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在坟头重遇后》空园野僧

20、轮回

　　祁穆将转着酒杯的手停下来：“谁要来？”

　　“昨天我不是让路易风去告诉你们了吗？”

　　段羽和路易风年岁相仿，共同点很多，比如两人都拜在祁响门下，比如他们都看不惯祁穆将两人张狂的样子。

　　恰巧路易风摆着一张死人脸经过，颇为无语地撇了撇嘴角：“我跟祝远行说了。”

　　祝远行被晃醒时眯了眯眼：“哦，他昨天说明天师傅要给我们买鞋。”

　　路易风咬牙切齿：“我交代你的是，明天有人要来这儿求学。”

　　祁穆将没管那些，只是诧异：“乔瑾的儿子闲的没事儿干，来咱们这儿干嘛？都不用数，自在群里面十个里有十一个讨厌明月山的。”

　　段羽道：“反正我是不喜欢他。”

　　路易风站在她身后，冷笑一声，看着祁穆将两人的眼神带了些幸灾乐祸：“而且据说住你们旁边。”

　　祝远行觉得这俩人比他们长毛祖先都吵，深受两人折磨，对这个安排乐意地很，看着都清醒了许多。

　　祁穆将站起身：“管他呢，咱们玩儿咱们的去。”

　　段羽在身后喊：“记得给我带阿婆家的烤鸡。”

　　步入陈伯茶馆后，关十里去给祁穆将买桂花糕。剩下两人坐在桌子旁，祝远行是半被挟持过来的，有种想要揍他们的冲动。

　　祁穆将结账时两手空空，他现在身无分文，之前赚的全变成昨天晚上的烟花被他炸的一干二净，祝远行给他扔了个钱袋子。

　　祁穆将手指点着桌面，老神在在：“不用，一会儿借关十里的。”

　　看着祝远行一脸不解，祁穆将笑了声：“借你的要还。”

　　“呵”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除去祝远行的，祁穆将扭头，关十里站在门外，中指勾着桂花糕盯着他。

　　重复千百遍的打闹再一次上演，祝远行冷眼看了半响，及时出手一手摁住一个：“别人都看着，消停点。”

　　祝远行扫了一眼周围朝这边看来的眼神，喝了口茶，勉为其难咽下去，她向来是喝不惯这东西的，好不容易捱到两人打道回府，当即就回房间关上门。

　　祁穆将两人则是半走半聊，祁穆将举着一只弹弓，瞄准树杈上一个不知道谁遗落上去的手帕，朝关十里笑道：“看我闭着眼射中那个手帕。”

　　关十里善使弓，一看他的架势就知道射不中，嘴角带笑等着看笑话。

　　“啪”

　　果然不像预期的那般，传来的是石子砸中二楼窗户雕花木的沉闷声音。

　　关十里扣着祁穆将手腕就跑，随着窗户从内打开，一个极美的蓝衣公子端坐在窗边的书案边，遥遥朝石子投来的方向含笑看来，后面的段羽早看见祁穆将两手空空，把自己交代他的事忘到九霄云外，正要跑过去叫住他，对上那个蓝衣少年的眼神。

　　“我——不是，不是我”

　　段羽本来就明媚的脸上一瞬间爬满了薄红，慌张指着前方，根本看不到人影，又急切抬头指着自己摆手，像是舌头打了结，全然忘了怎么说话。

　　从少年时代起，段羽干什么都要和祁穆将比个高低，一旦输了总要连着好几天不理他，而一旦祁穆将出洋相，简直要敲锣打鼓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祁穆将本以为段大小姐又要操刀追着他满自在泉乱跑，没想到她竟毫无动静，等到后来一向直白简单的段羽想看那个蓝衣公子又不敢看时，祁穆将才明白了几分。

　　那人名唤乔温，他的到来和其他人一样，但又有那么点不同，至少祁穆将能明白师傅和他爹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甚至卫砚对乔温都表现出几分不同。

　　段淮章甚至专门叮嘱祁穆将三人：“乔温是个好孩子，你们几个不许欺负他。”

　　祁穆将不乐意了：“我也是好孩子。”

　　段淮章摇着扇子笑弯了腰：“是是是，咱们阿将是最好的孩子。”

　　至于欺负乔温，那真是多虑了。

　　乔温人如其名，温和地简直像没脾气，但又让人不敢冒犯。起初自在泉的弟子都因为乔瑾或多或少有那么几分迁怒乔温，但他总是脸上带笑，不动声色就化解了其他人的情绪。

　　段羽是最先被他迷惑的，往日明媚又娇俏的大小姐跟在乔温身后，说话声音都轻了几分。一开始乔温被人刻意刁难时，段羽总是跳出来把他护在身后。

　　后来刁难乔温的人越来越少，段羽也没有高兴起来，因为乔温能力出众，完美继承了段淮章的衣钵，但为人比祁穆将要宽和许多，所以更多人围在乔温身边。

　　有人趁乔温不在，难免发出感慨：“乔瑾人那么不行，怎么养出的这么好的孩子。”

　　“听说小温他娘可是世上少见的良善人。”

　　“那怎么看上乔瑾了？真是奇了怪了。”

　　乔温在与众人相处中游刃有余，大家打闹时他默不作声，祁穆将自小志得意满，说话总有那么几句让人下不来台，乔温总是主动出声化解尴尬。

　　有时祁穆将犯病，大半夜非要拉着关十里去湖里捞鱼。关十里一边骂着“你是不是有病”一边起身。没料到他们在芦苇丛里嬉笑打闹时，天上忽然间阴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浇得两人浑身湿透。

　　头顶的雨幕突然停下，坐在岸边举了两片荷叶抱头躲雨的两人抬头，对上乔温那双温和的眼睛。

　　乔温撑着伞，笑得温和：“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从此两人一对上乔温就哑火，就怕冒犯了这圣人。

　　乔温比祁穆将要大三岁，是他们这一辈最年长的人，许多人喊他“乔大哥”，祁穆将几个和他走的近的，则叫他“小乔”。

　　因为他长得好看，祁穆将几人是闭上嘴时不认识的人才会觉得好看，乔温性格温和，让他本就出众的脸多了几分出尘的意味。

　　时光走得飞快，许多事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等祁穆将十八岁时，已经截然不同。

　　譬如段羽和路易风，他们小时候是师兄妹，总在一块儿，现在却也慢慢走远了。路易风到现在也不待见乔温，从乔温刚和他们俩一起拜祁响为师时，路易风总是阴阳怪气那么几句，总说大家都是被乔温蛊惑了，对乔温这份不爽牵连到了段羽，因此段羽和他吵了好几架。

　　直到长大了，才不再口无遮拦，索性对段羽和两个人站在一起的事眼不见为净。他天赋出众，但对比起祁穆将三人就不够看了，每次看着嘻嘻哈哈走过的几人，路易风本就不爽的脸色更加黑得彻底，手上的剑却舞得更快。

　　也譬如段羽和乔温，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们在一起时别人就插不进去了，段羽丢三落四，乔温身上装满了段羽的各种挂饰。

　　这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气氛也出现在祁穆将和关十里身上，近来祝远行总是被卫砚叫过去，就剩他们俩整日黏在一起，十三四岁时，他们常常打架，到了十八岁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脾气，甚至关十里身上对祁穆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又嫌弃又纵容的意味更强了。

　　而明月山乔瑾像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多年来也没问过，乔温唯一一次回明月山时，是他母亲去世的噩耗传来。

　　乔温回去一趟，瘦了一圈，段羽围着他简直心疼坏了，祁穆将看着他们俩简直在比谁先饿死对方，无奈整天和关十里去外面搜罗新鲜东西哄人。

　　明显乔温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他面上不显，笑着接话的声音低了许多。段羽最喜欢看乔温笑，这时候就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了。

　　两人都话少，更显得祁穆将两人聒噪。

　　这些年大家年岁增长，原先对祁穆将直白表达不喜的人越来越少，都觉得祁穆将日后会接手自在泉，还有些碰上他时也能忍着不耐笑那么几句。

　　但背后还是会议论：“这俩人真是不知愁滋味啊。”

　　他们有时聊到如果想和一个人换个人生，最想选谁。

　　有人说：“乔温吧，人又好又有能力。”

　　有人说：“段羽吧，从出生起就是自在泉的宝。”

　　沉默许久后，有人忍不住道：“还是祁穆将吧。”

　　众人不说话了，这是他们所有人心里共同的答案，但承认起来总有那么几分不甘心。

　　祁穆将十八年来过得顺风顺水，相貌出众，天赋异禀，家庭美满，家世不凡，身边还有两个整日形影不离的好友，性格又我行我素，任谁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他人生中缺什么。

　　有人想了想：“缺烦恼吧。”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有人带着几分妒意苦笑：“缺人品吧。”

　　此时此刻没人品的某人正坐着听段淮章讲学。

　　祝远行在一旁睡得摇头点蒜。

　　段淮章坐在前方一脸无奈：“你们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祁穆将也不是整日吃喝玩乐，总也会思索些有的没的，只不过这些想法只会和关十里交流罢了。他听到这话问：“师傅，我们什么时候才算长大？成长又是什么呢？”

　　这话倒把段淮章问住，他摇了摇扇子，许久后，神思飘远：“成长啊……成长或许就是命运的轮回。”

　　祁穆将不以为意，他自己也觉得像自己这么命好的，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况且他向来自傲，十分有信心几十年后，他一定站在灵师的最顶端，就算他哪一天死去，之后也没人能赶上他的脚步。

　　这时的他还没意识到，在他正飘飘然的时候——

　　轮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