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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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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正隔着玻璃看世界。
依稀是实验室模样的地下空间,陌生又熟悉的场所。随后是操着不知名语言闯入的两个异邦人,自顾自地在某个贵重实验体面前反目成仇。
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却没有人注意到她。
刺目的光自异邦人的手中绽开,如同本能一般,她的身体下意识地躲在了那个长发异邦人的身后,通过对方异能所形成的金色亚空间,避免了被紧随而来的爆炸碾成粉末的结局。
异能……同样陌生又熟悉的名词。
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有许多应该知道却无法理解的信息不断从记忆底层涌现。
为数不多的常识告诉她爆炸的危险性,然而无论她如何挣扎,身体都始终如木桩一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真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吗?自我怀疑之后,那个如同锚点般的疑惑终于浮上心头——
我是谁?
仿佛是无比漫长的寻找,又仿佛仅仅是心念急转的一瞬,她终于找到了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名字。
我是……禅院真理?
不,已经不是了,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垃圾堆,可以选择新的人生。
“咳……咳咳……”
还未来得及体会重新掌握身体的欣喜,真理便被爆炸产生的浓烟呛得连连咳嗽。
于是新的疑惑出现了:之前不受意识支配的身躯又是如何压下呼吸不畅完全不出声的?
她知道此刻不是整理那些碎片记忆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被炸成深坑的案发现场。
屏住呼吸在昏暗的烟尘中摸索着前行,不多时,真理便察觉到了脚下微妙的触感。她弯下腰,摸到了一缕长发。
是之前那个操纵亚空间的异能者。
晕过去的异邦人失了气场,看起来脆弱无害,但她知道,这依然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聪明的做法应该是当做没看见,但在迟疑之后,她还是把人架到了肩膀上。
就当是爆炸时把人当盾牌的报酬。
走出几百米后,真理又看到了那个从未睁开过眼睛的橙发实验体。
实验体……
隐隐约约的记忆片段告诉她,脱离营养液的实验体未必能活,然而不久前刚刚发生过的争执则暗示着这个实验体并不寻常。
罢了,危险人物都捡了,也不差一个孩子。
真理放下了肩上的人,换了个姿势,一手提着幼年实验体的后颈,一手扯着异邦人的衣领拖行。昏迷的人没人权,等找到地方再打理一下就是了。
她要去找一个安全屋,如果记忆碎片没有出错,那个被人称作N博士的研究员今天应该不在那里。
行动极为顺利。或许是爆炸的范围太过惊人,一路上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遇见,至于理应及时出现的调查人员……恐怕是受到了高层的阻碍来不了了。
翻窗、开锁一气呵成。成功潜入安全屋时,真理甚至生出了一丝诡异的愉悦感:如果垃圾堆里那些老古板看到她在做什么,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适当脑补令人心情舒畅,直到翻出药箱想给两个拖油瓶处理伤势之时,零碎的记忆又开始彰显它们的存在感——她抬手按上了手臂上微不足道的擦伤,三秒之后挪开手掌,露出了完好无损的皮肤,不由令人怀疑方才所见的伤痕是不是一种错觉。
但真理知道不是。
尝试性地对着脆弱的实验体如法炮制,很快,那孩子原本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果然是反转术式。
N没必要对一个失智少女刻意隐瞒。因此,真理的记忆中保留着好几份针对这具躯壳的研究报告,只是当时失去自我意识的她无法理解分析其中的内容。如今回想起来,记录中无一例外都写着——异能:自愈力。
那个恶劣的研究员或许确实在异能方面颇具见解,可惜,他对咒术一无所知啊。
反转术式的领悟源自于她的求生本能,一旦遇上威胁与疼痛,身体的第一反应便是运用反转术式自保。
并且由于身体不受意识支配,哪怕有再多的人在她面前受伤,失智之人也不会主动救人。因此,即使是N也想不到,这个所谓的自愈异能,其实可以作用在别人身上。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如果她当时神志清醒,恐怕未必能领悟反转术式,即使是掌握术式的现在,真理也只能做到使用,弄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离开禅院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哪怕当时的她高烧不退以至于没能妥善安排好逃跑后的去处,直接导致不得不长期受制于人,并且可以预见的后续还会有不少麻烦事需要真理自己去处理。
但她依旧为此刻的自由欣悦不已。
浅浅尝试过反转术式的效果后,真理便收回了手。术式和身体状况的测试都可以适当延后,她不能直接把那个危险人物治好,至少在确认对方不会对她造成威胁之前,不行。
异邦人清醒得比真理预计的早很多,如果不是提前检查过伤势,她甚至不能从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出这是一个断了三根肋骨的重伤之人。
“你……会说日语吗?”对方一张嘴就是异国语言无疑增大了沟通难度,真理这些年在N身边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说外语的异邦人,但对方若是说英语她还能勉强自己跟一下节奏,可惜明显不是。
更糟糕的是,哪怕是自己的母语,因为多年不曾开口说话的缘故,真理在发问的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语调的生涩。语言交流中最重要的“听说读写”四项,她现在能做到的可能只有听读两项。要融入禅院之外的世界必须解决的问题果然比设想的多很多。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真理不敢继续深思,然而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那个危险人物身上之后,她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对方似乎走神得比她还厉害。
有这么难回答吗?还是说……他没听懂?
谍报人员的敏锐程度远超常人,注意到面前少女探究的目光,异邦人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理的心情有些微妙,这家伙说日语比她流畅啊。
异邦人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真理知道自己应该保持警惕,此刻的局面对她而言无疑是有利的,不论对方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都代表着他没有直接撕破脸动手的意图。
但……她是抱着“这家伙会潜入实验室,说不定能让她借个力找机会做掉N”这种念头才去捞人的,失忆岂不是意味着她什么情报都捞不到了?
费力地从脑中翻出意识蒙昧时记录下的音节:“……Rimbaud?有印象吗?或者……Paul?”
在争执中被重复最多的音节,应该是名字吧?
真理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面前的人在听到那两个单词之后,却极为明显地怔住了。
看来是真的失忆了啊。
长期失智的经历对真理而言似乎平白捡到了不少生存技能。比如说现在,她就意识到自己在判断面前人究竟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这件事上很有优势。
真是充满了槽点的能力。不过正如失智时的行动不受控制,失智时靠身体本能学会的东西也没法挑拣,这会儿能派上用处对真理而言已经充满惊喜了。
黑长发的异邦人愣了一会儿,随即开始检查身上的物品,试图从中找到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最后,他摩挲着沾了不少粉尘的帽子,神情复杂:“兰波……应该是我的名字。至于保尔……”
那应该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名字,但隐隐约约的,兰波却不太想记起那个人。
“我只知道你们吵起来了。”大概是出于对失忆人士的感同身受,真理选择实话实说:“你们说的话我听不懂,但能看出是为了那个孩子。”
她指了指蜷缩在沙发上的赭发幼崽。
兰波从头到脚把昏睡中的幼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皱着眉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倒也不意外。依照真理的模糊记忆,这个实验体从没离开过那间研究所,兰波两人应该也是头一回见到他。这样一来,两个人反目成仇的原因也变得扑朔迷离了,至少凭真理目前掌握的线索,没法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暂时没线索不代表永远没线索,真理也不纠结,干脆转移了话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找回记忆?”兰波说着自己都不确定的话,但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我会跟着这个孩子。”不管面前的少女究竟有没有欺骗他,这都是寻找真相的唯一切入点。
真理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介意:“看来我们要相处一段时间了。”
爆炸发生之后N肯定会躲藏一段时间,她虽然知道N不少秘密,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人。但只要跟着N最重视的实验体,真理一点都不担心那个混蛋研究员不露面。
“称呼的话……叫我卡莎萨就好。”暂时不想用带着禅院印记的名字,真理选择报个代号应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