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渴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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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亦颇感好奇地走进旅馆的房间，这里面装潢得像是一个贵族的会客厅，连带着卧室，很是精美。
“从外面看不出这么大诶。”
“是空间魔法阵。”恶魔为她解答。
和她在宫廷里极尽华丽繁复的卧室不同，帝国的审美风格更加的开阔简洁，带着理科生的美感。
不知道明天的节日是什么样呢？
夏亦感觉自己的体验和出来旅游越来越相近了，这让她的心理也放松了不少。她在床上坐了坐，又推开窗子往外看，雨还未停，一切都是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尽管如此，夏亦还是朝窗外打量了好一会，然后才回头。看见恶魔站在壁炉前，披风随意搭在矮榻上，漆黑翅膀随意地随着呼吸微微张合。
夏亦突然想到，这是不是恶魔第一次在人类世界住旅馆。
“并不确切……我在各地的仆人为我预备着一切，屋舍只是其中最基本的一项。如果我需要，他们理应为我奉上灵魂。”恶魔理所当然地说。
好吧，对于恶魔来说，住在人类的房子里都算是旅馆。他根本没有“付钱正常住”和“非正常手段夺来”的区别，毕竟付钱和付灵魂都是交易……
“什么仆人？”夏亦就当是闲聊，恶魔好像从未开口说过他以前的事。
然后夏亦就了解到，原来恶魔的契约之中，有一种是包括了子孙后代的灵魂的，也就是说从此这个家族就变成了为恶魔服务的仆人……而且这种还不少。
好家伙，这么牌面。还各地的仆人，感觉前科累累……
不过，据恶魔说，召唤恶魔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耗费精力、心神的事情，需要足够诱惑恶魔的祭品和强大的心力与魔法。能够成功做到的，无一不是人类之中顶级的恶徒。
夏亦不敢问自己这算什么，总不能别人连着吃大小保底，自己随随便便就单抽出奇迹了吧！甚至祭品还是半个苹果？
“有些人自称是我的信徒，向我祈祷，但当我回应的时候，他们又出尔反尔。”
夏亦好像听得认真，于是艾加又多说了些。
据恶魔所说，地面上还有一些所谓“教派”是以深渊为信仰，供奉大恶魔的。其中还真的有人能摸索出召唤恶魔的方式，用非常强大的愿力召唤出了恶魔。但是当艾加真的现身之后，在场所有人都惊恐万分，纷纷逃窜。
“啊？”夏亦笑了，这算不算自己遭遇的轻量版？但是自己是世界观没搞对，可是那群人应该是知道恶魔是真的存在的啊？
“他们想要恶魔的力量，然而深渊的力量并非异族的肉身能够承受的。”恶魔洁白的尖牙抵着红润的嘴唇，唇角翘起，“我只是满足了他们的愿望罢了。”
……细思恐极，夏亦决定不多问了。
他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些事。这种感觉很奇妙。在深渊，恶魔与恶魔之间几乎不往来，与别的深渊低级种也只有杀死和被杀的关系。恶魔的语言体系里，很难形容现在他和夏亦正在做的事情……这种没有利益交换、不是交易、不是决斗，也不是情/欲的行为。
他的话语能让夏亦露出笑容。
恶魔觉得自己浑身都好像被泡在腐蚀性的液体里，从皮到骨头都变得酸软无力。他的尾巴一扫一扫的，无法捕捉那种微妙的心流。
千百年的时光被恶魔重头翻检，不是为了打发无聊，也并非回忆战利品的愉悦，而是想看到人类能为此露出笑容。
窗外雨声轻悄。恶魔暗色瞳孔中倒映着人类，他的情绪出奇地平静。
“艾加，你到底活了多久了？”夏亦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也不记得了。”恶魔认真想了想，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
“我中间沉睡了很久……恶魔的沉眠一般三百年一次，每次能打发一百年的时光。加上我来往地面的时间……”
艾加仔细回忆。实际上，如果没被夏亦召唤的话，他已经无聊得离下一次沉眠不远了。
然后夏亦就听见，眼前的恶魔从深渊里爬出来可能有一千二百年了。
夏亦：……她前世听过的最长寿的老人也就一百二十岁。
恶魔，活了一千二百年的恶魔！夏亦对于非人类的陌生感又浮现上来，她真的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世界观设定有多么的，魔幻。
这一千二百年都够她死几个来回投胎了……
夏亦新奇上下打量的目光竟然令恶魔生出了一种不适应感，但她的专注又让恶魔很受用。他很喜欢夏亦这样全神贯注看着自己的样子，比出生时包裹他的岩浆还要喜欢。
夏亦想，可能因为一千多年了，他的脑子用旧了，所以才显得这么好骗。没事，伟人说了，新事物必将战胜旧事物，她的脑子是新的比较好用，一定能把他扬弃掉！
夏亦曾经咨询过恶魔几个问题，主要是她想从现成的教材了解一下恶魔这个种族。比如他能不能闻见人类食物的味道，他吃东西是什么感觉……之类的。恶魔对于这种基础生理知识好像显得很苦手，像是从来没上过课的人被抽查知识，可能这么多年全靠本能活着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吧……
以至于夏亦都没好意思问更过分的，只好约定了只能问十个。
她那时候才知道，恶魔能闻见人类灵魂的味道。
那岂不是他每次来到地面，都等于逛小吃城==
“不。美味的灵魂万里挑一，人类聚集的地方会对于恶魔来说过于浑浊了。”恶魔的语气柔滑，措辞却很直白。夏亦第一次知道恶魔还会嫌弃人类浑浊，不是，谁嫌弃谁啊。
一般来说，小说里会有一个这种命定灵魂的设定，就是一个超级美味像加了诱食剂的猫条一样让人上头的灵魂，然后恶魔遇见这个灵魂之后就会要死要活神魂颠倒，为了ta做任何事……
“这也是小说里写的吗？人类的想象力。”恶魔轻笑了一声，带着丝丝轻蔑。夏亦感觉自己有点中箭，好吧，她一直怀疑自己就是那种设定来着……但是看样子恶魔并不是那种电视里演的，眼睛一红口水直流，想把她掼到墙上呼哧发情又忍不住自己的感觉……
她的灵魂好像也不是很美味的样子。作为一个新出道的感情骗子，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顺利过头了。这让夏亦反而有点不安起来。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白清晰，前十八年除了投胎之外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所以为什么恶魔对她就这么好骗呢？
难不成是因为他生性就不爱思考（不是）？
夏亦不敢问出自己的灵魂闻起来是什么味道这种问题，问着也怪怪的——在此之前她甚至都还不知道人类有灵魂这件事！
艾加看着伊芙的表情，专心地猜测着她现在在想什么。这件事对他来说变得乐趣无穷，比任何事情都要甜美。
不，他的话说太早了。
“……送给你。”
“什么？”恶魔张大了瞳孔，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药水瓶。
“我从摊主那里买的……治愈药水。”
“这样下次你就可以治愈我了。”
夏亦的声音小小的，主要是心虚。
她买这个的最大原因是便宜……而且说起来归根到底也是送给自己的，只是从恶魔这里转了一道手而已！这个送礼不可谓不缺乏诚意。
但是这同样是夏亦思考后的决定。从一般经验来说，送礼就是要送对方缺少的，或者在乎的东西对吧？
然而恶魔无比富有，对比她来说他根本什么都不缺。而他在乎的事情……夏亦上次见到他失态就是自己受伤被恶魔发现那次。
她感觉他好像很在乎这件事。
“艾加，我希望你可以不必为我担心。你也可以治愈我的。你要有安全感一点。”
……原来他那时的感情，是担心吗？
恶魔的胸口掠过一阵新奇的感悟。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未学到过这些。这是深渊无法教会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伊芙轻轻告诉他这句话的时候，恶魔竟然浑身有种被射中心脏一般的感受……这又叫什么呢？人类带给他的情绪太多太杂。而现在，他只渴望少女能够像他之前做过的那样，能够给他一个拥抱。
原来她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在这种时候，恶魔确实开始渴望一个拥抱。
恶魔的渴望不同于人类。它们是天生更加被欲/望驱使的种族，恶魔的一切渴求都是贪婪的、焦渴的、永不满足的。它们永无疲倦地追求着不可满足的满足，这也是深渊带来的诅咒。
然而艾加却没有像所有恶魔应该做的那样，在渴求产生的那一刻立即冲到源头去，不择手段地满足这种灵魂里的焦渴。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
“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
夜晚，伊芙睡着了。
无需睡眠的恶魔却还在窗前徘徊，回味着今天收到的，他漫长生命中的第一个礼物。
“礼物是无需欺骗，是善意的馈赠。是希望与对方结成良好关系的愿望。”恶魔自然从人类的书中读到过如此的定义。然而深渊生物对不理解的文字选择跳过。恶魔之间不存在礼物，只有交易和抢夺。
然后，伊芙教会了他什么是礼物。他将自己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躁动变成一个个物品。
满足人类的愿望令他感到被安抚，他以为这就是礼物的意义。
而今天，伊芙说，礼物应该是双向的。
恶魔这才领悟到，收到伊芙的礼物是一件多么喜悦而纯粹热烈的事情。礼物是伊芙在关注他、在意他的证明。说明在伊芙无法被探知的思考里，自己也是她的一部分。
恶魔反复思考着，身上冒出越来越多的火焰。为了不打断伊芙的睡眠，恶魔用一层真空隔开它们。
他依旧觉得人类的书籍有误。那些编撰书籍的人根本没提到伊芙的礼物是多么奇妙。和所有人的礼物都不一样，单独是由伊芙给予的，是送给他——艾德迦尔忒的。是伊芙放在自己干净的温暖的掌心里，递给他的。那个小小的、玻璃制成的瓶子，里面放着绿色的液体。
恶魔见过太多人类大魔法师的作品，自然看得出，这是一瓶质量平平的、再平庸不过的治愈药水。如果恶魔需要，他能够找来比这好上千百倍的。
当然，他会这么做的。
艾加又一次拿出那个瓶子，在月光之下看了许久。
他缓缓张开嘴，从口中吐出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散去，露出一个通红的、正在跳动的东西。
恶魔决定要把它存放在自己的心脏里。
作者有话说第9章 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