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知几许》木林栖

12、chapter12

　　转天，陈星泽没有出院，出院去住酒店还不如VIP病房舒服呢。
　　而且和王护工已经熟悉了，换个护工又要重新适应，很可能还没有医院护工的专业。

　　思虑再三，陈星泽决定赖在医院，等傅延川找到房子再说。

　　江知许知道时丝毫不意外，从昨天陈星泽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想出院。
　　想也是，出院谁来照顾，那人一看不是个会照顾人的。
　　那患者出院相当于受罪，伤口还没有愈合，若后期不按医嘱坐浴上药，恢复不好，病情很可能会复发，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

　　所以江知许没有再劝。

　　—

　　陈思思没有请太长时间的假，王阿姨吐口后，办完手续买了机票。
　　王阿姨随思思姐去美国的前一天，要请江知许一家吃饭，周秀琴再三推脱，让她不用这么客气。
　　陈思思依然坚持。
　　周秀琴知道这是孩子的一份心意，不好再拒绝。
　　于是两家人吃了个便饭。

　　转天，母女俩人回了美国。
　　那天，江知许是晚班，下午四点到医院一直忙着，晚上十点查房，重点检查今天做完手术的几位病人。
　　问询过后，没有发现异常，江知许才回办公室休息。

　　凌晨一点左右，值班护士过来敲门，神情紧张：“江医生，12号病房2号床，昨天下午做□□藏毛窦囊肿手术的老太太，不见了。”
　　江知许镇定地问：“老太太是不是去卫生间了？”
　　值班护士摇头：“我找了没有。昨晚十一点我去 1号床拔针，就没见人，当时我也没多想，以为老太太去了卫生间。刚刚不放心再去看，还是没有人，整个楼层，能找的我都找了一遍。后来，旁边1号床的患者说，这老太太好像收拾东西走了。”

　　江知许立刻起身，往外走，“电话联系患者或其家属，留取通话记录并发送短信告知离院风险。赶紧上报医务处或总值班，启动患者私自离院处置预案，报保卫科进一步寻找。”

　　护士也是慌了神，大家心里都明镜，这种不遵医嘱、私自出院的患者，一旦发生意外，很容易产生医闹。
　　私自出院还能为了什么，那肯定是怕花钱。
　　如果造成严重后果，铁定跟医护人员吵闹，最后不是医院的责任也要医院承担。

　　值班护士听着江知许冷静地吩咐，慌乱的情绪稍稍平静，立刻去做。

　　江知许先去12号病房2号床看了看，床铺没有余温，知道离开时间不短，邻床的热心大姐坐起身：“这床的老太太在你查完房后，收拾东西离开了。”
　　大姐一开始并不确定老太太是私自出院，后来半夜也没见到人回来，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这老太太大概是跑回家了。

　　江知许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碰上这种患者，她也很头疼，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值班护士先给患者打电话，没有人接，又发了短信，可想而知，也不会有人回。
　　截图后上报医务处和总值班，又打电话给保卫科寻找。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凌晨三点，患者乘坐120回来了。
　　老太太在昨天江知许查完房后，收拾东西离开了医院，为了省钱没有打车，选择走路回家，造成刀口出血，凌晨又打了120 送回医院。
　　江知许接到急诊处电话，立刻过去止血，重新包扎后送回病房。

　　这一通折腾下来，天已经蒙蒙亮，破晓的晨光露出天际，东边的天空发出微弱的光芒。

　　江知许满身疲惫的回到办公室，拿过办公桌上的手机，看一眼，快凌晨五点了。
　　倦怠地揉揉眉心，没再休息，准备早晨交班的医嘱，接着又打印新收病人入院大病历。

　　七点半，白班的医护人员陆陆续续到岗。
　　八点交班，江知许把昨天晚上的突发事件重点汇报给王杨林。

　　话音刚落，身后“砰”一声，办公室的门开了。
　　准确的说，门是被踹开了，由于力气太大，门框磕到墙身又弹了回去，最后缓慢地停在半开的位置。
　　接着，又是一脚，这次力道较轻，门彻底打开。

　　接着，一个肥头大耳中年男人高视阔步地走进来。
　　男人身材中等，大腹便便，发福的面孔上，泛着肥腻的油光，他绷着脸缓缓走近，凶相毕露，有些狰狞。

　　江知许偏头看向男人，目光在他脸上扫过，见他熟悉的眉眼和一脸横肉，同昨晚不遵医嘱，私自跑回家的老太太如出一辙。
　　猜测这男人应该是老太太的儿子。看男人一脸阴郁的表情，也明白他来者不善。
　　估计是为昨晚的事来要说法。

　　下一秒，男人阴着脸喝道：“把昨天做手术的医生，包扎的护士以及昨晚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叫出来，说道说道。这么大个医院，连个病人都看不住。”

　　江知许听完，想去和男人解释一下昨晚的情况。王江林拦住了她，小幅度地冲她摇了摇头。
　　江知许垂眸，点一下头，没再动也没说话。

　　王江林走上前，慈祥地笑着，问男人：“请问有什么事？”
　　男人态度恶劣，看着王江林，手十分不客气地指着问：“你是手术的医生还是值班的医生？”
　　王江林笑着说：“我是肛肠科主任，有问题可以向我反映。”
　　男人一脸不屑，“跟你反应，你能解决吗？先把手术的医生和值班的医生喊出来，我得先问问这么大个人怎么看丢的。”

　　刚才交班，江知许已经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科室医生们都明白，这是患者自己的问题。
　　为了省钱，偷跑回家，还走着回家。刚刚做完手术，刀口还红肿着，走路不断摩擦刀口，肯定会出血。
　　作为家属不分青红皂白来踹门，很明显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而是来找事的。

　　男人见没人承认，转身出了办公室，站在人来人往的导诊台前，开始喊：“无良医生，无良医院，连个病人都看不住，导致刀口出血……”
　　边喊边拍着导诊台的桌子，声音越来越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病房里的患者纷纷起身来走廊里看热闹。

　　男人重复喊着，一刻也不停歇，把所有责任推给做手术的医生和值班的医生，只字不提自己母亲偷跑回家的事情。
　　简直蛮不讲理。

　　护士长看情形，打电话给保卫科。
　　五分钟后，保卫的人上来想要带走男人。
　　男人肥胖的身子一躲，呵斥道：“别碰我，我有心脏病。一激动，病情复发，你担待得起吗？”
　　保卫一听还真没敢动。

　　男人见状得意地笑，然后接着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影响到其他人。
　　且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怎么看也不是有心脏病的人。

　　见情势失控，不知谁通知了副院长来协调。
　　副院长和男人沟通后，无奈把做手术的医生护士和昨晚值班的医生护士全部叫了过来。
　　手术是徐建做的，让江知许惊讶的是，给患者塞纱布包扎竟是夏雯雯。

　　两人面对面看了一会儿，无奈地叹气，遇上无理取闹的患者真的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只能听院方领导的调和结果。

　　副院长怕打扰其他患者休息及其他医护人员的工作，提议去办公室私下沟通解决。男人不去，坚持站在走廊里把话说清楚。
　　“你们人多，去了办公室，还能让我说话。就在走廊里，让其他病友看着，你们也不敢欺负人。”

　　夏雯雯听见这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现在是谁欺负谁啊。

　　副院长无奈，只好答应。
　　于是让昨天下午手术的医生汇报手术流程，手术流程没有任何问题，夏雯雯包扎也没问题。

　　轮到昨晚值班的医生护士说明情况。

　　小护士还年轻，已经惊吓得说话结巴了，江知许无奈接过话茬，“昨天我九点查完房，患者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几个字一出，男人不乐意了，打断她的话：“哪里一切正常？刀口都出血了。”

　　江知许冷静又好脾气地说：“出血是因为老太太步行回家，走路的过程中摩擦没有愈合的伤口导致的。”
　　男人立马接上，上前几步，指着江知许，“那也是因为你们看管不严。”

　　男人说着话，口水飘出，江知许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她后退，男人抬脚跟上，嘴里叨叨着蛮横无理的话：“手术是你们做的，你们肯定说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又不懂，随便让你们忽悠。夜晚值班的医生护士居然把病人看丢了，才是导致刀口出血的原因，就得赔偿。”

　　江知许垂着头，躲着男人的口水，夏雯雯想上来阻止，被护士长拽住了。

　　走廊里看热闹的人很多，不知碰到谁的脚，江知许怕踩到，往旁边一闪，不小心撞到了一人。
　　好像是个男人，肩膀坚实有力。
　　她不小心撞上去，力道不小，可男人脚步未动，避嫌地伸出食指和拇指捏着她的肩膀，将她扶稳。
　　待她站稳后，立即收回，很有边界感。

　　江知许没抬头，感觉不好意思，连连道歉。
　　男人视线淡淡扫过她沉着的小脸，没说话。

　　倏尔，江知许闻到熟悉的木质沉香，道歉声停顿。
　　原来是他！

　　傅延川旁边的陈星泽，热心地替他哥回道：“没关系的，江医生，你没事吧？”
　　江知许抿一下唇角，摇摇头。
　　垂下眸，看着脚尖，没说话。
　　觉得此时的自己过于狼狈，有些尴尬。

　　男人不依不饶地说着，甚至想伸手过来抓江知许的衣服。
　　江知许以为男人要动手打她，下意识缩脖子闭眼睛，偏头躲闪。
　　显得无助又纤弱。

　　这样的江知许，不知道触动了傅延川那根神经，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男人在油腻的肥手即将碰上女孩儿的衣服领口时，突然伸手拉过女孩儿胳膊，往旁边一扯。
　　人飞了起来。

　　江知许被他一拉一甩，后背重重地撞到墙上，疼得她张大眼睛，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
　　那一刻，她心想，还不如让闹事的男人打一巴掌，也不至于这么疼。

　　傅延川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女孩儿这么轻，跟棉花似的，都没使劲把人拎飞了起来。
　　看着她忍着痛意，秀眉微蹙，他薄唇轻抿，一时无言。

　　闹事男人扑了个空，看向傅延川，随即问道：“你谁啊？”

　　傅延川眼神凌厉，眸光深沉，嘴角冷冷一扯，没有要搭理男人的意思。

　　旁边，陈星泽机灵地接过话道：“我们是谁不重要。这位先生，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如果你今天碰了或是打了医护人员那就是另一个概念。你所要的赔偿不仅一分得不到，而且根据《关于依法惩处涉医违法犯罪维护正常医疗秩序的意见》对六类涉医违法犯罪活动进行了明确的规定，在医疗机构内殴打医护人员或者故意伤害医护人员的身体、故意损坏公私财物，即使尚未造成严重后果，也要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的四十二条和第四十八条规定进行处罚。”

　　陈星泽一大段话把闹事的男人砸懵了，站在原地接近一分钟没有反应。
　　旁边的傅延川几不可闻地冷嗤一声。

　　一分钟后，回神的男人收回手，觉得陈星泽说的有道理，如果自己动了手，那就被动了，搞不好医院直接报警，自己也会被拘留处罚。
　　谈何赔偿！

　　陈星泽见男人被唬住了，那叫一个得意，继续道：“这位大哥，我们作为旁观者不该多言，但是闹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干脆直接说出你的诉求，看医院能不能满足，相互调解，如果是他们的错，咱们也不能吃亏。”
　　陈星泽这一番话结尾看似是替闹事大哥说话，实则是为了控制他的情绪，不让他继续闹事。

　　闹事大哥以为自己找到盟友，先是道谢，还真不再闹腾，提出自己索要的赔偿金额。
　　副院长一听，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肯定不会同意，但接受私下调解。

　　江知许和一众医生护士随着副院长去了办公室。

　　走廊里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

　　见自己说服闹事男人，为医院平息纠纷，陈星泽十分得瑟，摇头自叹，“我爸妈经常说我一事无成，今天我发现我还是很有能力的。”
　　傅延川嗤笑一声，“快别丢人现眼了，你能力施展目标人群都是法盲。”
　　陈星泽怀疑道：“我说的不对吗？”
　　傅延川瞥他一眼，冷冷丢下一句：“是四十三和四十九。”

　　“是吗？我怎么记得是四十二和四十八。”陈星泽挠挠头，“等等我，我行动不便，你倒是扶我一下。”
　　傅延川脚步未停，冷冷道：“你刚跑来看热闹，腿脚不是挺利索。”

　　陈星泽呵呵笑。他们的病房在走廊尽头，传到他们那里，事情已经进入白热化了，他一听有纠纷，穿着拖鞋跑出来看热闹，脚步飞快。

　　在导诊台遇见刚来的傅延川，眉头微皱，绕过人群，对这里的医患纠纷没有任何兴趣。
　　穿过人群，往病房走。

　　陈星泽将人拦住，“先别走啊，我看有江医生，一会打起来怎么办？”
　　傅延川冷脸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星泽：“江医生是好医生，我不能看她受欺负。而且她太弱小了，一会儿打起来，你得替我英雄救美。”
　　“有病。”说完，绕过他要走，“要救自己救。”

　　陈星泽拉着他死活不让走。
　　结果还真派上用场。
　　江知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