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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积霜 ...

  •   突然有异响传来,众人皆循着声音望去,一名女宫人连忙向座上之人赔礼。
      “请大人恕罪!”

      歉意十足,但语气也十分地娇柔动听;

      那人的桌上酒杯倾倒,酒水撒了开来,却没有想象中的怪责与降罪;

      半晌,对方漫不经心低抬手示意她退让下去便好;

      宫人收拾好酒盏,又换上了一个,却是迎上对方似笑非笑的漂亮眼眸,不禁微微愣住一瞬,之后方才缓缓离去。

      毋澍不知这祁韫闹的是哪一出,倒是在他眼中看见了“习以为常”之类的意思。

      她望着祁韫,应该是说,此刻大多人都望着祁韫,有些窃窃私语传入了耳中。

      “这位不是从不参加宫宴的吗?今日怎么……”

      “倒是那小宫人,胆子倒是不小,呵呵……”

      “这叫……险中求,那位可至今还未曾正式定下……呢。”

      “不过是个金玉……败絮……中的,也就只一些巴望着飞上枝头的往上扑了……”

      “呵呵呵呵呵,但还不是有……争先恐后!”

      阵阵议论嘲讽被毋澍全都揽进了耳中,此刻她有些恼了她这过人的耳力了,心中不由有丝烦躁;

      她先是与流云说了声出去透透气,又向宜铭师傅告退,宜铭笑着应允,方才也有不少宾客离席了,贵人都不在,倒是没有那么多好讲究的。

      宋显张谚眼睁睁看着毋澍远去,面面相觑,继而纷纷摇了摇头;小师妹似乎是……

      毋澍出了大殿,远离了那些嘈杂,不自主地往后方行去,所到之处宫人都十分有礼,想必是陛下的旨意,对今日来的道门众人都要以礼相待。

      积雪极其厚实,这偌大的宫内只扫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宽道来,但十分整齐干净。

      她顺着那道走,上一世她也是经常如此,凡是只要没有宫人阻拦,一概就当做是可随意走动的。

      这条是去往乾清宫的路,两侧栽种着许多的高竹,挺拔坚韧,静静地矗立着,即使浑身都已被冰霜封冻,未有半丝折腰。

      继续往前,她固执地想将这一路走完;又有一处是个角门,竹子呈半包围型生长,看外面依旧如前的冬竹一般挺拔无比,自半高之上,竹群变得稀疏了不少;

      她心道:这皇宫内的花草未经允许应当都是不能随便砍伐的吧?

      又从门外绕回那竹后,发现那群竹被一堵不高的院墙拦在了里面,她大致比划了一下,这高度她倒是可以不动用多少功力便可越过;
      四处观察了片刻,趁无人,她轻轻一跃便入了墙内;

      方一落脚,脚下便发出了稀松的霜雪被踏紧的沙沙声,怕引来守卫,她便提起口气使得脚步虚抬起了一些;

      沙沙声几乎完全消失,毋澍四处打量这角落,倒是还挺宽敞的,就是被大群霜竹环绕,有些冰冷;

      原来这后面的半数竹的竹身活生生被大雪压弯了去,从外面并不能发觉;
      她便这般静静望着这场景,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毋澍稍微偏了偏脑袋,避过了一物,那物朝前方飞去,击在了一根竹身上,瞬间便被击散开了来,她粉唇轻弯,心道:雕虫小技;

      定是流云跟来了;
      被击中的竹子立即有些晃动,接着散下来许多冰雪渣子。

      她想要立刻一跃而出,又怕引起太大的动静,便提气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静静越起到了墙外,为了极静地落地,几乎是蹲着落在了墙根处。

      “好啊你,师姐!”她一边起身,一边低声抱怨起来,语气十分活泼娇气;
      在流云面前她总是会不自觉流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一些俏皮来。

      她起身完依旧低着头,拍去发顶,双肩、袍脚的晶莹;
      “师姐你怎可……”边说边看了一眼前方,话还未说完便怔在了原地;
      面前之人哪里是什么流云?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人就站在那处,狐毛领大氅掩住了他的下半张脸,难以看清对方的神情,只这眼中意味明显是饶有兴致。

      毋澍挪开眼神,恢复了冷色开口质问始作俑者:
      “祁大公子怎的今日如此之闲。”

      祁韫觉察到对方语气变了,不似方才那搬俏皮地抱怨,而是平淡和疏离;
      明知对方刻意而为,却还是径直上了前来;

      她方想再问对方有何贵干,身上却被一物紧紧包裹住了,领子处还有清冽的气息不断往她鼻尖缠绕。

      一时,两人都静默了,她脑中急速搜寻:这厮又是何意?

      愣神的片刻,对方已经替她系好了大氅,随即又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示意她,毋澍不解,对方径直拉过了她的手,她鬼使神差地没有挣脱开来。

      祁韫打开了她的掌心,用食指慢慢勾勒着些什么;她这才明白,原来是在她掌心写字。

      她默念:鼻,尖,冻,红,了。

      她抬起眸子望着对方,看上去衣衫的料子比那时厚了不少,但依旧显得很单薄,此人穿得最厚之时应是昨日的那身冥蓝衣裳了;

      “啊,无妨,谢了。”

      祁韫见对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倒是没有意料之外的神情。
      想到昨日,她抿唇,半晌才犹豫着道:
      “昨日,昨日你……”

      祁韫:昨,日?

      毋澍觉得他写得不如之前流利了,想必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昨日我遇见了你,在,在瑶台阁,咳咳!”

      二人声音都是极低的,她连咳嗽都是极小声,提起那处她每次都觉尴尬。

      “……”祁韫愣住,额角一跳;

      她见对方面色微变,连忙摆手道:
      “且慢,我什么也没听见,也没看见,你且放心。”确实没见着那些个不好的事,就是听见他开口说话了而已。

      她说完又四处看了看,突然掂起脚凑在祁韫耳边近处低声说道:
      “我只是,听见了你开口说话,但那人却说什么,他不是你……”

      她始终与对方保持了一小段距离,说完回到原位,仔细看了看祁韫的五官。
      又肯定地道:“定是你无疑。”神色十分认真;

      祁韫不知怎的现了一丝慌乱,对方方才呼出的热气好似还盘桓在耳畔,耳根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深红;

      手中一动,又意识到自己此时还捉着对方的手;现下心中更是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直道:“难道你果真患有癫症?”

      医书中所指的癫症是心中郁积过久或者经历过重大创伤才会遗留下的后遗症,他母亲之死外加那些流言蜚语,定算是极大的打击了。

      祁韫完全没有注意毋澍问的什么;只呆呆颔首,没有其余的动作。

      她见对方这副失神的模样便生出了几分恻隐;
      复又想起了方才殿中之事,突然微微蹙起了眉头,道:
      “你平日里都是被那些人如此编排的吗?”

      祁韫见对方秀眉忽地蹙起,还以为是有哪里不适,便回过了神来;

      哪知竟说的是此事,他唇微微弯起,他不在意他人的言语,或者是,早已习惯了而已。

      “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为何要任他人非议?”

      “虽然你这人攻于心计,又爱威胁人,有时还总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就算你好留恋秦楼楚馆,但你应当没有谋财害命强霸男女吧?”

      祁韫先是莫名,接着心头重重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是“善解人意”,竟让人一时分不清是褒是贬。

      看来他在她眼中也好不到哪儿去……

      “还有你那所谓的母亲兄弟,见你处境也并未有所表示。”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祁韫就是个傲慢的天之骄子,可一路来他的所作所为与这些个流言实在是大相径庭。

      “我就是看不过去,你好歹……”好歹也是替皇帝卖命的,即使不是大将军的长子,一身武艺,何苦无故受这些;

      毋澍叹道:“这世间万物,平静的表面之下,多的是内心艰难之人。”

      “要人自己卸下心头的万斤担千般疚方才是最难的。”

      “兴许再添上旁人的些许助力,会轻松些。”

      她怕自己不小心又戳中对方的痛处又道:
      “我知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心症难治,放心,若有需要,我会尽全力助你。”

      祁韫心中堆积已久的心事被对方猜中几分,不由有些动容。

      她欲解下大氅还与祁韫,对方却制止了她的动作;
      “我要入这墙中去。”

      她见对方似乎不介意,也便停止了解大氅的动作;掂起脚一跃,又回到了竹群中;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动作,高大的身形便也落在了她的身侧,她没想到祁韫进了来。

      见对方没有多余的意思,只静静待她作为;她上前抚了抚那弯折之处:

      “你看这竹,外面看都是挺拔无比的,只这人眼看不见的暗处,受这霜雪积压已久。”

      “幸好这竹本身就极其有韧性,虽受冰霜摧折已久,外面有了些许的裂痕,但内里坚韧依旧,并无伤到经络。”

      祁韫只认真看着她,静静听着。

      她双手搓了搓,一把按在了那簇竹的弯折之处;

      用力往下一按,整簇竹身瞬间弹将起来,所有的霜雪瞬间四散开来,那几根长竹飞也似地恢复了挺拔,晃了几晃后屹立在了那处;

      她并未想着躲开,就立定在那处,倒是祁韫上前两步,立在了她面前,可她却是挡下了他抬袖的动作;

      两人便这么迎接着不断掉落的雪霜;
      “你看!”

      祁韫回神凝望着那高挺的几根苍竹,方才还几乎被折弯在地;如今却是不卑不亢地立在了那处,眼眸微动;

      霜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

      一声什么鸟儿的叫声急促响起,祁韫敛了神色,一挥袖瞬间带着她腾空出了墙来。

      毋澍焦急地四处望望,方才还以为守卫要过来了,看四周还未来人,但也连忙就道别。
      “我该回去了!”她一边后退一边道,随后转身轻声大步朝前去了。

      纤瘦的背影渐远,祁成便悄然现了身;

      祁成附耳轻声道:“将军那头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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