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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沉溺 ...

  •   惠的寝居里,香甜的鼾声,像猫儿一般呼噜着。

      月光淌过纸窗,将一切都浸染上一层祥和之色。

      末伽梨吹灭了蜡烛,跪在微微起伏的被子旁,替熟睡的惠掖了掖被角。

      她温柔地注视着这孩子,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又理了三遍他的额发,这才起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拉上移门。

      门外的廊上,宿傩倚着柱子,侧头望着云端的月亮。

      末伽梨眨了下眼睛。

      “我以为你困了。”她说道。

      “月色不错,便看看。”宿傩说。

      末伽梨望着他,憋了会儿,还是笑了出来。

      “你分明是在等我——啊呀!”

      宿傩伸手,压了下她的头。

      “睡了。”他说道,径自往寝居去了。

      末伽梨笑着,伴在他的身侧。

      “赖皮!愿赌服输,你还不能睡呢。”

      “我不记得与你赌过,也不记得输过。”

      “【秘籍·不存在的记忆】!快想起来,你对我的承诺!如果输掉了就让我任性妄为!”

      末伽梨伸出双手,做出努力施法状,向他的脑袋发出无形气功波,严肃喊道:“看招看招!”

      宿傩笑了声,并指点着她的额,将她推开。

      “胡闹。”他说道。

      她见他不气不恼,也并没有不理她,顿时便闪着星星眼,喜道:“你是答应了?”

      “还需要我答应?你什么时候不是任性妄为?”

      末伽梨咯咯笑了。

      等回到了宿傩的寝居,她便要他先坐下,转而去隔壁翻箱倒柜,怀中满满当当抱来一对石钵与石杵、一罐粗盐、一沓软绿宽大的眉豆叶,还有几串鸡毛掸子一样的赤艳红花。

      “凤仙花。”宿傩辨认出来,“你要我帮你染指甲?”

      末伽梨笑道:“是给你染。”

      他挑了下眉:“为什么?”

      “你收留了惠,为他请幼教,还辅导他功课,陪他一起玩……”

      末伽梨灿笑道:“宿傩,我想感谢你。”

      宿傩凝望着她。

      半响,他说道:“我不过是随性而为。你因此产生怎样无聊的臆测和幻想,都是你的事。”

      “哎?呵呵,安啦。”末伽梨嫣然一笑,“我好歹也是触及世界真实的人耶,不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她说道:“宿傩,我的想法只是我的想法。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你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盼你做出符合我想像的回应。”

      “你对里梅来说,是神明;对惠来说,是恩人;对羂索来说,是朋友。但于我来说,你就只是存在于这个世界而已。”

      竹影萧萧,月光姣姣。

      末伽梨唇角柔和,满眼盛着温润的笑意。

      “山火、风暴、海啸,向它们呐喊,是一厢情愿,并无任何意义。”

      “宿傩,无论你做什么——是燃尽万物、摧枯拉朽,抑或是肥沃土地、降下甘霖,这都只是你行走人间时,无意而为的一枚脚印。”

      “我感谢你,并非是感谢你做了什么,而是感谢你的存在本身,将此时此刻的世界,视为【奇迹】。”

      “我不喜欢过去,因为过去已成定局。我也不喜欢未来,因为未来飘渺不定。唯有当下,唯有现在的每分每秒……”

      “你是爱护惠也好,是厌恶惠也好——无论你做什么,又是怎样想的,一切都是无数个巧合的集合体。而这集合体,又会成为另一个巧合的累计。”

      “我沉溺于这样的此时此刻,并且相当着迷。”

      “因此,我要再说一遍。”

      月色绮丽,末伽梨抬起他的手,掌心对着掌心,五指渐渐扣紧,低头亲吻他的指尖。

      “宿傩,谢谢你。”

      ……
      …………
      ………………

      窗棂月下,宿傩松散倚着软垫。

      末伽梨坐在他身前,把染甲材料摊了一地。

      她伸手,将小巧的赤艳红花挨个摘下,撂到粗粝的石钵里,将它填得满满的,然后又捻了几撮白盐,撒过,便执杵笃笃捣了起来。

      末伽梨边捣,边说:“宿傩,你刚刚一眼就认出了凤仙花,是以前给别人染过吗?”

      宿傩漫不经心,思索着她方才所说的话,随意答道:“我见羂索做过。他独自染,很费劲。说是曾帮亡妻染过,但自从妻子死后,他的园圃便不再种了,但偶尔见到,也甚是怀念。”

      “这样。”末伽梨笑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堕天神宫种了凤仙花。是悠仁抱着花瓶跑过,说要给它换水,我才找到了这些。”

      说起悠仁,她眉眼一弯:“那孩子,真是聪明又可爱。他很爱说话,我只叫住他,他便举起花瓶,向我兴奋叙述这花叫什么,又要怎样浇水晒日、防治虫害,还有什么效用,也夸耀羂索的博识,说这都是他爸爸告诉他的。我再问哪里有,他立刻便放下花瓶,牵起我的手,跑到他摘凤仙花的地方去……”

      “羂索应当多约束他。”宿傩说。

      末伽梨揶揄道:“怎么,他偷摘堕天神宫的花草,你心疼了?我怎不知道,你对园艺这样上心?”

      “堕天神宫的凤仙花,现在应是里梅在打理。”

      “里梅……里梅?”末伽梨捣汁的动作一顿,瞪大了眼睛,“哎,真的假的?我拔了里梅种的花?”

      “我记得,堕天神宫本没有栽种凤仙花,是里梅有一日,专程寻来的。”

      末伽梨张口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心虚地移开视线,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低头捣汁。

      她没养过花草,却深知培育者的心情。毕竟,是吧,惠要是擦碰了一点皮,她都要心疼半天。而凤仙花嘛,她貌似,是连根拔起了一整片?

      “咳,总有办法的啦。”她掩饰道,“哄人开心,我最拿手了……”

      末伽梨小声嘟囔,苦恼着该挑什么样的赔罪礼物,才最妥当。不过,她纠结着,也并未影响到手中的活计。

      笃笃的捣汁声,有节奏地响着。不多时,末伽梨便停下了动作。

      她持碗对着月光看了下,见里面汁水嫣红透亮,一时便开心到将赔礼忘到九霄云外。

      “好啦。”她兴奋道,将杵搁到一边,同时握起宿傩的指尖,用小勺挑了一点碎瓣,慢慢覆着他的指甲。

      宿傩的手掌,好似一只虎掌,宽厚、温热、又充满力量,指甲也会随着他的咒力变化而变换长短。

      当他战斗,他会像野兽捕猎一般,伸出尖锐的爪子。当他休憩,像现在这样,他的指甲就如窗外枝头的月亮一般,圆润又晶莹。

      末伽梨涂完一只手,便见他抬起手腕,略略眯起眼睛,借月光,仔细端详赤红的指尖。

      噌!仿佛利刃出鞘,他指尖忽地变为了爪尖,锋利地闪着嗜血的寒芒。

      一瞬,她以为他会像虎一样,用倒刺的舌头舔去爪尖的猩红液体。

      不过,宿傩只是递手过来,说道:“颜色不会顺延。把尖端也涂上。”

      她依言照做,这次却更加小心,避着那爪尖刺到自己。

      不过,她一个不慎,指腹却还是擦碰到了一下。顿时,血珠莹莹冒出,她下意识地要吮吸,但宿傩反手,尖爪便啪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凤仙花的汁液,与血液混合流淌,染红了她雪一般的小臂。

      宿傩注视着她,仿佛虎,注视着在他爪下挣扎的小兔。

      黑夜里,他的四只眼睛绚烂夺目,在月下绽放着妖异的红光,似鸽血红宝石一样闪耀。

      “怎么了?呀!”

      宿傩伸舌,舔舐着她指尖的血珠。那粗糙的舌并未碰到她的一寸皮肤,但末伽梨却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心脏咚咚响着,催得她腰肢一下子软了颤着,眼睛也迷离起来。

      “宿傩,你——”

      “果然,你很难吃。”宿傩松开她,拇指抹过自己的唇,评价道,“这也属于此时此刻。你却仍然沉溺于此,并将之视为奇迹?”

      啵,旖旎之息像泡泡般碎裂了。

      末伽梨眨眨眼睛,回过神来。

      她一时不知该恼他毁了气氛,还是该气他说自己难吃,但总之,嗯,怒就对了。

      末伽梨恶狠狠地瞪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他另一只手,对准食指指尖,一口就咬了下去,含糊骂道:“可恶,你还我的少女心!”

      她虽是气极,但也并未真咬,只是用犬齿慢慢磨蹭他的指骨,倒是让他痒得喉中略略低笑。

      “呵。”宿傩嘲道,“少女心?你都活了多少年,还有那种东西?”

      “什、你这混蛋——咦?等等,宿傩、呜哈……”

      月下,他垂头望着她,颇有兴致地眯起眼睛,手指轻轻在她口中搅动,逗弄那舌尖,惹得她呼吸又急促起来,脸颊重染绯红。

      “哈、哈啊,宿傩……”

      软热的身躯贴了上来。末伽梨着迷地唤着他的名字,满眼都是他的倒影。

      此时,她双眼映着他。而在她看来,他的眼中,想必也映着她的身影吧。

      不过,末伽梨是怎么想他的,并不重要。他又是怎么想她的,也无关痛痒。这样继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更是不必费一分心神思考。

      他们如天灾掠过人间,是那样任性妄为,在消逝以前,都会随心所欲。

      一秒,一天,一年,十年,百年……

      时间在他们看来毫无意义。所有共度的时光,不过是千万个擦肩而过的瞬间。

      对于现在的每分每秒,他谓之理所当然,不必在意,而她则谓之奇迹。

      他仍无法理解,但是……

      “也许是吧。”他低喃道。

      “什么?”她迷离着,含糊道。

      “奇迹与否,只不过是我与你的认知过程之差异。但最终的观测结果,并无不同。”

      他松开她,抚着她的面颊,低下头来。

      “毋需过去,毋需未来。有此时此刻,足矣。”

      宿傩吻住了末伽梨。

      ……
      …………
      ………………

      翌日,清晨。堕天神宫是被一声怒号吼醒的。

      “末伽梨!!!!”

      大神官里梅的咆哮,响彻整个平安京。他双手挥舞着菜刀,如同凶神恶煞的恶鬼般,将末伽梨撵得狼狈不堪。

      “混账,哪里逃!你给我站住!”

      “呜哇!”末伽梨险险躲过刀光,咽着口水,“是是,拔你的花是我不对,但我不是给你道歉了吗?然后,礼物也——”

      “你还敢说礼物!”里梅咬牙切齿,挥刀的斩击毫不留情,“你竟敢将我心爱的凤仙花碾碎,然后半夜潜入我的寝居——给我染·指·甲!”

      他以染红了的十指,攥紧菜刀,几乎是同野兽一般,从喉中滚出最狠厉的咆哮:“末伽梨,今天我不把你剁成肉泥,就算我还有良心!”

      “等、等等!我染得很好看,而且你和宿傩也是同款,绝对会引领平安京的时尚风标——呀啊!呜、对不起嘛!我让你砍,让你砍啦,只不过、午膳……”

      “想屁吃,你给我饿着吧!!!”

      茶室内,宿傩盘坐在棋盘前。

      他缓慢地伸出手指,又缓慢地拈起一枚棋子,然后动作缓慢地放到棋盘上。

      羂索坐他对面,眨了下眼睛。

      “新美甲?”

      “嗯。”

      “末伽梨做的?”

      “嗯。”

      “你落子这么慢,是来和我炫耀的?”

      宿傩一顿。

      他抬头,瞪了眼大笑的羂索,道:“磨蹭,该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宿傩和羂索的对话,可以代入红肚兜的那张梗图XDD
    羂索:哈哈,看你文质彬彬的,这把岁数了还做美甲!
    宿傩:好笑吗?末伽梨给做的,你有吗?
    羂索:你找死,你有病吧!

    PS:终于写到涂指甲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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