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俗》首甲

58、立秋日

　　“凤妹，你叫来田青，咱们去后院中赏赏月吧！”伍愉安知道凤妹心中也有不安，更知道这事不是凤妹一人的主意，因此便想要劝解两人。
　　凤妹独去叫了田青，伍愉安一个人慢悠悠走向后院。此刻月华如练，洒满静谧的院落，一片银白之中，仍是夏日的闷热。
　　夜色如水，浸润着每一寸土地，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淡淡的墨色。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洒下万道银辉，将整个后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光之中。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远处传来的虫鸣。
　　伍愉安踏过青石小径，每一步都踏在柔软的月光上。她抬头仰望，只见明月皎洁如玉，周围环绕着淡淡的云雾，仿佛是一位仙子在轻舞霓裳。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地面上。
　　后院里，一池碧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的明月。荷叶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几只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点点繁星，点缀着这宁静的夜晚。
　　伍愉安坐在石凳之上，静静等待着田青和凤妹的到来。
　　很快，田青和凤妹便溜进了后院，伍愉安伸了伸手，田青便坐了下来，伍愉安见凤妹仍是拘谨，只好出手也将她拉着坐下。
　　“你们能将思虑告诉我，我们又共处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我便只能有什么说什么了。”田青听着伍愉安轻轻柔柔的话，心里却想起了那次在山上的冷面。
　　原来伍家姑娘是面冷心热，倒正和衡哥相配，衡哥也是面上正经。
　　“你们不能这样做。”伍愉安说完后，又仿佛自问自答的说道：“你们一定在想，别人都这样做了，我为甚不能。”
　　“是呀，我和凤妹是两情相悦的，不过是因为---”
　　“因为凤妹的身份，她可是节妇。”伍愉安一语中的，她锐利的说道：“想要生米煮成熟饭来成就好事，那恐怕是天真过了头。节妇是什么身份？有了节妇这个身份，若再做出不守节的事，凤妹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沉江。”
　　“沉江？”田青瞪大了眼睛。
　　伍愉安握住凤妹的手，看着凤妹说道：“凤妹，你也是如此猜想的吧？”
　　凤妹轻轻点了点头，伍愉安继续说道：“况且，除了沉江以外，还有更大的隐患。芊芊是个好姑娘，她愿意用自己来正风气，可若是你们再出事，那这风气便更要甚嚣之上了。我不是说不能两情相悦，我只是怕有人会拿这事做文章，会有更多歪心思的男子去做强迫女子，事后成婚之事。”
　　“不，我们不能如此，青哥。”
　　“伍家姑娘，求求你帮帮我和凤妹。”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们没有---吧？”伍愉安试探问道：“若是有了身孕，那就更加麻烦了。”
　　“没有没有，我们也就抱着说说话，最多就是亲两口，绝对不会再做更逾矩的事。”田青这个愣头青一股脑说出了这话。
　　这话说出口，凤妹倒是羞红了脸。
　　“好，田青，凤妹，你们一定要注意。巫溪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有些风俗是极好的，但有些却是压抑了人性。我常觉得，人活着，规矩是好，但不能让规矩害了命。”
　　“我们知晓了，姑娘。”凤妹带着田青再次悄悄溜出门去。
　　伍愉安仰头看着月亮，她突然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意，巫溪，这个地方，是可以改变的，对吧？月亮。
　　伍愉安默默想道，盘算很久后，才回了房中睡下。
　　立秋节气来临，一直卧床修养的田仁序仍早早起床。作为一族之长，即便是在病中，他仍提前斋戒了两日。
　　他走出房门，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得胸中的沉闷似乎被这凉爽的秋风轻轻吹散。抬头望去，天空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如同被水洗过的宝石，干净而明亮。太阳刚刚升起，金色的光芒透过薄雾，洒落在巫溪的每一个角落，为这片古老的土地增添了几分生机。
　　张衡和田青早就等候在旁，三人一道缓缓去了宗祠。随着日头的升起，巫溪的男人们也开始陆续聚集在宗祠前，准备进行立秋祭祀。
　　宗祠前，早已摆放好了各种祭品，有新鲜的瓜果、五谷杂粮，还有精心制作的糕点。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祭祀有一头活的牲畜-麋鹿。
　　麋鹿的皮毛光滑细腻，角枝繁叶茂，犹如一棵生长在它头顶的小树。在清晨的阳光下，麋鹿的角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是镶嵌在它头顶的宝石，璀璨夺目。这头麋鹿是合村民之力一道捕捉的。
　　此刻，众人都站在宗祠内，周围弥漫着一种庄重而肃穆的氛围。宗祠的门窗紧闭，只留下一道道细长的缝隙，让外界的光线微微透入，形成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祭品的气息，混合着秋日的清新与深沉。
　　宗祠内的气氛渐渐变得紧张起来，村民们的心中都充满了对秋时的期待和敬畏。一叶才能知秋，巫溪的习俗是等到梧桐叶飘落，才能正式开始立秋祭祀。
　　众人等啊等。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穿过宗祠的缝隙，轻轻拂过众人的面颊。随着微风的吹拂，宗祠外的一棵梧桐树上的叶子开始轻轻摇曳。这片片梧桐叶，如同一只只金黄色的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
　　就在这一刹那，一片梧桐叶轻轻飘落，穿越了宗祠的缝隙，轻轻地落在了地上。这片落叶如同一道信号，宣告着秋时的到来。
　　田仁序站在众人之前，目光深邃而坚定。他望着那片飘落的梧桐叶，然后大声喊道：“秋来了！”
　　这三个字如同雷霆一般，在宗祠内回荡。
　　“落叶知秋，报秋时分。”田仁序继续说道，“立秋祭祀始。”
　　田仁序掏出匕首，一刀刺进了麋鹿的胸口，麋鹿呜呜叫了几声后，便倒地不起了。
　　“敬神~”
　　所有人都跪拜在地，深跪不起。
　　而后，田仁序手持香火，率先跪拜。众人们依次上前，将手中的香火插入香炉。
　　田仁序手持铜铃，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摇动，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宗祠的每一个角落。
　　宗祠祭祀后，风俗便开始了。妇女孩童们也都齐聚在宗祠外，她们都采摘了楸叶，皆剪成花样戴之。而后，一一以悬秤称人，将体重与立夏时对比来检验肥瘦，体重减轻叫“苦夏”。瘦了当然需要“补”，补的办法就是“贴秋膘”。
　　午时，各人归了各家，节气便是农人修养的时刻，修养这一日，家家户户都做了丰盛的菜肴，尤其是立秋这一日，更是要贴秋瞟。
　　伍愉安自然带着自家人、芊芊家人一道跟田仁序、马氏和小满一道过。不过，这次，是伍愉安邀了马氏前来伍家。
　　田仁序、马氏和小满刚进伍家厅堂，便看见四个大圆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菜肴和瓜果。更有两个长条桌上摆满了各色甜食，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杏片、梅子姜、香糖果子等摆的满满当当。
　　张衡和伍愉安安排着众人落座，两人虽没商量，但极为默契，一场午饭也是吃的众人肚子滚圆。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巫溪人自有习俗，凡在立秋节气左右雷动，都昭示着祸事将近。立秋节气祭祀刚毕，到了午后时分，轰隆隆的雷声便响个不停，巫溪的天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墨色帷幕笼罩，原本宁静的村落此刻被雷声打破了宁静。雷声滚滚，如同远古巨兽的怒吼，震撼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将漆黑的夜空瞬间照亮，仿佛是天神挥舞着利剑，在天地间挥舞出惊心动魄的画卷。
　　风，也在这时候开始呼啸起来。它不再是白日的微风拂面，而是变得狂野而猛烈，像是一个愤怒的巨人，挥舞着无形的巨手，将树木摇得哗哗作响。树叶在狂风中翻飞，如同被惊扰的鸟儿，四散逃窜。树枝在风中摇曳，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风雨来临前的恐惧和不安。
　　远处的山峦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异常阴森，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危险。雨，终于在这狂风暴雨中倾泻而下，雨点如同密集的箭矢，射向大地。雨滴打在屋顶上、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与雷声、风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惊心动魄的交响乐。
　　在这雷电交加、风雨交加的夜晚，巫溪的人们心中都隐隐充满了不安。他们纷纷关紧门窗，点燃灯火，围坐在火炉旁，祈求着神灵保佑。而屋外，雷声、风声、雨声依旧肆虐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在这无尽的黑暗和混乱之中。
　　“多事之秋啊，多事之秋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