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俗》首甲

46、小暑日

　　小暑节气前一日，雷暴却突然而至。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巫溪的山川河流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巫溪，这个隐藏在群山之间的乡土村庄，平日里如山水画一般的宁静，而此刻却像是被激怒的巨兽，在雷电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狂野。雷声隆隆，震撼着人们的心灵，仿佛上苍的怒吼，让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眼见刚过了晌午，天儿却突然暗了下来。
　　突然间，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长空，如同天神手中的利剑，将黑暗的天幕撕裂开来。随之而来的雷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颤抖。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打在屋顶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奔腾。
　　雷暴中的巫溪，仿佛变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山间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河水在暴雨的冲刷下变得汹涌澎湃，如同愤怒的巨兽在山谷中咆哮。而房屋，也在风雨中摇摇欲坠，让人不禁为居住在里面的人们捏了一把冷汗。
　　雷暴不时地展现出它骇人的一面。有时，一道闪电几乎要击中地面，让人心惊胆战；有时，雷声仿佛在耳边炸响，震得人头晕目眩。
　　一直到了小暑节气当天，雷暴才渐渐减弱，最终消失在了天际。雨后的巫溪，空气清新，万物复苏。山川河流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美丽，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而，那场雷暴却在人们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暑虽也是二十四节气其一，但与夏至、春分这样的节气不能相比较，它更侧重于气候的微妙变化，而非重大的农事或天文现象。因此，小暑节气这一日也没有旁的仪式，只是照旧在晨起时，阖族人前去宗祠祭祀。
　　虽是照常祭祀，但田仁序作为巫溪的族长，对于每一次的节气祭祀都极为重视。小暑这天，他早早便起了床，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袭庄重而古朴的长袍。长袍以深蓝色为主调，上面绣着象征五谷丰登的金色图案，寓意着家族的兴旺和繁荣。
　　晨光初照，田仁序带领着阖族的族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宗祠。宗祠内，香火袅袅，气氛肃穆。族人们按照辈分和年龄排列，恭敬地站立着，等待着祭祀的开始。
　　田仁序走到祭坛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缓缓地从身旁的祭台上拿起了一只盛满清水的铜壶。他神色凝重，将铜壶中的清水缓缓倒入祭坛中央的一只玉碗中，象征着清洁和净化。
　　紧接着，他从另一名族人手中接过了一只装满五谷杂粮的竹篮。田仁序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把五谷，轻轻撒向祭坛四周，口中念念有词：“愿五谷丰登，家族兴旺。”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荡在宗祠的每一个角落。
　　随后，田仁序又从祭台上拿起了一只香炉，点燃了三支香火。他高举着香火，绕着祭坛缓缓行走，将香火依次插在祭坛周围的香炉中。香火缭绕，烟雾弥漫，为整个祭祀过程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庄重。
　　在完成了这些基本的祭祀仪式后，田仁序开始宣读祭文。祭文是提前准备好的，内容主要包含了对于小暑节气的解释、对于家族祖先的敬仰以及对于未来家族兴旺的祈愿。田仁序的声音抑扬顿挫，情感真挚，让在场的每一位族人都感受到了他的虔诚和敬意。
　　祭文宣读完毕后，田仁序再次向祭坛鞠躬致敬，然后示意族人们可以开始各自的祭拜活动。族人们纷纷上前，向祭坛献上自己的香火和贡品，表达对于家族祖先的敬仰和感恩之情。
　　祭祀结束后，众人照旧先恭送田仁序离开。族人们纷纷鞠躬致敬，目送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族长缓缓走出宗祠。田郎中这段日子铆足了精力想要得到族长之位，因此屁颠地跟在了田仁序的身边，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准备上前搀扶族长。
　　田仁序瞥见田郎中走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然而，当田郎中的手刚扶住他的胳膊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田郎中的身体突然一软，仿佛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几乎要倒在田仁序的身上。
　　田仁序眉头微皱，他感受到了田郎中手臂上的颤抖和无力。他转头看向田郎中，只见对方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然而，田郎中却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强撑着站稳了身体，对田仁序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仿佛刚才的那一软根本没有发生。
　　众人也没有看清楚两人之间的细微动作，只是看到老太爷和田郎中好像差点摔倒，老太爷年纪大了，田郎中正是壮年。人们是最会推测的，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老太爷，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以为田仁序生病了，是啊，若非老太爷生病，田郎中怎么会寸步不离呢？
　　听了众人的话，田仁序也以为是田郎中见自己没站稳，这才急着趔趄了一下。田仁序挥了挥手，只是说道：“青哥，该食新了。”
　　“是，老太爷。”
　　田青领命而去，小暑节气最重要的仪式便是食新。所谓“食新”，便是将新打的米、麦等磨成粉，制成汤饼，全巫溪人一起分享来吃，表达对丰收的祈愿，同时也要准备一份祭祀祖先，恳请保佑风调雨顺。
　　小暑时节，阳光炽热，田野里金黄的麦穗和沉甸甸的稻谷随风摇曳。
　　田青迅速召集了村里的壮年汉子，他们先是来到麦田和稻田，挑选出最为饱满、色泽金黄的麦穗和稻谷，小心翼翼地收割下来。
　　收割完毕后，汉子们扛着便将粮食运到了宗祠。收割完毕后，汉子们肩并肩，肩扛着重重的稻束和麦穗，步履稳健地走向宗祠。阳光洒在他们黝黑的脸庞上，映照着他们额头的汗水，闪烁着辛勤与收获的荣光。
　　汉子们将粮食堆放在宗祠前的空地上，那金黄色的稻谷和麦穗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散发出浓郁的麦香和稻香，吸引着过往的村民驻足观看。
　　田青站在人群中央，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粮食堆，心中满是欣慰。他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各位，现在我们开始磨粉，‘食新’喽~”
　　话音刚落，汉子们便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先是将稻谷和麦穗分开，各自堆放在一旁。然后，他们取来了宗祠内的石磨。
　　田青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负责推动石磨。他们站在石磨旁，双手紧紧握住推杆，用力推动。石磨开始缓缓转动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仿佛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与此同时，其他汉子们则将稻谷和麦穗倒入石磨上方的漏斗中。随着石磨的转动，粮食被送入磨齿之间，经过反复的研磨，细腻的粉末从石磨下方的缝隙中溢出，落在早已准备好的竹篓里。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和细心。田青和汉子们时刻注意着石磨的转动情况，不断调整推杆的力度和速度，确保粮食能够均匀地研磨成粉。同时，他们还要时刻留意着漏斗里的粮食量，及时添加新的粮食，以保证磨粉的持续进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竹篓里的面粉越来越多。田青和汉子们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众人的努力下，所有的稻谷和麦穗都被研磨成了细腻的面粉。
　　接下来是筛粉的过程。汉子们取来了细密的筛网，将面粉倒在筛网上，轻轻晃动筛网，让细腻的面粉通过筛网落入下方的容器中，而较大的颗粒则被留在筛网上。经过几次筛选后，面粉变得更加纯净和细腻。
　　田青等人已将新打的米、麦等粮食磨成了细腻的粉末，这些面粉如同白雪般纯净，散发着淡淡的麦香。马氏接过这些面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马氏首先将面粉倒入一个干净的大盆中，加入适量的水和盐，然后招呼妇人们围坐在一起，开始揉面。她的手法熟练而有力，面团在她的手中逐渐变得光滑而有弹性。妇人们也纷纷开始揉面，众人开始制作汤饼。
　　妇人们将面团分成小块，然后拿起擀面杖，轻轻地擀成薄而均匀的面皮。
　　接着，马氏拿起一张面皮，放上适量的馅料，然后轻轻地将面皮对折，用手指捏紧边缘，一个饱满的汤饼就制作完成了。妇女们见马氏开了头，也都一个个做了起来。
　　马氏又指导大家将汤饼放入锅中煮熟。她先将水烧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汤饼放入锅中。随着水温的升高，汤饼在锅中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妇女们围坐在锅旁，脸上洋溢着期待和喜悦的笑容。
　　汤饼煮熟后，马氏将它们捞出，放入一个个大碗中。她又在每个碗里加入鲜美的汤汁和葱花等调料，使得汤饼更加美味可口。这些汤饼不仅色香味俱佳，而且寓意着丰收和吉祥。
　　此时，田仁序带领着众人都各扛着自家的长凳来到了宗祠。当马氏和妇女们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汤饼端上桌时，整个巫溪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村民们纷纷拿起筷子品尝着这美味的汤饼，在享用美食的同时村民们也没有忘记祭祀祖先这一重要环节。马氏特意准备了一份精美的汤饼作为祭祀祖先的贡品。她恭敬地将这份贡品摆放在祭坛上，然后点燃香火向祖先们表达敬意和感激之情。在香烟缭绕中，众人纷纷跪拜在祭坛前默默地祈祷着祖先们的保佑和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