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疾风》覃舒

4、第 4 章

　　那天夜里，大家轮番上阵劝说，黄奶奶还是不松口。

　　大概晚上十点过，江国伟来了，圆润的脑袋，还有一个圆润的啤酒肚，只是眼窝凹陷，满脸疲惫。

　　林悠然不着痕迹的瞥一眼江序，他中规中矩地叫了一声爸，然后把自己站的位置让出来，江国伟走近，大概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停下，俯视着病床上的黄奶奶，眼中伤心和无奈隐藏得极深，“妈，我已经联系好了省医院那边的专家教授，一定会有转机的，我们转院好吗？”

　　黄奶奶没与江国伟对视，她眼皮耷拉着，看着枕在被子上的双臂，语气坚定，“我要待在云浮镇。”

　　不知道为什么，江国伟好像在听到答案的一瞬间，眼神空洞了一刹。
　　江国伟把江序叫出去，父子俩距离一米多，江序微低着头，江国伟表情严肃，叮嘱着什么。
　　说完后，他来到黄奶奶的病床前，坐下，替黄奶奶捏捏被角，“妈，江序留下照顾你。”默了两秒，“你先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没有回答。
　　黄奶奶背对着江国伟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江国伟也不再说话，要走之前他带着陈助理对着方兰客套一番，各种感谢的话层出不穷。
　　说得方兰都不好意思，“都是这么多年邻居，应该的。”
　　又语气稍许严厉地对江序说：“你多上点心，有事打电话。”
　　江序回答：“是。”
　　...
　　江国伟风尘仆仆地来，又风尘仆仆地走了，全程不超过二十分钟。

　　林悠然看时间不早了，小蛮也在不停打呵欠，催促方兰回去，方兰让她去问江序要不要回去，若是要就一起。
　　她小心翼翼的问。
　　江序摇头，发丝也跟着乱动，他拿出一支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我今晚在这儿守夜，你们回吧。”

　　方兰三人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江序跟在他们后面出病房门，他们反方向走去，快下楼梯的时候，林悠然回望了一眼，只看见江序的背影，隐入夜色，薄烟缭绕，形单影只。

　　她收回目光，转身追上方兰。

　　-

　　第二日一早，江序想做个鲫鱼汤，让林悠然教他。
　　他的发型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才从医院回来。

　　林悠然不好再让李妍和小蛮守着糖水摊，只得说：“上午我还得做生意，十点半回来，能行不？”

　　江序微笑着点点头，“那我先把食材备好。”

　　他笑起来唇角微尖，上勾的弧度让人觉得有些风流。
　　她看得有点愣神，总觉得那个弧度像是钩子一样。
　　等到他再次询问，她才急忙回说：“okay。”

　　今天上午的客人不多，李妍闲得无聊，抓了一只蝉，逗弄着，她躺在躺椅上，动来动去的，躺椅也配合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就像在求饶，她好似想起来什么一样，忽然不动了，问：“你说黄奶奶的病出去能治好吗？”

　　林悠然回忆昨晚的场景，低下头，轻声道：“黄奶奶不愿转院，能不能治好的，谁知道呢...”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李妍却感到惊诧到，张了张嘴，艰难吐出几个字：“她难道不想活着吗？”

　　不知道。
　　余光撇到李妍手里的蝉，瞧着恹恹的，说不清是热的还是什么，她心里一阵烦，对李妍说：“你快把它放了吧，我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可怜。”

　　李妍撇嘴笑，张开青葱手指，那只刚刚还奄奄一息的蝉，立刻窜出她的指尖。

　　她们一起看着蝉迎着艳阳，飞向碧色天空。
　　-

　　林悠然回来的时候，小蛮正在江序那儿玩得开心。

　　林悠然疑惑，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是可以单约的关系了。凑近去看。
　　江序穿着印花短袖，手里举着相机放在眼前，正在给小蛮拍照，嘴角上扬，低磁嗓音从喉间溢出，“再靠右一点。”

　　小蛮的动作还摆得挺像样的。

　　江序的镜头也跟着右移，构图角落里，他看到林悠然正笑着看向小蛮，眼里全是柔光和喜爱。
　　他迅速按下快门。
　　咔嚓。
　　画面定格。

　　小蛮立即伸头来看，发现照片里的林悠然，这才望向窗户：“姐，把你也拍下来了！快来看！”

　　林悠然走近，江序把单反往她的视线偏，画面里光从窗户外经过她投射进去落在小蛮身上，一个活力摆拍，一个温柔欣赏，结合光影很有故事感。

　　“好看。”林悠然看着照片不由自主的夸道。
　　“我好帅。”小蛮由自夸着。

　　江序把单反留给小蛮玩，和林悠然一起去厨房做饭。

　　林悠然从挂钩上拿下围裙，打算系在身上，横插进来一只手，她怔住，抬眼看向手的主人，迟疑道：“怎么了？”

　　那只骨感修长的手，微微用力，从林悠然手里取过围裙，江序一脸轻松，“你指导，我来做。”

　　围裙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小巧，劲瘦的腰在围裙系带的环绕下，更突出了。
　　林悠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声音温吞指挥着：“先把鲫鱼油煎到两面金黄，再加入热水。”
　　...

　　江序还挺像模像样的，汤要煲几十分钟，其他菜林悠然帮忙备好的，两人出来客厅透透气，凑到小蛮旁边看之前拍的照片，江序解开围裙放在沙发上，也凑过来，弯腰问：“给你拍一组？”

　　林悠然闻声抬头，恰好对上他棕色瞳孔，有股清淡疏离的意味，却不讨人厌，反而因为这迷人的皮相更加想让人亲近。
　　她蒙蒙然点了头。
　　反应过来的时候，是相机的快门声。
　　后来的她，最爱的就是这张照片，那是她第一次沉溺。
　　还被他记录下来。

　　“斜靠着。”
　　“笑一下。”
　　...

　　有她的单人照，还有和小蛮合拍的。三只脑袋凑在一起看原片。

　　第一次拍，她和小蛮都有点激动，“可以把照片发给我吗？”

　　江序像是习以为常，音色舒朗：“好啊，我□□发你？”

　　江序拿出他的手机，在触控屏幕上点了几下，递给她。
　　是时兴的苹果4s，昨天见过后，她查了一下。
　　他们这个小镇还没有人用这么贵的手机。

　　她用食指一键一键输入，查找，再递给江序。

　　江序接过手机，点击添加，偏头抬眉说：“你通过一下。”

　　林悠然摸了摸兜里的老款翻盖手机，有点紧绷，她不想拿出自己兜里这个老土的东西，装作不经意间往厨房看去，“好的，感觉汤应该差不多了..”

　　江序立即起身去厨房，等他的身影被墙壁完全隐去，林悠然才拿出手机点开。

　　x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通过。

　　中午江序照旧留他们吃饭，小蛮欢天喜地的，林悠然有点不好意思，哪有老在人家家里吃饭的道理。
　　江序把餐桌椅子拉开，站在一旁，如同管家一般伸出一只手，请他们入座，小蛮会毫不客气，屁股一扭，就坐上了，还天真发问，“姐，站着干嘛，快点啊，我都好饿了。”

　　林悠然无奈，掩住她的薄脸皮，慢慢坐下。

　　江序最后坐下，他先给姐弟两盛一碗鲫鱼汤，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两说：“尝尝，味道怎么样。”
　　目光闪烁，看起来很期待他们的反馈。

　　小蛮反馈得飞快：“好喝！好喝！”
　　林悠然也浅尝一口，很香醇，鲫鱼和豆腐相得益彰。

　　她还没吞咽下去，就放下汤匙，竖起大拇指。

　　江序看到后，脸上笑意流淌，也给自己盛一碗汤喝起来。
　　“给黄奶奶盛了吗？”林悠然问。
　　江序答：“先就盛好了。”

　　午饭过半，江序的手机响起。
　　他接听。
　　“在镇上。”
　　“短时间回来不了啊，你们玩着。”
　　“想我？谁想？”
　　听到江序说出这句话，林悠然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
　　想谁，谁想。

　　“等我回来。”
　　...

　　林悠然嚼着嘴里的米饭，江序有女朋友吧，应该是这样，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暧昧的电话。

　　小蛮大大咧咧问：“江序哥，你有女朋友哦。”

　　江序噗嗤笑出声，眼睛都弯成月牙，拖着懒散的调子，“你一小孩子，想的还挺多。”

　　“哥，你的女朋友好看吗？”小蛮小嘴巴不停追问，黑眼仁望向林悠然，“比我姐还漂亮？”

　　林悠然这口饭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她招谁惹谁，怎么就成对照组了...

　　江序眉梢微挑，眼神扫过林悠然，小鹿眼润润的，水光盈盈，皮肤干净清透得看不见毛孔，饱满的粉唇，肉嘟嘟的，看起来很软。
　　江序笑着，伸手夹菜，腔调散漫：“哪来的女朋友，吃你的饭。”

　　林悠然也夹起一筷子菜到小蛮碗里，温吞的声音很是生硬，“吃。”
　　快闭上嘴。

　　*

　　饭后回到家，她立刻打开家里的台式电脑，登陆上□□，查看刚刚添加的那个人信息。
　　他的头像是滑雪的照片，背后皑皑白雪。
　　虽然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
　　但她知道，那就是江序。

　　点开资料。
　　个性签名：自由。
　　只有两个字。
　　然后下面一排各种各样的会员图标，眼花缭乱的。
　　她移动鼠标想要看看江序的空间，猜想里面或许会有他拍的照片，或许有他发的说说，或者是他与旁人的互动。
　　鼠标轻点，页面跳转。
　　一秒，两秒，三秒....
　　回到家她还没来得及打开风扇，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渗出，再汇集到一起，蜿蜒曲折往下滑，经过从下颌骨，滴在桌面上。

　　同时，偌大的电脑屏幕出现几个字。

　　您没有访问权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