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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荒野岭故人再相逢 ...

  •   深秋夜风如刀,满地银霜,笛声清越,不知从何而起。

      此时,晋城外的一处荒郊野岭,出现了大规模数不清的灰绿色影子。

      若有人仔细辨认,便可见那些影子全是离地三尺的游魂。

      他们似乎奉命来到此地,却听见笛声兀的停断。

      离开了笛音,游魂们显出几分六神无主,片刻后,也渐渐消散在原地。

      荒野岭寒风凛冽,一勾冷月从阴云中现出,照见一块巨石上的人。

      他面色惨白如雪,眉头紧锁,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只听一声夜枭怪叫,那人猛地从石头上惊醒坐了起来。

      巨石上的谢以令费力地睁开眼,整个人脑中都是混沌一片。好半晌,他的思绪才慢慢找回。

      我是谁?我在哪儿?

      谢以令努力回想着,脑海中残留的前世记忆渐渐苏醒。

      他原是仙门世家南归天阁的弟子,因偶然得知天机,本不该干涉,却于心不忍,哪怕明知下场是被世人遗忘,永世不得转生。

      他亦孤注一掷,终擅改天命后身死道消。

      记起这些,谢以令抬手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心乱如麻。

      他想看清身处何处,却见夜色冥濛,又听远林隐隐传来野兽低吠,不由得警惕起来,查看四周。

      确认附近的确无人,才动身从石头上坐起。

      想起在浑浑噩噩、灵识神游间,隐约听见的那道熟悉笛声。

      谢以令眼眸闪过疑惑:“是赤南笛?”

      他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入耳那低沉嘶哑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不待他想出个究竟,只见不远处绿光隐现。

      谢以令心中提起警惕,顾不得才重生浑身的疼痛无力,连忙站起身想寻个隐蔽处躲着。

      可放眼望去,荒野岭除了几块巨石,其余地平如镜面,实在避无可避。

      而那几块巨石虽大,恐怕也不能藏身。

      更何况,谢以令现在根本躲避不了来的东西。

      绿光靠近,谢以令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

      是一个作走兽状向他逼近的……人。

      谢以令目光一凛,脚步顿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来人面带僵色,两眼深陷,身上腐臭扑面而来,谢以令不得已退后了两步。

      再看不出来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活人,那也太愧对他仙门弟子的身份了。

      眼见那怪物裂开一嘴黑牙就要咬来,谢以令拖着提不上力的身体迈腿想逃,却无济于事。

      正绝望之际,夜空中“嗖嗖”几道白光如流星降临此地,一柄冷剑直插入怪物头颅。

      谢以令抬眼看去,那剑通体透亮,青碧含玉,剑刃锋利,削铁如泥。

      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下一刻,冷剑被主人召回,消失在谢以令视线里。

      只听一道清亮的嗓音似乎在追赶谁时响起:“扶风道长,你怎么走得这么急?等等我们啊!”

      谢以令听见这话身躯一震,背对着来的人,一时竟不敢转身。

      怎么会这么巧?救他的人正是南宫赐。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已经距离谢以令十分得近。

      声音的主人急冲冲走过来询问:“公子,你怎么样?没事吧?”

      谢以令缓缓转身,看见一人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仙门服饰朝他走来。

      而这人,他也十分熟悉,是他的同门师弟思无眠。

      思无眠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

      他双目明亮如星,净白的脸上带着病色。嘴唇颜色虽红润,但细看隐隐可见一点乌紫。

      深的眉,淡的目,高的鼻,低的唇,凑成一种别样风姿。

      见人没事,只是似乎被吓住了,思无眠忍不住疑惑:“这位公子,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这荒郊野岭?最近阴尸频繁出现在各城,切要小心啊!”

      望着已与自己差不多一舨高,却目光陌生看向自己的思无眠。

      哪怕知道被世人所遗忘是不可避免、早已注定的结局,谢以令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起酸涩。

      不再多想,谢以令回话:“我……是从其他地方逃到这儿的。”

      “原来如此。”思无眠恍然大悟,转身与另一人商量:“扶风道长,要不我们先带上这位公子,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谢以令心一颤,不自觉轻喃出口:“扶风道长……”

      “对啊!”思无眠耳尖听见,笑着道:“我们乃仙门弟子,此次下山,是专门除这些邪祟的。”

      他说着,微微侧身,一人缓步走上前。

      谢以令抬眼看去,看见一位朗目疏眉,五官俊美的年轻男子。

      雪白华服,全身不染一丝尘色。腰悬碧剑,双眼不含半分喜怒。

      四目相对那刻,谢以令的心跳一停。

      他呆在原地,眼神发愣,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直到听见思无眠的声音,他才仓皇收回情绪。

      “哈哈哈哈。”思无眠像是见惯了有人如此神态观望南宫赐,爽朗一笑后自报家门:“在下南归天阁思远,字无眠,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谢以令听见这话,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暗道:反正世间已无人再记得自己,也没必要谎报姓名。

      他挤出一个笑,低头拱手行礼:“多谢诸位仙君出手相救,失敬失敬。在下谢辞,字以令。”

      南宫赐握剑的手当时僵住,谢以令的话,如瓢泼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顶,寒浸心头;又如一个疾雷打在耳边,心头乱跳。

      多年无处寻觅,一朝久别重逢。

      故人重获新生,却已忘却前尘。

      许久,他才听见自己沉声道:“晋城南归天阁,南宫赐。”

      思无眠听见“谢以令”这名字时,心头一丝熟悉感划过,却又很快消逝无踪。

      他们这一行人,原本是要御剑前往墨城,谁知半路,南宫赐突然独自疾行,赶往此地救了人。

      如今谁与一副病弱样的谢以令一起,成了问题。

      思无眠正要毛遂自荐,却见南宫赐已走向了谢以令,便作罢。

      弟子们纷纷御剑前行,很快只留二人在原地。

      谢以令心中正疑虑,便见南宫赐拿出一枚丹药递给自己:“夜风入体恐受寒,吃了这个会好些。”

      谢以令眨了眨眼,有些受宠若惊地道了一声谢,接过药丸吃了下去,一瞬间,周身顿感暖意。

      二人登剑,他站在剑上,前方视线被南宫赐遮住,只能左右张望。

      考虑到谢以令是凡人,南宫赐一行人半路找了间破庙暂且休息。

      思无眠是个话多的,见谢以令一坐在地上便凑过来攀谈。

      “谢公子,”思无眠热切地问:“你是哪里人氏?又是从何处逃来这里的?”

      不等谢以令回话,他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啊,按照谢公子的路线,你这是要去墨城啊!”

      原本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应答的谢以令,一听墨城,便赶紧顺着台阶而下:“没错,我正是要去墨城。”

      他话一说完,四周一静,连思无眠都止住了话匣子。

      谢以令微微皱眉,不解问:“怎么了?”

      思无眠挠了挠头,看向谢以令的目光有些复杂:“可谢公子你看着不过一介凡人,墨城如今邪祟横生,不少修士前去除祟都断送了性命。就连我们此次,也是有扶风道长同行才敢前去。”

      他这话说得委婉,就差没把谢以令是直接去送死说出来了。

      谢以令神色有一瞬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

      他语气自然道:“这些情况我也听说了,不过,”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潮涌,“我也正是因为知道详情,所以才会过去。”

      “哦?”思无眠起了好奇,但有人先他一秒发问:“谢公子去那里,所为何事?”

      谢以令眼底闪过心虚,却不得不笑着试探问道:“道长可是担心,我另有目的?”

      南宫赐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偏过头,低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以令浅笑道:“道长心有顾虑,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的确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

      “其实,”他犹豫片刻,道:“我曾入

      过仙门,只是在修习上始终不得其法,遂退了门派当一江湖散人。”

      思无眠惊讶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谢前辈还有这样一番经历!”

      谢以令听着思无眠对自己称呼的变化,有些好笑地点点头:“因想着,这段经历并不光彩,索性隐瞒了下来。不曾想,倒让扶风道长误会了。”

      南宫赐沉声问:“修习不精?”

      谢以令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的羞赧:“没错,我几乎没有灵力。”

      思无眠问:“那谢公子你,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谢以令被这话问住,支吾半天憋出来一句:“走一步看一步吧。”

      思无眠锲而不舍:“谢公子,你可还有亲人在世上?”

      谢以令顿了顿,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南宫赐,而后应道:“有。”

      思无眠有些惊讶:“那你可要去寻亲?”

      谢以令摇了摇头:“不必,我离家多年,他……们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

      思无眠有些不明白,还欲追问下去,却被南宫赐打断:“思远,安静,闭目。”

      思无眠顿时神情端正,赶紧回到了弟子堆里。

      其余弟子一听这话,也纷纷调整好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谢以令这才得了安宁,身体传来沉重的疲惫感,他倚靠在柱子上,阖上眼假寐。

      脑中前尘旧事走马观花般重现,片刻后,他尝试暗运灵力。

      如今的自己,确实是一点灵力都没有了。

      也难怪,重生后他已没了金丹,所修仙道自然也消散了。

      谢以令微微蹙眉,他实在不习惯这副普通人的身体。

      可更不习惯的,还是他本就沉睡许久的灵识突然醒来。

      是何人,用了何种方法将他重生?

      可是这世间,分明已再无一人记得他。

      会不会是救错人了?

      这个可能,不免让谢以令有些信服。

      只是苦了那救人之人,重生之术本就逆天而行,到最后还阴差阳错救错了人,半生心血功亏一篑,实在可怜。

      想到思无眠说的要去墨城,谢以令有些犯难:南宫赐他们似乎并没有带上自己的想法。

      若是偷偷跟去,被发现又说不清,若是没被发现,一路上遇见邪祟之类的东西,他也难逃生天。

      既然重生,谢以令自是不甘躲在安室利处,当个平庸之人。

      所以当前第一要事,应是得想办法恢复灵力。

      谢以令正在脑海中计划着所谓的“走一步算一步”,忽然想去看一眼南宫赐。

      他以为南宫赐早已进入闭目静神的状态,谁知一睁眼向身旁的南宫赐偷看去,被人逮了个正着。

      坐姿端雅的男子双眸颜色浅淡,如同无风无波的静水深潭,静静注视着谢以令。

      他看人时眼中没有半分情感,可又神色认真,似在审视,常让被看的人无端如坐针毡。

      偏偏此人是谢以令,他迎着南宫赐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望:“道长,你看着我做什么?”

      南宫赐收回带了些审视的目光:“无事,夜已深,谢公子早些歇息。”

      两人各自侧身相对,两颗不同的心脏,装着同样的心事。

      一夜很快过去。

      昏暗的破庙蒙上光亮,谢以令在舞剑声中醒来。他用力闭了闭眼,驱散了困意。

      见人醒了,正跟众人一道舞剑的思无眠顿时停下,露出笑容:“谢公子,你醒了?”

      谢以令对他点点头,环视了一圈,才看见破庙外南宫赐的身影。

      天已亮,破庙外有处水源,谢以令与返回庙内的南宫赐擦肩而过,走向外面。

      思无眠见人走后,才小声对回来的南宫赐说:“扶风道长,这位谢公子,我们要将他送往何处?难不成,要任由他去墨城吗?”

      南宫赐扫了他一眼:“带着。”

      思无眠忍不住提醒:“虽然按他所说曾入过仙门,可没什么灵力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且病恹恹的,恐怕受不住墨城那处的阴邪之气。”

      南宫赐看向别处,淡声道:“此人来历不明,疑点重重,不可轻信。”

      思无眠面露疑色,心想:他怎么没看出那谢公子疑点重重?但又看了一眼南宫赐冰冷的神情,装作明白地点了点头。

      于是谢以令回来时,便看见思无眠有些犹豫对自己道:“谢公子,你若执意要去墨城,可愿与我们同行呢?”

      谢以令抬眼看着思无眠,浸了墨般漆黑的眼眸闪过惊讶。

      思无眠眨了眨眼,随后看向南宫赐。

      南宫赐倒是气淡神闲,他看向谢以令:“谢公子,可愿同行?”

      谢以令佯装犹豫不决,思虑片刻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行!我跟你们一起。”心底却涌起一股难言的喜悦。

      一别两茫茫,辗转又逢君。

      他看向先他一步的南宫赐,一身白衣,抬脚跟了上去,一如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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