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大祸 ...
-
他一开口,众学子便议论纷纷,“不知这位公子是?”
周元温刚想说话,眼前便被一个挺拔的背遮住了,只这鸦青圆领衫的男人挡在他身前,“周阁老府上长公子元温。”
“元温?写登阁赋的周元温?”
想不到李凌听到元温二字瞳眸微动,随后笑了笑,“照英这混小子倒交起朋友来了,致远出征可以安心了。”
这致远便是出征西北的安国侯。
高致远从小便和李凌一同长大,天子伴读何其耀眼,一朝天子登基,曾热衷于武学的高致远立功封侯,只是曾经的热情已不再,伴君伴虎,天子心难测。
刘忠全伴君多年早已成人精,知这话便是硬要老侯爷有去无回了。
写总折时,李凌搁笔沉思,许久,才沉沉地道,“她的儿子可真像她,朕恍了一眼,差点以为她还在,忠全啊,朕想——见一见他。”
自从太子去了后,他被迫从太上皇又变为了皇帝,便愈发荒凉,孤家寡人四个字似乎就是为他而设,许久未得如此热闹了……似乎就像太子还在时,论道探策好不畅快。
如今……
刘忠全会意,“诶!奴才这就去请周公子过来。”
昭丰帝在殿中喝了盏茶,时不时看着交上来的文书,手指轻点,眸光时而一凝。
“陛下,周公子到了,只是………”
皇帝皱眉,“何事?”
刘忠全为难道,“小侯爷也吵着要跟来,说陛下既带了他的朋友,为何不能也带上他。”
李凌笑了笑,摇摇头,“那混球带他干嘛?捣乱吗?去去去,打发了他。”
刘忠全这才退下。
周元温得到通传,理了理袍子便进了殿,左手交叠想行个大礼,却被皇帝一句话打断,“不必多礼,你还病着。”
一听这话,周元温心里默默捅了李恪一刀,知道这太孙又嚼舌根了。
“多谢陛下体恤,不知陛下带元温来可是有何要事?”
李凌仔细看了看他,神色似乎哀恸中藏了几分诡异的愉悦,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朕从未想过你和你母亲居然如此相像。”
周元温心神大动,提袍下跪,“陛下恕罪,元温戴罪之身,僭越参宴,犯了大忌,还请陛下责罚!”
戴罪二字似乎是一根刺,隐隐刺中李凌的心,他似乎更加苍老了,嘴唇张开的很缓慢,从他嗓中滚出的声音更加低沉,“你还在怪朕,你还在怪朕……”
周元温的头更低了,“元温不敢!”
许久,李凌才回神,他摁了摁自己酸涩的眉心,幽幽长叹一口气,“罢了……你起来吧,朕有件事想听听你的见解”。
元温不言,只低头听着,上方的男人低低地说:“虎王猎物若不想亲自动手,自有臣下替它去猎,但总有臣下二心不同,至此,该当如何?”
二心不同……
周心元温心里明镜一般,知他意有所指,“虎毒不食子,只需扣押其子便可让木偶听话,不敢有二心。”
李凌看了他一会,许久,才道“赐周元温翰林院编修,即刻传旨就任,不得有误。”
“陛……陛下?”
“陛下三思!元温拙劣不堪岂当此任?请陛下收回成命!”只听噗通跪下的声音,周元温的头磕在地上不起。
李凌震怒,“天子之言岂可朝令夕改!”
“陛下三思!”
“周元温,你可知违抗圣令是何罪名?”
元温不动。
“朕不治你忤逆之罪,你出去吧,稍后圣旨会送到周府,你只接便是。”
元温退身跪到大殿外,他心里知道,这官做不得,且不说戴罪之身不服众,也不说不想快露锋芒,单单只一个“逾制”便可让他身处热锅。
翰林院编修起码也是三甲出身,他一个无才无学的凭空地抢了本该三甲之人的位置,只会寒天下学子之心,况且翰林院修是个好差事,多少官家的想走门子送子弟过来,如今被他横插一脚,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
李凌瞥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怒道,“你要跪是吧?那便如你的意!就跪殿阶下,跪不满三个时辰你敢走试试!”
一旁公公面有忧色,但还是奉了一盏热茶上来,笑道,“陛下喝口茶消消气,外面下起了雪,格外漂亮,陛下若喜欢,不妨去转转?”
言毕,李凌愣了愣,随后摆了摆手,“朕还有折子未看,晚些吧。”
殿外确实下起了小雪,周元温出来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噤,明明才十一月的天,雪下得却如此早。
他端端正正跪下,没有一丝懈怠之意,眸色平静,只是他来时只未着斗篷,未曾想忽而雪至。
耳边呼呼吹起了风,让他耳朵有些嗡嗡耳鸣,不知跪了多久,冰冷之意便从腿上蔓延开来,他渐渐脸色发白,唇色愈发淡,腿上渐渐失去了知觉,但那一双坚韧不拔的眼仍定定地看着前方大殿,片刻不曾动摇。
雪落树枝,压得枝不堪重负,白梅隐在雪里似雪一般,惹得整枝全是白色,不知是雪还是满枝梅。
忽闻“咔嚓”断裂之声,摔碎满地,散了香。
……
花枝摔落清脆,打到窗子上,发出一声轻响,可高照英还是被惊醒了,他拾起窗边的花枝,探了探窗外,“下雪了?”
“来人”
“奴才在,主子有何事交代?”
高照英说不上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沉闷,他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我出宫后,那边可有何事发生?”
“这……倒是并无旁的什么事,只是……那位好似惹怒了陛下,在外阶上跪着凉快呢。”
闻言,高照英微怔,
雪地里……罚跪么……
呵,倒也真适合他。
“走,咱们给周公子加点料去。”
他的眸子里不加掩饰地染上几分冷冽,拽起一件斗篷披上便走。
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侧头低声笑了笑,“既然是去‘看望’周公子,我一人去总归不好,好似……周公子还有个妹妹吧?”
那老伯道,“小侯爷的意思是?”
“以便宜后娘的名义,给她下帖子,就说,过府赏花。”
老伯不禁腹诽:赏花?这天赏什么花,雪花吗?
尴尬笑了笑,连声称是退下了。
……
风雪仍锲而不舍地鞭挞着周元温,耳朵已经冻红,睫毛上落了雪,压得他时不时闭眼,雪水融入眼眶,激得他视线有些模糊。
混沌中似乎听见熟悉的声音,那人的嗓音没那么嚣张跋扈,反而带着些许温文,“周小姐,你看,雪地里跪着的那朵好不好看?”
周元温有些麻木地回头一望,行动极缓边想:呵……还真是……斯文败类。
只是当他回过头看清那站在殿门外的两人时,心神才真的大震。
窈窈?!
她怎么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周元温的眼光,高照英也扯出一个笑,大踏步走了过去。
周元温很快定了定心神,淡淡开口道,“不知家妹何处得罪了小侯爷,竟被小侯爷一个外男引着过来?”
“呵……周公子说得这是什么话,不过是家母闲来无事办场赏花宴罢了,而且……”高照英远远站着,眸色冰冷,“周公子把这个妹妹藏得可真是太好了,这么出挑的女子,京城竟一丝风声也无,在下倾慕其已久,便来请陛下赐婚,不知周公子意下如何?”
周元温心里一痛,气极道,“你疯了,窈窈才十一岁?!”
“十一岁怎么了,且先定下,我高照英别的不说,娶了她就一辈子对她好!还是说……周公子不信在下?”
闻言,周元温只觉心口被钉了块板子,怎么拽也拽不开,他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眼球早已布满血丝。
窈窈……是母亲幼女,当年母亲生他时亏了身子,以至于窈窈早产,胎里不足,天生就是个不能言的,他一直懊悔自己亏了妹妹,多年来费尽心力护住她。
窈窈生性纯良无甚心机,嫁去侯府如同羊入虎口,侯府水深,他怎么能让窈窈去冒这个险?
“用不了多久,在下就得唤您一声‘大舅哥’了……”
周元温猛的抬头,狠狠地瞪着他,“你敢!”
“呦,这回兔子真咬人了,呵……可惜……咬得不疼。”
“放过她……”
周元温闭了闭眼道,“我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