哥也找过我了,问我在江城有没有认识靠谱的房东,他想租办公室。”

      严嘉安恍然大悟,“啊,难怪上个月他打我电话,聊什么如果圈子里有朋友有私宅设计的需求,可以找他,我当时还在想,这哥们儿远在伦敦居然还想做国内的生意,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严嘉安很快便不再往下说,第三次看向丁琛,眼神里传递的信息意味深长。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

      只听得到雨刮器来回摩擦的动静。

      丁琛斜靠在车窗上,微微抬起眼皮,从缝隙中去瞧副驾驶上的吴书纶。

      他依然是清冷的模样,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依旧是这样。年岁对他温柔以待,只赠予他更加深邃的眉眼、硬朗的下颌线和更加让人想扑上去索吻的柔软嘴唇。

      你可以给每个人打电话,汇报近况,铺垫回国的事宜,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打一个呢?还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吗?吴书纶?

      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准确的音节,为了不让这种感情冲出躯壳,愈发失控,丁琛用力咽了咽唾沫。

      紧接着,不知道是不是丁琛看错,他好像看见,吴书纶跟着滚了滚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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