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姐》木星风暴

4、记仇

　　古代的洗澡条件比末世好太多了，西厢有一口井，水质清澈干净未被污染，烧水也方便，厨房都是柴火灶。

　　虞泠在浴桶里闭眼小憩，她很高挑，少女的浴桶对于她来说有点小，所以曲着双腿。

　　她死以后，“沙鹰”分队一定会被清算，史玉成死不足惜，但小花她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这世道未免太过不公。

　　她确实低估了史玉成的野心，到后面作战难度和频率长期超负荷，她也实在是分身乏术，知道史玉成有问题，也只能先按兵不动，没想到那个野心家很早以前就谋算着伪造谋反证据。

　　她曾经很信任他，“沙鹰”能走到三期终极血清问世的末世十二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分队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能把后背交给同生共死的队友。

　　然而在权力面前，无论多么深厚的情谊都不堪一击。

　　虞泠洗完澡，穿上里衣，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卧房走去，头发擦得半干才上床，动作很轻地翻身过去看宁绾有没有醒。

　　她知道小姑娘伤心又生气，晚上都不叫她进屋睡觉，这偌大一个西厢又只有一张床，真狠心，让她在外面和别人下一晚上的围棋，自己在这儿睡得香甜。

　　虞泠心里默默叹息，顺手抚了抚宁绾柔软的鬓发，随后躺在她身边，闭眼睡觉。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虞泠忽然睁开了眼睛。她觉很浅，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更别说怀里钻了个热乎乎的人。虞泠低头看去，宁绾正枕在她手臂上，攥着她的衣带，抱着她的腰，那呼吸乱的不像话，还装睡。

　　“宁绾。”

　　她的声音有种温和的威慑感，宁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不管心里多少算计，终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这么睡会不会压到手上的疮？”

　　宁绾把脸埋在她怀里，很轻地摇了摇头。

　　虞泠侧过身，面对着宁绾，温声问她：

　　“不生气了？”

　　“……没生气。”宁绾红了脸，攀住虞泠的肩往上蹭了蹭，“姐姐愿意在绾儿这里留一段时间，绾儿已经很高兴了。”

　　“脸红什么？”虞泠捏捏她滚烫的脸颊，觉得手感很好，“不是你先抱我的么？”

　　宁绾无法直视虞泠的眼睛，那双猛禽的眼睛让她心里害怕，可是她喜欢虞泠的体温。

　　“乖，我睡会儿，别乱动，有什么事就叫我。”虞泠见她不说话，也没让她撒手，小姑娘爱抱会儿就抱会儿吧，她也没少两块肉。

　　宁绾乖乖点头。

　　等虞泠睡着，她才缓缓抬头去观察这个无所不能的女人。她的发尾还湿着，脸上其实有很多细小的伤痕，鼻梁很高，眼窝深邃，是很英气的长相，只是那双眼睛总能让人忽视她的美貌，反而胆战心惊起来。

　　宁绾想伸手去摸她眉尾的疤痕，又想起她刚刚的叮嘱，怕吵醒她，就忍着没动。

　　“你的眼神快把我解剖干净了。”睡着的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把宁绾吓了一跳。

　　“姐姐……！”

　　虞泠睁开眼睛，片刻的休息对于她来说不多，但够用，她决定今晚好好睡一觉，现在就先起床了。

　　“上不上厕所？”

　　“什么？”宁绾跟着坐起来，如瀑长发垂至盈盈不堪一握的腰间，虞泠指了指西间，宁绾立刻反应过来，红着脸点了点头。

　　“怪不得一直闹我。”

　　虞泠随口说了一句，引起了宁绾的强烈不满：“我没有闹你，我可以忍着的。”

　　“说了不用忍着，这不是有我在么？”

　　虞泠穿上外衣，系上腰封，把宁绾从床上抱起来，宁绾的目光再次停留在虞泠的眉尾。

　　她的目光有时候隐晦，有时候又太过直白，虞泠真不知道要如何招架才好。说实话脸上的这些旧伤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弄的了，让一个小姑娘惦记着虞泠也觉得尴尬。

　　每次上完厕所，宁绾总要缓好一会儿，好像很难过心里的那一关。虞泠表示理解，趁着这时候出门去给宁绾找饭吃。

　　以她的身手想要从府里的厨房顺走东西太简单了，不知道宁绾喜欢吃什么，昨天吃了燕窝羹，今天就拿两碗雪豆炖猪蹄和两屉小笼包，再加两枚莲子糕。

　　只是好死不死，回西厢的路上碰到了二小姐的侍女。

　　“你不是樊府的侍卫吗？”

　　虞泠微笑：“跳槽了。”

　　“什么意思？”两个丫鬟围着她转，有点怕她，又有点想和她交好。

　　“我没在那边做事了，来了宁府当差。”

　　“真的吗？那你在哪边啊？”丫鬟们喜形于色，当即对虞泠的跳槽表示欢迎。

　　“西厢那边。”

　　“西厢？”丫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悄悄告诉虞泠，“那里不好过的，没有例银，也不受老爷看重，活儿很重不说，还要照顾阴晴不定的九小姐，你来东厢吧，二小姐待下人很好的。”

　　“谢谢，我会考虑的。”虞泠向丫鬟们道别，端着食盘快步回到了西厢，宁绾把窗户打开了，支着脑袋半趴在窗沿，一双乌黑的眼眸沉默地盯着虞泠看，明明知道宁绾不可能听到她随口客气的话，虞泠还是在一瞬间感到一阵凉意。

　　“怎么开窗了？不是让我别开吗？”

　　“你走太久了。”宁绾的声音很小，小到不像是抱怨，也不像是撒娇，反而像是默默地记仇。

　　“怎么就太久了？十分钟不到。”虞泠的时间感知能力很强，她经常能把任务完成时间控制在最后一秒，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两天，她不可能连十分钟是多久都忘了。

　　“十分钟？”

　　“就是很短的时间。”虞泠把她拦腰从窗边抱过来，手指探进衣摆摸摸她背后的绷带，“吃完饭我给你换药。”

　　宁绾很识时务地不跟她置气，乖乖喝着漂满葱花的补汤，喝了几勺觉得油腻，虞泠又哄她吃了几颗雪豆，咬了两口莲子糕。

　　“我是不是吃得太少了？”宁绾看着解决她剩下饭菜的虞泠，谨慎地问。

　　“慢慢来，你之前没怎么进食，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虞泠吃什么都吃得很香，她是饿太久了，已经忘了食物是什么滋味。

　　“……嗯。”

　　虞泠收拾好碗筷，擦了手回来关上窗户给宁绾换药，一卷绷带剩下的还能换两次，但宁绾恢复得很好，再缠一次就行了。

　　“忍着点儿，不行就咬着这个，别咬着舌头了。”虞泠把绷带递给她，打开药盒倒出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涂抹在宁绾的后背和臀上，宁绾疼得浑身发颤，连满是烧痕的双腿都轻微地弹动了一下，虞泠皱了皱眉，按了按她的腿。

　　没有反应。

　　但虞泠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宁绾的双腿或许还有机会站起来。

　　“姐姐？”

　　虞泠一直不出声，宁绾忍着羞耻扭头看虞泠，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丑陋不堪的腿看，宁绾突然崩溃地大叫起来，扯过被子仓皇地往自己腿上盖，虞泠暗道不好，连忙扑过去抱住宁绾，半强制地把她安抚下来。

　　“没事，没事了！别怕，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虞泠捧住少女焦躁的脸，语速很快，怕她情绪再度失控，也怕她乱动导致身上伤势加重。

　　“别看……别看我……”宁绾在她怀里艰难地挣扎，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为什么不能看你，告诉我原因。”虞泠看软的不行，转而制住她瘦削的双肩，浅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人，像是在审讯，“宁绾。”

　　“腿……我的腿……”宁绾眼角淌下一行清泪，她抬眸恨恨地盯着虞泠，语气暴戾到极点，“你为什么盯着我的腿？觉得很丑？觉得可怕？……你为什么盯着我的腿？！”

　　“宁绾，乖一点，听我说。”

　　“我没有觉得你的腿怎么样，你觉得你的腿很丑，很可怕？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过我的身体，我身上至少有二十处枪伤，刀疤更是不计其数，你要看看吗？”

　　“我看你的腿，是因为它刚刚动了一下，我觉得你有站起来的可能。”虞泠抱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地没有那么僵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我们可以试试，我带着你复健，不要怕，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后悔，好吗？”

　　说完，宁绾在她怀里安静了很久，只时不时哽咽一声，像落水的小猫。虞泠的胸口又被她哭湿了，她屈指去碰宁绾的睫毛，低声说她：“小哭包。”

　　宁绾闻言哭得更凶了，虞泠怕她再这么哭下去伤眼睛，捧起她的脸不许她再流泪。

　　“对不住……”宁绾把下唇都咬破了。

　　“没关系。”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虞泠还是挺大度的，当然也不会和小姑娘生气，“来，重新上药，你看你，把药粉都蹭被子上了。”

　　宁绾不敢再有什么意见，乖乖趴着让擦，过了一会儿，以为这件事过去了的虞泠正给她缠绷带呢，却突然听见小姑娘开口，“姐姐，你刚刚说你身上有qiang伤……那是什么？”

　　“你想看？”虞泠一听就明白她想说什么，倒不怎么在意把陈年的伤口给她看，只要她不闹腾，满足一下小姑娘的好奇心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刚刚还哭得不行的人现在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虞泠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