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爱你》木子方

5、冲突

　　一个星期后，十二月月考成绩出来了。郭嘉伟的总分从末流跻身到中流，英语破天荒考到了120分。
　　中午下课铃一响，郭嘉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了家，顾不上气喘吁吁，像一个邀功的小孩，嚷道“妈，我进步了二十几名！”
　　“那得好好感谢老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好久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关她屁事，要谢就谢钟筱雅。”郭嘉伟伸出大拇指，指向隔壁。
　　“尊师重道，都得谢。来，拿瓶汽水带学校请她喝！”
　　“好，这个可以有！”
　　教室后门挨着楼梯，回教室午自习的郭嘉伟，看见了班主任。她在楼梯的最上方，像明朝锦衣卫欠着身子往里瞧。
　　郭嘉伟迟疑了一会，这回总算让她刮目相看了吧。于是，雄赳赳，气昂昂，拾级而上。
　　她在后门，郭嘉伟打算从前门进吧。谁知她伸出手拦住了郭嘉伟的去路。
　　她用锦衣卫阴沉的目光审视着郭嘉伟，冷漠来了一句，“郭嘉伟同学，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在一（6）班教室的上面一层。
　　郭嘉伟跟着她继续往上走。双手搁在身后，紧紧握着汽水。
　　他以为会等来一顿嘉奖。
　　班主任铁青着脸，坐在木头椅子上，“郭嘉伟同学，人可以成绩差，但不能人品差。”
　　郭嘉伟歪着头，不明所以。
　　她突然厉声喝道，“说！你考试抄谁的？！”
　　郭嘉伟的心骤然抽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因委屈生气打颤，“我……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你这小孩子怎么跟老师说话的！”班主任怒目圆睁，像寺庙里惹人生厌的伽罗怪兽。
　　“你枉为人师，还不准我说！”郭嘉伟举起手上的汽水瓶，扬在空中。
　　她以为我要打她，情急之下双臂护头，面露恐惧。
　　哼，郭嘉伟冷笑一声。她只道他经常打架斗殴，却不知他打的是教导主任的校霸儿子。
　　最终，汽水瓶砸在了地面。地上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瓶被汽水裹挟着不断外淌。
　　班主任花容失色，吞吞吐吐道，“等……会……请家长来！”
　　郭嘉伟凌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幸好接下来的一节课，不是英语课。一整节课，郭嘉伟心不在焉，情绪消沉。
　　钟筱雅见状问他，“你怎么了？”
　　郭嘉伟无力地摆了摆头，保持静默。
　　钟筱雅同样沉默着，拍拍郭嘉伟的后背，极为轻柔。
　　下课了，钟筱雅去办公室取英语作业。回来的时候，她凑近郭嘉伟耳边，“老师喊你去办公室，你爸妈也在。”
　　郭嘉伟闭闭眼，心一沉，无所谓了，被打被冤枉不差这一回。
　　刚到办公室门口，眼前的一幕，郭嘉伟惊呆了。迎面的班主任像个大爷坐在木头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郭父卑微地低着头，好像犯错的是他。
　　郭母一面蹲着打扫郭嘉伟刚才留下的狼藉，一面笑脸盈盈，“老师，我相信我家嘉伟，这孩子是混了点，但是敢作敢当。他这段时间很努力，值得120分。”
　　郭母这么一说，郭父立马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写满了宠溺和骄傲，无声中，告诉旁人，“我老婆不仅漂亮，嘴巴厉害着了。”
　　郭母佐证了郭嘉伟的努力，班主任语气缓和了许多，不似刚才那么强硬，却仍没有一丝歉意，“但是他刚才冲我砸瓶子，能这样对老师吗？”
　　“不能，不能，太混账了。看我回去怎么揍他！”郭母低头，唯唯诺诺地应着。
　　郭嘉伟攥紧了拳头，憋着一腔怒火，踏进办公室。正准备扬起拳头，却被一只更强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动弹不得。
　　他好奇地歪过脖子，眼睁睁看着钟筱雅走到了前头，顺势挡住了他。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毕校长。
　　势利眼的班主任立马起身，一副哈巴狗的模样，恭维道，“校长，您请坐！”
　　“不坐了，一起站着吧。当老师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要异想天开，咱们先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毕校长的目光转向钟筱雅。钟筱雅接腔，“老师，您不是说课代表要帮扶差生吗？您的话，我听进去了。我给郭嘉伟同学制定了学习计划。这一个月来，郭嘉伟同学严格执行机会非常努力，起早贪黑，人都消瘦了。他能有这样的成绩，多亏了您的指导！”
　　郭嘉伟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讲理的同时不忘吹嘘班主任的功劳。他瞅着班主任的笑容丝滑地从恭维转向得意。
　　忘了说，钟筱雅可是新任的全校第一，断崖式领先，怒甩第二名许枫几十分。
　　好学生的话，老师向来听的。班主任有了台阶下，功过相抵，毕校长不再多言。
　　毕校长真是位知书达礼的好校长，他一路护送郭家父母到校门口，“对不住了，家长，耽误你们时间了。孩子很棒，没错！”
　　真相昭雪，在他们看来，这件事算翻篇了。郭嘉伟的心遭受了极大的伤害。他发誓，要让她承受冤枉人的代价。
　　茂江的冬日，雨水和气温一样温柔，淅淅沥沥的。
　　教学楼里，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水渍。郭嘉伟举着伞，忽地蹲下身。侧着伞，在操场沙坑，悄悄抓了一把碎沙子。
　　英语课上课前的几分钟，郭嘉伟去了楼上，佯装掉了东西，又欲下楼。楼道里四下无人，就算有人，他们匆匆赶向教室，无暇顾及郭嘉伟。
　　郭嘉伟不动声色，一边下台阶，一边松开手掌，让沙子从指缝间悄悄滑落。
　　几分钟后上课铃响，班上同学却没等来班主任。郭嘉伟冷笑一声，一切如他所料。
　　然而，令郭嘉伟心忧的是，钟筱雅也缺席了。他隐隐地不安。
　　一整节课，全班同学在群龙无首的喜悦中渡过。只有郭嘉伟倍受煎熬。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拧着眉头，“班主任摔伤了。钟筱雅同学为了保护老师充当肉垫，手臂骨折了。他们一起去了医院。”
　　“咦……”底下躁动起来。没有了“灭绝师太”，同学们面上惋惜，心里却是幸灾乐祸。
　　只有郭嘉伟一人担忧着。钟筱雅，你怎么这么傻。她是大人，你是小孩，哪有小孩保护大人的道理。
　　郭嘉伟扭头，瞥向左侧。空空的座椅，一如他空空的心。
　　第二天，最新消息传来。
　　“班主任流产了……请假一个月！”
　　“啊？”
　　郭嘉伟垂下头，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再混，也不想折腾一个小生命。他只想小惩一下，不想伤及无辜。
　　这个消息当天被四处散播，在家长那里炸开了锅。
　　“一个月没有班主任管，班上不闹翻了天？”
　　“就算找代班的，只代一个月，哪有正式班主任尽责？”
　　……
　　家长们七嘴八舌，很快统一意见——必须换一个班主任，长期的！
　　一连几天，郭嘉伟回到家。心里空落落的。他贴耳趴在墙上，隔壁二楼静悄悄的。
　　钟筱雅还在医院。
　　她伤得很重吗？他好想去看望她。
　　没多久，一个眉目清秀的陌生男老师，出现在教室里。青春阳光，一颦一笑散发着年轻的气息。不像前班主任老气横秋，一脸怨气。
　　“各位同学好！我叫李林，以后我教大家英语，一直带到高三。今年大学毕业，以后请多多指教。”
　　“你刚毕业，教得好我们吗？”
　　“我和你们一起努力。”
　　底下一片嘘声，李林的解释平复不了年轻的孩子们。
　　郭嘉伟发动几个死党，他们再发动其他人。一圈下来，发动了班上大部分人，回家游说爸妈，“新班主任太嫩，要换老师！”
　　很快，爸妈们闹到校长办公室，谁也不敢把孩子的前途交给一个新手老师。
　　一日，校长来到一（6）班，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的新班主任毕业于清华大学，茂江本地人。之前在省城读高中，2001年省城理科高考状元。试问一下，学校哪个老师毕业的学校比他好？要不是家庭出了点事，他怎么会来我们这？教你们绰绰有余！”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一场起义被平息了，校长拂袖而去。
　　郭嘉伟一直在想，“我们这座小庙怎么装得下他那桩大佛？外面请一个清华大学生一小时一百多，而且是稀缺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