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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麻了,从头麻到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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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何妨就亲自带着白鹤年调息吐纳,从入门心法开始教徒弟化气,当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保障徒弟的自尊和自信。
不知是活了二十多年让白鹤年触类旁通,还是何妨教得认真,反正这具迟多年钝的少年身体,半月之间就能做到吐纳调息自如,行动间是个修习之人的爽利模样,也是时候学上些手脚功夫了。
这一日,何妨没让自己去清修堂等他,反而在近午时分亲自来领人,不知要带去哪里。
中途路过孟芷住的清雅小筑,正巧碰上她在门口摆弄一只纸鸢,见了二人高兴得很,“师尊。”风筝随手就扔给了旁边的随行女修。
“师尊带小白修行多日,只怕是忘了还有一个大弟子在。”
“怎么会。鹤年开蒙晚,自然要教得细些,再说,没有为师敦促,你难道就不修行了吗,这几日都不见你来清修堂。”
“那我当然是不敢的。不说这个,师尊,我们上次下山,还没去到神武峰,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小白现在好得很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再下山?”孟芷自己不能随便下青阳山,比起神武,其实山外的世界更吸引她。
何妨看着徒弟期待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你要是急的话,就这几天吧,可先行收拾准备。”
何妨领了白鹤年继续行进,一段山阶后是白鹤年从未到过的领域——
与其他院落在地势平缓处建起和藏书室基本上由山洞构成都不同,此处依山而建,说是洞府略小,说是楼阁太矮,却一看就是山涧中灵气汇集之地,砖瓦梁柱也各自雅致脱俗,匾上题曰——清心居。
全都是清字辈的。
白鹤年不禁想起来,何妨和徒弟们所居这山的名字——清静峰,觉得有些好笑,从前在话本里见过一样的名字,仙魔狂傲途,里面也提及人魔殊途,更可笑自己被叫了数年魔师,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魔族。
他就这么跟着何妨往清心居深处走,来到一个有床的房间。
“师尊,这里是……”
“我的居室。”
“……”
果然还是暴露本性了吗……跟师尊比起来堪称脆弱的徒弟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该往哪里逃。
何妨没看出来他的僵硬,取下墙上装饰的娟画扇,露出一小块突兀的石板来,只见他将石板往里一按,白鹤年听见身后是沉焖的重石挪动声——是机关暗室。
一块丈宽的墙体缓缓转动,待留出可供一人进入里间的宽度时,旋转止住,阵阵寒意从里间渗出。
这是要做什么?
何妨捡着一盏琉璃灯,先走了进去,“过来。”
白鹤年进去的瞬间便发觉寒气似万缕千丝,要钻进他的每一寸肌肤,发丝,鼻腔里,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何妨身边,那冷气的源头。
一块丈宽见方的墨翠石块,向下一丝丝飘着白气,继而扩散到整间石室,因为太冷的缘故,何妨才提进来的琉璃灯壁已被水雾模糊。
“这是什么宝物,难怪此间无不清凉舒适。”
“冰翡寒玉,是早年间两位长老从昆仑山脉寻得赠我,不需精雕细琢。应对寒气需要格外专注,故在上面打坐修行,可助平脉静心,避免心神不定走火入魔。”
“师尊竟还遇到过走火入魔的情况吗?”
“倒不至于。”提到自己,何妨微微出神,当年冰翡寒玉来得及时,心神不定的日子终成过往,否则,很可能就走到走火入魔那一步。
回过神来的何妨继续说:“为师知道你修道心切,也进步神速,可我只怕你道行尚浅,意气太先,日后我们术法剑法都正常练,但行云心法,就是将要授与你的,就先在寒室这里修,待你能稳定运行真气的那一日,方可在其他地方自主练习。想来你聪颖,应当不会太久。”
“都来这里修……那岂不是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在外面的时间还要久?”和何妨日日单独待在这半封闭的昏暗室内……白鹤年打了个冷颤。
见徒弟一副抗不住冻的样子,何妨将右手抵在白鹤年后心,真气暗暗送出,暖流游向白鹤年周身,跟寒气抗衡。
“你只消午时来修即可。寒室阴冷,你修行不久,只怕坚持不到一个时辰。”
又一次,何妨的声音在白鹤年头顶的斜上方传来,震得他头皮发麻,这次连暖流与与寒气抵抗的地方也在发麻,他怀疑自己已经被麻得每一个动作都是僵硬的——何妨今天是在教他如何跟这里的寒气抗衡,所以他躲不了,只能僵硬地在何妨的贴身指导下运气。
出了寒室,何妨再一按那石板,寒气被严严实实封在厚重的石墙背后,扇复原位,寒室逸出的冷气已经与这里的清凉环境融为一体,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白鹤年还僵着呢,面前递过来一本《行云》,非是心法,而是剑式,“先自己看看。答应了你师姐要下山,不好出尔反尔,这几日可能要再出门。你才开始修行,想感应神武是不可能了,看你自己,是想同我们一起下山,还是自己在山上熟悉剑式?”
白鹤年接书的时候无意间触到了何妨的几根手指,有如秋日生电一般,刺得他指尖轻轻一麻,何妨说了什么一概左耳进右耳出,勉强能反应过来是在问他要不要下山。
他不想再跟何妨待下去了。但无论是更新江湖情势,还是了解原主家仇,好像都不是待在清静峰上就能实现的易事。
“自然是和大家一起下山。”方才的两次酥麻都让白鹤年感觉很不好,“早些出发好,我看师姐惦记得很,寒室修习的事,等到回来再开始也无妨,请师尊莫再当我是急功近利之人。”
“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
“这几日师尊就不必在为我费神了,剑式我自己看,不会的我也可以问师兄师姐。”
“嗯。不过嘉宁习的是落羽,你不必问她,齐岱的行云未习多深便换了飞遒,也不必太较真,有问题来问我便是。”
“弟子知道了。”
总之,不得不和何妨单独相处的情况,被合情合理地挤到下山回来以后了。
之后两日白鹤年缠着齐岱说话,不是为的行云剑法,而是要细细问一遍原白鹤年的生平,尤其是最苦那年。
“我上山之前叫什么名字?”
“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
“狗蛋吧。”
“……为什么不肯定?有姓吗?”
“太久了,忘了。名字都不知道还想要姓呢。”
“那你上山前叫什么名字?”
“小岱。”
“……哦,只是改了姓。那姓什么?”
“太久了,忘了。名字知道就够了要姓做什么。”
“……”罢了。
……
其他的不要紧,反正知道了当年,寡母带着痴儿去山外的玉檀镇,就在大街上,官家老爷的玉佩丢了,同行的三公子怀疑灰头土脸的白鹤年,妇孺怎么拗得过壮家丁,强行搜身,结果还真在人身上发现了东西,街上那么多眼睛都瞧着呢,官府定案了,人证物证俱在,眼看着小孩遭罪不成?官家姥爷同意了寡妇的苦苦哭求,不告了,但私下里要给他们官家当三年仆。
这些都是齐岱从在官家为仆的白鹤年他娘口中听来的,出事的时候他没在城里,久久不见人回家,找了多日也只见到尘埃落定的局面——其实就他和白鹤年那一般大的小孩,也没见过爹娘的,早知道了又能帮得了什么呢?
被知道抵罪来历,底下人也欺辱这母子俩,最开始说到是仆,慢慢干的是苦役的活儿。最后就累死了。
这些再次转述的内容和白鹤年继承的模糊记忆大差不差,但起码冤有头债有主敲定了人——就算真的被偷了东西,不闻不问累死仆役的也是官家。
“我娘的忌日你还记得吗?”
“七月廿一。”
“到时候陪我去看看她好吗。”
“好。”
话题有些沉重,晚间的风有些凉,何妨亲自来通知明日下山的消息。
自白鹤年身死后,这是第一次接触清静峰外的世界。
出门头一日的晌午,四人按照孟芷的期待,在青城里小有名气的逢源客栈用午膳。
“客官里面请,是吃饭还是住店呐?”
“吃饭吃饭!”兴奋当数孟郡主。
“您几位来点什么,本店口碑最好的……”
“不用介绍了,蜜炙黄雀、千丝豆腐、白汁圆菜、芙蓉肉……”停下吸了一口气,目光亮亮地投向何妨,“师尊可有什么想吃的,不用跟弟子客气,我不差钱。”
“……看来在青阳派还是委屈你了。为师知道你下山不易,门规不限制吃食,你想吃什么但点无妨,但勿食过量,也不该太浪费,我听你们安排。”
“我也听师尊安排,”听见这话的孟芷一脸笑盈盈,“小白小岱你们想吃什么,师姐请客。”
齐岱一如既往地招人喜欢:“我听师姐安排。”
白鹤年:“我没来过,当然也是听师姐安排。再加份粥吧。”
“那再加份荷叶膳粥,行了。”小二往厨房传菜去了。
白鹤年问出自己这些天的疑惑:“我想问很久了,方才师尊说本门不限制吃食,这些天我们也正常吃饭,可我听说修道常常是要辟谷的,我们不需要吗?”
齐岱开口解释:“普通剑修,都是正常进食的,像师尊这样的灵修才需要辟谷,但灵修往往条件苛刻,修行艰难,还要天资顶尖的聪慧,一般的修士多半是练不了灵修……”
“也不完全如此。”何妨忍不住打断徒弟,“其实都是称谓罢了,一般修士筑基耗费数十年,筑基后若要更进一步,才需辟谷辅修行,大家觉得要管不吃饭的人区别开来,就有了灵修,其实我倒不觉与筑基时有多大差别。至于你说一般修士练不了,其实不难,应该只是年纪大些的修士你见得少。”
“筑基数十年……那师尊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三十二。不过我是十五岁才弃了奇食入剑修。”
白鹤年被他这话逗乐了,说话开始没大没小:“天赋异禀的人没资格说不难……什么奇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