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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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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逢山把盒饭放桌上,让贺臻先吃。
人在长时间高度专注下消耗很大,徒然抽离会觉得恍惚,根本没食欲,但贺臻还是和汤逢山一起到走廊上,对着窗户托着盒饭吃了两口。
贺臻:“有眼药水吗?”
汤逢山在旁边陪他,对窗外放松下眼睛:“有。”
贺臻:“给陆神拿一瓶,他需要。”
汤逢山说声行,又瞥眼三楼唯一透出灯光的那间房:“以前我们只割首不追踪,不是我们分内事,这次看来三天收不了尾。”
“挺好的。”贺臻吃得慢:“以前只是‘杀鸡’,现在才是真正的‘割首’。”
汤逢山对着窗户伸懒腰:“别看人年纪小,攻击性十足,比我们这帮老大哥强。”
白天城中村人少,晚上周围高高低低的老公房里都亮着灯,贺臻看着窗外咽下一口生菜:“我又不老。”
汤逢山笑着靠一声,又问他:“守灵人还没消息?”
守灵人,就是他跟陆溢阳说过的那个被列为失踪人口的大黑客。
贺臻筷子一顿,摇头。
很多事圈内都有猜测,都关心,但真正一直投钱投精力追查守灵人下落的,只有贺臻一个。
“守灵人是上一个在割首行动时像Lusun一样主动出击的,也是唯一一个。”汤逢山有感而发,静了片刻,对身边人笑道:“你好歹也是金融市场上的新贵,还要花精力搞这些黑客红客的事,不妨碍你在股市赚钱啊?”
贺臻刚将面上一层蔬菜吃完,荤菜全拨到边上,碰都没碰:“几个仓上周清了,这两天会跌停,不用看。”
“有钱任性。”汤逢山说:“你节奏一向踩得准。”
汤逢山在这群帽子哥里技术不是最牛的,人缘到是最好的,老大哥一样照顾着每个人。当他得知陆溢阳第二晚都没睡,一把卡着脖子把人带出房:“打个猎把自己赔进去,两天两晚不合眼,找死啊?”
陆溢阳在电脑前全神贯注不觉得,这会儿被押走,腿都在打摆,看走廊上的灯都黑的一块一块。
图灵的狗已经帮他在另个房间打开折叠床,汤逢山逮人进来时他刚铺完凉席:“芦笋不是我说你,可持续性发展知道不?就算把主机揪出来,组织上也不会给你加钱。”
陆溢阳一屁股坐到床上,有点耳鸣,缓了一阵发现小屠去而复返,给他拿来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品放桌上。
汤逢山指桌,又反手指隔壁洗手间:“刷牙、洗脸、睡觉,不睡足八小时不许起。听到没有?”
陆溢阳两只手不断搓额际,忽然一抬头,眼中泛着血丝问:“两天两夜了?”
图灵的狗:“成仙了吧你!”
陆溢阳:“能看下手机吗?万一有人找我……”
他急切的语气让汤逢山想起两天前在金源名府接到他的样子,妥妥小情侣吵架没跑了。
“我跟你说,第一,手机不在这栋房子里,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得问小庄,现在他不在。第二,你有点出息好吗!跟女朋友吵个架就又哭又丧,没男人样子!”
陆溢阳没回嘴呢,就听在门口要走不走的小屠一扭头又回来:“芦笋和女朋友吵架啦?不还为她筹钱吗?还筹不筹啦?”
这问题,又勾起陆溢阳内心刻意规避的痛,不过他还是很肯定地说:“当然!筹的。”
汤逢山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图灵的狗:“小笋我跟你说,疼女朋友是一回事,也得给她做做规矩。吵架,就硬气点,你试试三天不理人,保准再见面她就乖了。”
陆溢阳迷茫地看他:“真的吗?”
图灵的狗:“当然咯!你爱答不理,她天天相思,想到茶饭不思,再见面都不用哄,你说什么就什么。”
陆溢阳低头想,照这么说,之前是自己错?太贴了,才让人对他不上心?
汤逢山削小屠头皮:“别说了,陆神很认真的。”
陆溢阳却点头,像开窍:“有道理。”
图灵的狗一手拍汤逢山胸口:“真的汤哥,御妻术,就是张弛有度!芦笋有才有钱有貌,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不着又哭又丧。”
陆溢阳一下挺直腰杆,在心里狠狠点头。就是啊,说得对啊!
“你好好休息,别听小屠逼逼叨。”汤逢山就差翻白眼,把大胖推出门,一路走廊上还听他在教育人,别带坏小朋友阿弥陀佛之类。
陆溢阳简单洗漱完,关灯躺回床,越想越觉得自己得硬气,别那么舔。
翻个身,捂着微痛的腰侧转念一想,两天没回家他吃什么呀……越想越睡不着。好像自己不在,家里那个大男人就要饿死了一样。
陆溢阳在这头执行全球追踪时,霍承光已经赶回京城。
他在经历噩梦。
父亲霍文寄和大哥霍承城动身前往巴国,乘坐的小型私人飞机在途中失联。三小时后被确认坠毁于国境线上,由于雪山险阻,气候多变,直到隔日早上七点,空中救援队才发来现场照片。
皑皑白雪的山坡上,飞机残骸四分五裂。
照片从霍赢手上传给霍承光,客厅里有常叔和廖叔隐忍的哽咽。霍承光一张接一张照片看,好像视线所及,空中俯拍的白芒中还能被他看出哪怕一点点生命痕迹。
霍承光:“我想去。”
霍赢两手交握拄着拐杖,一向自认没到需要拐杖的年纪,可一夕之间,没支撑他已站不起来:“他们去了,你不能去。”
老三霍承风还在西北军区医院养伤,没人狠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噩耗。
吕梁毅和老四霍承意已经抵达离坠毁地最近的高山城市阿旺,空中救援队从阿旺出发,只要还能拼凑的碎片,都会第一时间带回这里。
霍承光的心飞去了阿旺,和那片夺他亲人生命的雪山上。
霍家家主飞机失事的消息像燎原火,引起霍氏旗下七支股票断崖式跌停。资本市场不关心悲痛,只关心趋势。
透过客厅落地窗,霍赢看向花园大草坪。
今日主家逢难,园林工人修剪浇水的活都停了。下人们死寂、忙碌,正在草坪上搭建新闻发布会的棚子。
明早十点,霍家主宅将开门迎客,受邀的国内媒体会蜂拥而至。
霍氏有灾,但不能成为股民之灾,霍氏新家主将于明日亮相。维/稳,是新家主肩负的责任,当前的重中之重。
这一点霍承光非常清楚。
每月八十万养的公关公司多年来在霍二少的授意下,帮忙清理他在公众媒体和社交媒体上的照片和曝光。霍承光参与的商业活动越多,这笔公关费就越高。
自从那个机场快闪视频在网上传播日广后,霍承光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既然确认自己性向,他必须给自己留条退路。
可是明天无数镁光灯下,他的照片和发言势必铺天盖地。他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高位,代价是他的性向问题从此不被允许成为一个问题。
这种感觉活像挨闷棍。
要是靠他自身努力,终得皇冠,他就有资本既要还要。可惜老天爷没给他足够时间,纵使彻达日进斗金,与霍家树大根深的传统产业比又算什么?
雪山不仅埋葬了这任家主,也夺走了唯一有实力和他竞争下任家主的候选人的命。这时间点推他上去是错序,他没有选择。
岳平谣知道他今晚必定难熬,打来电话:“阿光,你一个人在房里吗?别挂,我陪你,你想说话,我就在这里。”
霍承光埋头陷在沙发里,嗯一声,对处于通话状态的屏幕久久发愣。
手里的机子有点眼生,霍承光迟滞地想了半天,才发觉这不是自己近一年来用的手机。
廖叔赶去金源名府接他时,把他的私人物品、笔电、手机全都打包带走。廖叔不愧是精英管家,悲痛下都不会有失手脚,很清楚霍二少的间隔年就此结束。短期内,霍承光不会再有时间回沈海,所有能证明他是霍光的东西必须全部带走。
去机场路上,廖叔将这支手机递还,上面应接不暇的关切霍承光不必一一回复,但重要的那些他不能错过。
此刻,他就对着这支属于霍二的手机呆坐。
之后说了一句:“我觉得…我应该去做个面膜。明天还要见人。”
岳平谣:“去做。”
霍承光去房里自带的洗手间洗脸,又重新坐回沙发。
岳平谣:“在敷了吗?”
霍承光:“嗯。”
之后岳平谣再没听见电话那头有说话声,只有每隔二十分钟左右,传来远去又回来的脚步声。
凌晨十二点,岳平谣问:“还在敷啊?”
霍承光:“有点…湿。换了几次。”
岳平谣叹气,靠在床头一直守着手机。在困意逐渐上涌的时候,就听线路那边传来急促的大力拍门声。
“二少爷!二少爷!大少爷没事,大少爷来电话了!你快去!”
很快,通话被挂断。
岳平谣一下坐起,不敢置信又万分惊喜,愣了片刻又觉得鼻子发酸。
如果可以,他真想抱紧他兄弟——命运夺去亲人,好歹馈赠皇冠,现在他怕霍承光连皇冠都失去。
接驳车飞快将人送抵主楼,霍承光跳下车往霍赢卧室奔去。门敞着,好多仆人在门口喜极而泣。霍承光挤开人群走进去,就听卧室里传出霍赢声音:“……你明天回不来就视频进来,新闻发布会在十点……”
霍承光在外间生生顿住脚步。
霍赢在哭:“好好,你尽快回来……霍家就靠你了……没上那架飞机是你爸爸保佑,可是文寄……我的文寄啊……”
常易的声音:“大少爷你尽快回来吧,你爷爷需要你……太太和小少爷在阿旺,你得给他们去个电话。对,你还是先别去了,大爷爷的意思,后事可以交给太太和二少爷,你回来处理公司的事要紧。”
霍承光终于走进去,接过常易递来的电话,听到话筒里传出一声活生生的“阿光”,霍承光知道自己什么都可以放弃。
天亮后,通过现场直播,他在手机里看完了整场新闻发布会。
治丧委员会的名单正式转交到霍承光手里。作为霍氏主系,他是委员会的最高负责人,亲力亲为的程度大大超过别人预期。
霍赢坚持葬礼在三日后举办。没有遗体,不对外公开,一切从简。他不希望公众视线围绕逝者。霍氏之所以生生不息,只因每代都有优秀的继承人前赴后继。
霍承光亲自去西北接回老三霍承风,承担了告知噩耗的任务。他没有自虐倾向,但那些割人心肠的瞬间成了他的安非他命。
葬礼过后,声耀散去,霍承光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主楼。
二楼会议室没拉窗帘,黑沉夜色中灯火通明,他甚至能看到霍承城坐在主位的侧影。
多家公司涉及股权变更,对外需要草拟公文。刚当上家主的霍承城在霍赢的陪伴下,面对一室律师、法务、财务和工作人员,正将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
霍承光在窗前看着这一切,让所有该有的和不该有的情绪在黑暗中独自消解。
以前心心念念的,现在不想要了。舍那点私心,换他哥生命,老天爷待他仁慈。
不出意外,今晚主楼会通宵达旦,璀璨的灯火将继往开来。霍承光思绪飘飘忽忽飘了很久,恍惚间只想抓住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叫来廖叔,任性又不容置疑地要求准备直升机,于半夜两点离开京城,向爱即可得的南方奔去。
国内采用人海战术,清瘴速度逐渐加快。到第四天傍晚,割首行动终于结束,但安全屋里大部分人都没走,还聚在陆溢阳房间围观操作。
陆溢阳追了二十三层,终于在第五天凌晨剑指主机。
这是一个欧洲国家的原生IP。
接下去的时间内,但凡进屋的人都保持了绝对静默。互联网没有国界,在这个虚拟世界里触线与否不过一念之间,他们在围观之余心里惊叹,陆神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弄……会不会搞出国际争端?
目标继续缩小,小庄把陆溢阳最终记在纸上的住址上报时,信息已经精确到邦、城市、街道、甚至门牌号。
陆溢阳在电脑前迎着晨光长吁口气。
周围人纷纷鼓掌,热情地上来拍他肩,都在说好样的陆神。
陆溢阳活络一下僵硬的手指,正想问问这个信息报上去后面会配套什么行动,就见他的电脑忽然黑屏,滴滴的蜂鸣中出现一个红框,框中出现一行文字:Who r y?(你是谁?)
松乏下来的帽子哥们被这幕惊住,一时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行文字能出现在这台电脑上,代表这栋安全屋的防火墙已被击破。
坐在屏幕前的陆溢阳也意识到这点,追了那么久终于和正主对上,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用键盘输入:Who the hell r y?(你又是谁?)
没人认为对方会真地回答这个问题,谁知屏幕上很快出现文字:
——Red Devil
陆溢阳回头望身后,摊手对屏幕:“什么鬼?”
贺臻声音严肃:“红魔!”
呃,陆溢阳问:“X战警里那个大反派?”
气氛再严肃都有人笑出声,只有贺臻没半点笑意,睨了陆溢阳一眼:“在瓦笼布拉邦,又叫Red Devil的黑客,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现场不是所有人都熟悉海外黑客的情况,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贺臻手掌压上陆溢阳的肩捏了捏,语气沉沉:“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23年1月,BitKeer遭到攻击,损失超900万美金数字货币。”
“2月,路易斯州HCE连锁医疗机构遭到勒索攻击,四十万个患者信息泄露。”
“3月,硅谷NBB银行倒闭,被趁火打劫损失三千万美金。”
“4月,乌国战场摄像头被控,用以窃取军事情报。”
“所有这些,都被Red Devil认领。暗网上有个国际黑客绩点排行榜,Red Devil排第五。”
陆溢阳正想感叹一句你好熟悉啊,居然如数家珍。
就见贺臻够身看窗外,转头四处找,唰得一下拉上窗帘:“这栋屋子所有窗帘都拉上!快!”
汤逢山反应过来,一声卧槽:“天眼唉,谁能突破?”
“不是天眼。”贺臻说:“这里是城中村,可能有暗馆。”
大家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安全起见,赶紧跑遍各个房间,将窗帘全拉上。
最后聚回三楼,就听贺臻跟陆溢阳解释:“暗馆就是最野鸡的情侣酒店,价格特别便宜,房里安装窃听和摄像头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开暗馆的不靠房费赚钱。你知道的,一旦有人开房,立马会被直播出去,这是暴利。”
“控制这里的摄像头易如反掌,只要被掌控,就能调整角度对准我们这边,所以从现在开始大家不要出门,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能离开。”
Skin还笑:“搞得像刑侦剧,好像我们一出门就要被灭口了。”
贺臻抱臂,稳稳站在房间中央:“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黑暗。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了真,就是下一个守灵人。”
一提守灵人,大家都沉默了。
汤逢山下楼去等小庄回来,而屏幕上自从打出Red Devil就没后续,不知对方是觉得自己名号大如天,一报出来必得膜拜,还是在等这头回复。
陆溢阳没接触过这种事,这时倒也不是怕,就是觉得离他遥远。他掐着指根对屏幕发愣,就见红框里又出现文字,还是那句,Who r y?
对方连问两次“你是谁”,可见对在网络这头连续突破二十三层动态IP的人很执着。
陆溢阳这次没有擅作主张,转头问贺臻:“怎么回复?”
贺臻耸肩:“对方自暴Red Devil,是以黑客规矩向你讨要名号,道上见真章的意思。其实你回不回无所谓,你不是红客,黑红两道都没你名号,就算你自称God,对方也没办法核实。”
“我的妈呀!”小屠一拍大腿:“小笋你都不是红客,居然一出手把幕后正主逼出来!”
有两个不熟悉Lusun的帽子哥眼睛瞪成铜铃大:“陆神不是红客?操作那么溜?”
反正回复什么都无所谓,陆溢阳索性在图灵“这就是天赋异禀啊”的夸赞中,动手打出回复:Devil Hunter(狙魔人)
Red Devil:Im watching y(我正看着你)
陆溢阳:how(怎么看)
Red Devil:3 storey(3楼)
房内噤声,所有人不寒而栗。
真被贺臻说中!
他们的安全屋居然被远程监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