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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老公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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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阴雨黄昏中,一只玻璃花瓶从三楼飞冲直下,碎片四溅。
倒在地上的人儿眼皮沉重,耷拉下来压住浓密细长的睫毛,路人的惊吓声和救护车的警笛声交杂,刺得他耳朵发疼。
再睁眼时,雨下得大了些,拍打在窗户上欢快又沉闷。模糊的影子凑过来,围成一圈,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宁宁,你醒了?”
挽着头发的妇人声音柔柔的,温热的手掌轻握着他的手。
晏时宁睁开双眼,艰难地坐起身,葱白手指摁着太阳穴,似乎千万有根针用力挑着神经线,动一下便头痛欲裂。
秀气的眉紧蹙起来,“姑妈,你怎么在这儿?”
晏清云在一旁坐下,给他掖了掖被角,“后天是中秋,本想让你来家里聚聚的,打了电话是护士接的,我才知道你出事儿了。”
她看向一旁的男人,“幸好你姑父在家,我就让他载着我来了。”
杨会昌倒了杯温水,“小宁,你课程也不紧张,就跟我们回去住几天吧,和你兼职老板请个假,咱不缺那几天的钱。”
杨家在B市,路程不远不近,开车两个小时。
晏时宁沉默不语,环看四周,发现床边还站着一对年轻男女,缩着脖子满脸歉意。
见他望来,女人小心翼翼地迎上目光,“小同学,我们不是故意的,你想怎么赔偿都行。”男人也附和着点头。
晏时宁紧抿着嘴,回想起被花瓶砸中那一刻的疼痛,脸色很不好看,“我不想和你们说话。”他又看向病房门口。
男人隐去了些唯唯诺诺的神色,开始变得不满,“都说了要赔偿了,你还想怎么样?又不是多严重的伤。”
晏清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指着他们的鼻子,“不严重?要多严重才算!高空抛物违法,你们眼睛长在屁股上?没看见下面有人吗!”杨会昌也满面怒色,抄起从车上顺手带下的棍子就往男人身上打。
几个人乱哄哄的,晏时宁始终拧着眉头,目光灼灼望向空荡荡的门外,满脸不高兴。
少一个人。
晏清云见他神色不对,急忙制止丈夫让他们出去解决,不行就报警处理。她又重新走来,把晏时宁的枕头垫高了些。
“宁宁,这事儿让你姑父处理,你别管了。这瓶水快输完了,医生待会儿就过来检查,你想吃什么吗,我出去给你买点?”
晏时宁眉头微微一蹙,拦住晏清云,“那个……姑妈你等一下,我老公呢?”
晏清云睁大了眼睛,像受到什么惊吓,“你说什么?”
晏时宁完全不理会那不可思议的表情,仰起头自顾自地追问着:“我老公呢?他怎么不来接我?今天学校放假了啊,他没给我打过电话吗?”
晏清云深吸一口气,试图理解他一连串的问题,“宁宁,你在胡说什么?!你才二十岁,而且是个男的,怎么会有老公?!”
“我有老公的。”他坚定反驳。
他把一旁的手机拿过来,动作幅度大了些,差点扯掉手背的针头。
“你慢点!”晏清云一脸担忧。
说着同时抬起手连续摁了几下墙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快来人啊啊,她家小孩脑子坏了。
晏时宁记忆似乎好得很,直接打开通讯录找到一连串号码,拨了过去。
晏清云一脸警惕,“宁宁,你要干嘛?”
晏时宁把食指放在苍白的唇上,声音却轻快极了,“嘘,我要给我老公打电话。”
天色渐暗,而这座繁华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包厢里几个男生聚在一起,服务员端着酒水走来,见到几位帅气不凡的面孔后甜甜一笑。
沈亚东瞥了她一眼,俨然还是个学生面孔。
他看向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人,“濯哥,在A大这两年学术气息沾染不少啊,都开始吸引小姑娘了。”
以往他濯哥打架斗殴样样做齐,在中学里都没女孩敢靠近。
陆濯扬抬眼,把指间的烟摁灭,“学术不敢当,算命摸了些门道。”
沈亚东:“??”
沈亚东:“真假?快给我算算,我那远在天边的未来女友正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出现?!”
陆濯扬挑了挑眉,思忖道:“在别的男人怀里,遥遥无期。”
“算你狠。”沈亚东竖了个中指,“别说我啊,你的老婆在哪呢。”
他犯贱地翘起兰花指,“单身好,单身妙,自己的单身固然可怕,但朋友的单身更令人开心呢~”
陆濯扬瞥了他一眼,无语地端起酒杯,刚触到未张的薄唇,手机铃声乍响。
他放下酒,疑惑地看向屏幕。
来电显示:晏时宁。
沈亚东探了探脑袋,“谁啊?”
陆濯扬:“我室友。”
沈亚东迷惑,“你不是和室友不熟吗?”
不熟的是另几个,这个可以称得上冷淡、看不惯、不喜欢且讨厌他的一个陌生人。
陆濯扬没理他,皱起眉摁了接通。
下一秒,耳边传来柔柔腻腻,委屈巴巴的声音,“老公,来接我呀,我想你了。”
陆濯扬啪地挂了电话。
沈亚东傻眼:“咋了?”
陆濯扬:“诈骗。”
话音刚落,铃声又响。
沈亚东觑他一眼:“还是诈骗?”
陆濯扬盯着“晏时宁”三个大字,像是看一道魔咒。
晏时宁,两年室友,可与他说过的话还不超过十句。好巧不巧,最近一次就在今天早上。
中秋三天假,另外两个室友都回了家。陆濯扬家就在A市,本打算明天再回,谁知道早上晏时宁醒过来,板着个小脸说他昨晚好吵,能不能今晚小声一些。
做了一夜噩梦的呼吸还不太平稳的陆濯杨刚好有点暴躁的起床气:“……”
讲究人。
于是中午收拾了东西就回了。
那会儿晏时宁还在兼职,并不知道他走了,或许下午回去休息时会发现。
这会儿正是他晚班时间,怎么手机被偷了?
再次放到耳边,这次的声音分贝大了一点,气冲冲的,“老公,陆濯扬,你三十分钟之内再不来,我从医院的楼上跳下去,你试试?”
陆濯扬:“……”
这冷淡又咄咄逼人的声音,好像有那味了。
晏时宁放完狠话,气得小脸微红,喘了两口气,发现晏清云惊悚地盯着他。
“你从哪跳下去?”她颤颤巍巍地问。
“诈他的。”晏时宁微微一笑。
他还要和他老公好一辈子,死了多可惜。
晏清云不敢离开,疯狂摁紧急按钮。
医院离得不远,陆濯扬不到二十分钟就来了。在这期间医生也来检查过,说是脑袋撞伤的后遗症,淤血慢慢散开就好。只是还要住院观察一天。
晏清云左看看邪乎乎的晏时宁,右看看茫茫然的大帅哥。第一次不知道如何是好。
陆濯扬走到病床旁,看向晏时宁头顶缠着的纱布,几不可查地皱皱眉,“怎么回事?”
半天不见就成这样了?
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晏时宁粲然一笑,他张开双臂,想寻求一个怀抱,“老公,抱抱。”
陆濯扬愣了一下,眼底攒起一团诧异,“你说什么?”
见鬼。
是他疯了。
晏时宁闻言嘴巴一撇,好看的笑意有些微僵,“老公老公老公,你到底要我说几遍啊!”
他嘴巴好酸,胳膊好累,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晏清云见状把陆濯扬扯到一边,低声道:“你是宁宁的同学吧?他上班路上遇见高空抛物,撞到脑袋被送了医院,现在有点记忆偏差。”
下面的话说得有些艰难,“把你当成了他的……那个。”
“你见谅,先哄着他好吗?”
陆濯扬迅速捕捉关键信息,冷声询问,“高空抛物?人呢?用什么砸的?”
晏清云解释:“花瓶,人还在外面呢,俩小夫妻吵架,这会儿还吵着,一个说赔偿,一个说有本事把他关起来。”
“想得美,要陪,也要关。”陆濯扬冷笑一声,想要出去找人算账。
晏时宁见他要走,急得把针头一拽,扑了上来,“老公,你别丢下我。”
“宁宁!”晏清云吓了一跳,在门口喊了声护士。
陆濯扬感受到后背一沉,晏时宁紧紧地抱住了他,他余光还能看见那青色的血管处冒出的血珠,在白净细腻的手背上异常扎眼。
晏时宁又重复一遍,“别走呀。”
他转身凝视着人,声音冷淡得可怕,“晏时宁,回床上去,不然我真走了。”
晏时宁在他怀里趴着,用明亮的眸子看他,睫毛微湿,“那你明天带我回家。”
陆濯扬顺着他的话,“嗯,可以。”
闹人精听话回了床,护士重新把针头扎了进去。
陆濯扬碍于晏时宁这个症状,不敢走多远,只背对着门口打电话。
“事情能处理,他们会受惩罚的。”他又进来,“阿姨不用担心了。”
陆濯扬身材高大,英俊帅气,衣着也气度不凡,又是宁宁的好友,晏清云下意识地就相信他,“谢谢小同学了。”
陆濯扬:“我叫陆濯扬,阿姨不用这么客气。”
晏清云惊讶地看他一眼,“原来是你呀,小陆,我知道你,宁宁总提起你呢。”
“提起我?”陆濯扬抬了抬眉,侧过头看晏时宁,那人垂着头嘴角弯弯,不知在想什么。
他和晏时宁当面都没什么话可说。
难道是在背后骂他不成?
晏清云点点头,“是啊,宁宁大一的时候我问他交了什么朋友没有,他说有一个叫陆濯扬的,后来我也常问起你呢,现在一见,果然是俊朗的小帅哥。”
陆濯扬抽了抽嘴角,陪着笑了几下。
晏时宁素来冷淡,行事自我,对别人是不喜欢多说话,对自己直接是不喜欢。
怕是拿他名字应付家人来着。
陆濯扬:“阿姨,您先走吧,这里我看着他,明天就把他带回学校。”
晏清云摇头:“不麻烦你了,这里两张床都空着,你先回家吧。”
晏时宁听见“回家”二字,神色有些着急,“老公,你要走吗?”
陆濯扬看他一眼,有些好笑。
“宁宁,”晏清云声音严厉了些,“让小陆回家去,他也要休息的。”
晏时宁敛着眼,手指抓弄身上的被子,低声说:“好。”
一副要被抛弃的样子,可怜极了。
见此,陆濯扬留了句承诺:“明天出院给我发消息,我会来接你的。”
晏时宁暗淡的眼睛这才重新聚齐些光亮,说:“好,一定要来。”
晏时宁始终相信陆濯扬。
第二天,晏时宁还没拔掉针头,陆濯扬就提前来了。
他浮起笑容,“你是不是也想我了,这么早就来啦?”
陆濯扬把鸡汤递给他,随意地“嗯”了一声,“吃晚饭吧。”
不下毒是他最后的仁慈。
昨晚他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也没琢磨明白该怎么办。
又做了一次检查,晏清云和杨会昌才放心离去。
两人也上了车,晏时宁心满意足,自己乖乖系上安全带。
晏时宁看向陆濯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的手背青筋凸起,又向里延伸,正如藏在衣服下健硕的肌肉般,让人觉得力量感爆棚。
他内心欢喜,忽然上身往前一倾,下唇顶住陆濯扬的胳膊,用力亲了亲。
柔软温热的触感贴在皮肤上,陆濯扬吓了一跳,把手抽了回去。
晏时宁笑问:“老公,要回家了吗?”
陆濯扬无情反驳:“我们没家。”
晏时宁眼皮一颤,笑着凑到他耳边吹气,“别开玩笑了老公,你前天晚上弄得我现在还腰疼呢。”
那晚躺平在床做了一夜噩梦早上还挨了一顿骂的陆濯扬:“……”
陆濯扬:“那是你做梦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