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无妄》刘笔格

1、将军府

　　寒冬临，飘然大风入骨入心，街上行人不多，但摊贩依旧如往日一般之多。

　　“现下街上还有那么多摊贩呢，这么冷的天。”少女缩了缩身子。

　　若喻漠然道，“进了王城，谨言慎行些。”

　　少女撇了撇嘴：“这也要注意啊，玉...”

　　若喻睨了她一眼，少女立马改口：“是，小姐说的是，拾月记下了。”

　　茶馆二楼来人亦是不多，包厢中，二位面容较好却气质大不相同的女子坐落于窗前，若喻无表情，淡淡漠漠，而她一旁的拾月，一双眼睛明亮，似是什么都想看俩眼。

　　忽，若喻眼神一冷，幽然开口：“明日进王宫，进了王宫，规矩更多，少不了性命之忧，若是你无用暴露了，我不会救你。”

　　拾月神色一正，也认真了起来：“是，奴婢知道了。”

　　一阵严然刺风袭来，若喻发丝被吹起一片，拾月被这风的吹眯了眼，半响才得以缓解，她起身，把这大开的木窗子给关上了。

　　“回府吧”。

　　将军府，地处尚较偏僻，稍离繁华之道，府上女子大多，上至管事管家，下至仆从婢子，府上设置不算豪华，院落座座，清冷幽静。

　　若喻同拾月回自己房内，屋内比外头暖多了，若喻脱下那厚厚的白领毛外披，坐到那檀木书案上。
　　她神色未变，依旧淡漠冷然，从一旁拿出一张诺大的纸，平铺开在书案上。

　　“拾月，最后复温一遍。”

　　闻言，拾月正了正身子，跪坐在书案另一方，面对若喻，“小姐是将军府嫡女....”

　　将军府，并不同以往的将军府，若是用旁人的话来讲，便是“担了名却无实更无权。”，现下将军府，不过是一座对皇帝来说毫不用的宅子罢了。

　　将军府大将军早已战死，皇帝怜悯，给将军府留了个名，而现如今这将军府的主人，便是那时的将军夫人、若喻的母亲。

　　大将军战死后，功名也未曾留一个，原本的权力和名勋早已移过他人之手。

　　将军夫人一生清正，刻守道义，虽如此，掌家管事倒行的不错，如此才能叫这空壳将军府留存至今。

　　将军府虽说有名无实，但在外地位却不减，有一主要原因。

　　若喻有俩位哥哥，一位在宫中混了个大理寺少卿之职，这大理寺可是连王勋贵胄都要忌悼几分的存在。

　　而另一位，远在外征战，也已得了上骑都尉之勋，虽不及大将军风光，却也是实在的厉害之名。

　　二位哥哥年岁不算大，皆为后起之辈，当年将军府风光落败之时，他们也不过十岁多一些。
　　前几年这空壳将军府全靠若喻她母亲一人撑起来的，日子过的比先前清贫了不少。

　　但也就是这一位夫人，没有让这将军府的彻底消散于王城。

　　拾月把若喻及自己的一生理了一遍，一一说的都很清楚。

　　道完，若喻点点头，而后，伸手拿起案台一侧上摆放着的烛台，昏黄摇曳的烛火映在若喻眼中，停了一瞬，下一刻，那白纸被引燃。

　　燃的很快，燃到最后只剩小片白中带灰的时，它飞向空中，依旧带着火势，火苗在它身上烧的欢腾。

　　若喻伸手，握住了这团火，火在她手中，自是灭了的。

　　檀木案台上，火星点点，忽暗忽明，若喻本就生的冷艳，这么一映衬出来，倒是多了几分莫名的狠戾，像是牙齿淬了毒的毒蛇一般，又妖又危险。

　　第二日一早，宫里便派了人来接，这一番共有六位大家小姐进宫，入宫同那些皇子公主一同学堂上课。

　　这可是皇家学堂，往日里自然只有那些打宫里长大的皇子公主，从不会有宫外的。

　　这一次请了六位宫外的世家小姐，自然不仅仅是上课，上课是次要，主要的，是皇上要给那位太子殿下选妻。

　　朝堂势力本是错综复杂，各家早已暗地里站队，而这位太子殿下，往日被惯的脾性太闹腾。

　　太子妃之位亦然很重要，所以皇上便把那些合格的，都请进宫里，住上个一年半载，让她们与太子殿下先相处相处，同时收一收她们在宫外沾养的脾性。

　　太子及冠也正好还差一年，届时再定那太子妃，也不迟。

　　若喻今日特地施了些粉黛，冷艳的面孔柔和不少，不再那么显有攻击性，穿着也较平日里素雅些。

　　若不是这张脸在这，她这番打扮定然会被其余几位盛装的小姐给衬的黯然，但也偏生就是这张脸，怎样的穿扮都影响不了她的明艳，而若喻也总是能驾驭任何外表模样。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原本除了她们自己，其余谁人都不可进宫的，但她们要在宫内住如此之久，且不可随意出宫，皇恩便许了她们各带一贴身侍婢，若喻带的是拾月。

　　不一会儿，六位姑娘便都到齐了，她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来到这儿，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毕竟六个人，太子妃之位只有一个，算下来不过是竞争对手罢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宫门内出来了位年龄较长的嬷嬷，她身后还跟了许多宫女。

　　打过招呼，嬷嬷便带她们入宫了，若喻跟在最后面，不紧不慢的随队伍走着。

　　入宫还没走多久呢，队伍就停了下来，若喻抬头，望向最前方，是有一人拦住了嬷嬷。

　　男子、身服，若喻只能看到侧脸，来人身形高挑，着了一身官服，几分威严几分儒雅、竟融合的不错。

　　嬷嬷看清来人，恭敬的行了礼：“赤水大人。”

　　“劳烦嬷嬷先行一步，我留舍妹交待几句，等会送她去园州学林，不会耽误太久。”，这话说的有礼，可他那张脸却是不容沙子般，眼神隧立，大有一副你若拒绝便一刀架你脖子上的气势。

　　嬷嬷闻言一笑，依旧恭敬：“自是可以的，大人请便。”，而后她便带着那几位姑娘继续往里走，留下了未尾的若喻。

　　那几位姑娘中有人不解：“那是谁？怎可独留女眷。”，须知她们这些人，可都是入宫为太子妃之位而去的，若是一开始名声就臭了，自然便少了绝大半的机会。

　　另一忙姑娘愤了她一眼，又翻了个白眼：“人都说了是舍妹，你别见人就咬，人家没得罪你。”，她性子直，话也如此，直言的说了出来。

　　俩人先前本就关系不合，谁知这是在宫里，她也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留亦也没给自己留，若非不在乎太子妃之位，否则定然不会这么做。

　　她不在乎可第一个说话的人在乎，在乎的很，所以她便没有和之前一样与她恶语相向，而是笑着道：“这位妹妹，我只是好奇便问了，你怎生如此乱语，说话这般难听。”

　　有人看不下去，打断了这场看着要起火的话语：“那是大理事少卿，人厉害着呢，说话多少小心点。”她是在警告她们。

　　“大理寺少卿啊，竟是那大名鼎鼎的赤水离忧。”

　　赤水离忧稳步走到若喻面前，脸上带了几分笑，没有平日里那般威严的吓人气势了。

　　若喻亦是如此，扯了笑脸，乖乖打招呼：“哥哥。”

　　看她这样，赤水离忧又莫名变了脸，收回笑，似是有几分生气，他把若喻拉到一侧，这里有个小林子，没有人。

　　转而沉声问：“若喻，你非要进这皇宫不可？”

　　若喻轻轻一动，挣开了他的手，依旧温声笑脸：“哥哥，我是要太子妃之位。”接着她收回声音，无声的用唇语道：“我要当皇后。”

　　这话于皇宫之内，必然是杀头重罪，当今皇后娘娘尚在，母仪天下，岂容这一无理之辈放肆，若喻却不怕，面前的人，是赤水离忧，万般是不会害自己的。

　　这么久来，赤水离忧算是第一次这样语气同若喻说话，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但实在是气上心头。

　　“母亲知道吗？

　　若喻答：“自是知道的。”

　　“她允了？”

　　若喻：“自是允了的。”她这一回一答的真是流畅。

　　“哥哥，我有分寸的。”赤水离忧又欲开口，若喻又连道：“你不信我吗？哥哥。”

　　她语调没变，依旧缓缓懒懒的，吐出来的话却是这般。

　　得了，赤水离忧散气了，半点气都没有了。

　　赤水离忧是不想她入这深官，但也奈何不了她，赤水离忧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若喻忽然想要那后位。

　　当今皇帝身体日渐没落，大有早逝之可能，他没了，太子必然继位，太子妃自然就是皇后了。

　　若喻没有解释，她不是想要这个后位，而是想要这整个江湖，整个天下。

　　自一九年暴乱结束，死了无数人，后势力慢慢掘起，现在天下分为俩分。一是以王宫为主的天都境内，二则是天都境外。

　　天都之大占了快有半个江山，而天都境外，被称为江湖，并无一方统管，而是无数江湖势力盘根错交。

　　若喻不知该怎么解释，也就没有跟他解释了，想着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说罢，赤水离忧便回身送若喻进宫，那园州学林位落在王宫的最南侧，这儿偏僻，离后宫远，离朝堂也远。

　　赤水离忧只能送若喻到这学林外道，他就不便再往里了。

　　若喻就此告别：“哥哥，你回去吧。”

　　赤水离忧那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刚坐稳没多久，且正巧近日那大理寺卿告病在家，便所有事都压在了他身上，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

　　末了，他道：“休浴日回家。”

　　休沐日每五日有一次，一次约莫二日，届时即可自由出宫。

　　若喻点头应道，“好。”

　　拾月先跟嬷嬷她们来了学林，现下在入口处等若喻，若喻一进学林便看到她了。

　　拾月也自是用这时间在学林里了解了一番来的，“小姐，今日那太子并未来学林。”

　　这太子素来有温良之德，平日里最是好说话。不过，他也最是随性的。

　　随性，便是真就什么都按着自己的性子来，这位太子殿下便是如此，像今日，她们这些世家小姐进宫为的就是那太子殿下，可他却无所谓在意，直接不想来就不来了。

　　可道是无形中拂了她们及她们家里的面子。

　　若喻内心笑了声，一边挂了温良好人的名德，一边又拿着这个随性的说法行不礼貌之事，一国太子如此，也难让人说道什么。

　　若喻便直接进了学堂，台上未坐人，先生还没来，那些皇子公主什么的，现下都在外说话吃茶。

　　那便就只有她们这几个新来的姑娘老实的坐在位子上了。

　　她们都为闺阁姑娘，先前向来是极少进宫的，与这些皇子公主们的接触也自然不多。

　　如今这么算下来，她们就算家中父亲在朝为臣为官又如何，也比不上皇子公主们金贵，倒是她们几个成了这儿地位最低的了。

　　而再往里算，论家世才学，最低的名便又到了若喻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