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愿之枷（西幻）》龙的宝藏

2、被迫英雄

　　非常好。
　　假如有人在深夜里用三句话把神父气到晕厥，他会被神明记恨吗？
　　显然没有，而且始作俑者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但他多半是会被神父本人记恨的。
　　瓦伦丁靠在教堂的立柱旁，嘴里叼着一根苦茅草，正像个没事人似的兴致勃勃地研究头顶的花窗，就好像他对神明救世的故事有着多大的兴趣一样。
　　达纳神父跪在台前，双手紧握在一起。
　　他深深地低下头，仿佛要将自己的心灵完全敞开，呈现在那高高在上的神像——菲忒罗诺斯之前。
　　“菲忒罗诺斯在上，”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充满了敬畏与谦卑，“我，达纳，您忠实的仆人，今晚不幸地聆听到了罪恶的低语。那黑暗的、扭曲的、令人痛苦的话语，如同污秽的泥水侵蚀了我纯净的心灵。”
　　“呵。”一声短促的嗤笑从一旁传来。
　　达纳神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内心的波澜，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作为神父，我本应更加坚定，抵挡住那些罪恶的侵蚀。但我却感到自己在那些声音面前如此无力，仿佛被黑暗吞噬。我为此感到深深的羞愧和自责。”
　　这帮神棍忏悔起来简直个个都是表演型人格，瓦伦丁心想。
　　达纳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菲忒罗诺斯啊，请宽恕我今晚的软弱。请洗净我心灵上的污点，让我重新成为您无暇的器皿。我愿意承受任何惩罚，只要让我再次坚定地走在光明之路上。”
　　圣洁的神像满眼慈悲地俯视他。
　　苦茅草的味道开始在后槽牙间泛开，瓦伦丁将它随口吐在一旁，一点也不在意菲忒罗诺斯会不会因为随地乱扔垃圾而降下神罚。当然，今晚冒犯的事已经够多了，显然菲忒罗诺斯应该是个好脾气的主。
　　再或者，祂毫不在意这里的声音。
　　“忏悔完了吗？神父？”瓦伦丁表现得相当友善，虽然那些枯燥的话语差点让他耳朵起茧，但他还是保持着表面的礼貌。
　　太枯燥了，乏味，无聊。
　　和神职人员打交道一向如此。
　　“为什么躲来这里？在之前那金碧辉煌的大神殿里不应该更方便你聆听神谕吗？”
　　瓦伦丁向来直来直往，他有点好奇达纳为什么躲来这个偏僻小镇，所以他也这样问了。
　　只是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了达纳神父锐意的目光，对方显然相当生气，但是碍于神父的身份却不能轻易动怒。
　　“躲？我从来没有在躲避什么。”达纳神父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来到这里，是因为神告诉我这里的人民亟需拯救。这是我作为神父的使命，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瓦伦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拯救？真是高尚的理由。果然是我这种愚夫所不能理解的。”
　　达纳神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紧握双拳，仿佛随时都要爆发：“无礼！我是神的仆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的福祉。而你，却只会在这里冷嘲热讽，对神的旨意视而不见！”
　　瓦伦丁并没有被神父的愤怒所吓倒，他依然保持着淡定的神态：“哦？神的旨意？那请问神父，神是如何告诉你这里的人民需要拯救的？是通过那些枯燥无味的忏悔？还是通过你那些虚伪的表演？或许他们高高在上，现在正对着底下的苦难嗑着瓜子看乐子呢。”
　　达纳神父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瓦伦丁，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你这个亵渎神明的家伙！你竟然敢如此污蔑我的信仰！神明赐予了我预知的能力，那便是最真实的证明！”
　　瓦伦丁低头苦笑。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好像只需要一丁点火星救能将教堂掀上天去，直接送给菲忒罗诺斯去当后院小摆件。
　　就在这时，教堂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股冷风夹杂着雨丝冲了进来。
　　来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堂，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水中捞起，已经看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救救玛夏！”忒里嘶喊着，声音因哭泣而颤抖破碎。
　　瓦伦丁挑起一边眉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伙子。
　　达纳神父立刻迎上去，将湿漉漉的忒里拥入怀中，干净整洁的传教服上立马洇出一片水迹。
　　“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孩子。”达纳语气柔和，没有半点方才与瓦伦丁争吵时的暴怒痕迹。他轻轻拍着忒里的背，试图安抚他失控的情绪。
　　忒里缩在达纳怀里，颤抖的双手紧握着半边袖子。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浴室里的恐怖故事，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声音颤抖而微弱，但在寂静的教堂中却如同鬼魅般清晰可闻。
　　听着忒里的叙述，达纳神父面色逐渐变得严峻，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一片阴影里的男人。
　　“我记得你是个魔物猎人。”
　　瓦伦丁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很爽快地承认了。
　　“可是我不干没利润的买卖。像这种只值半头牛的小鬼，”他瞥了一眼忒里，“哦可能只有四分之一头，就算把他卖了也出不起委托钱。”
　　达纳拍了拍忒里的肩膀，站起身来，走到瓦伦丁身旁。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如果我说，我刚才触碰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发现他的命运发生了变化。”
　　“而且，还和你有关。”
　　瓦伦丁却不为所动，只是对神父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坏笑：“我说过，我不干没利润的买卖。”
　　“求求你……”
　　魔鬼的勾爪攀附上了心脏，他的笑容逐渐凝固。
　　瓦伦丁有些苦恼地捂住了眼睛。
　　“求求你，玛夏一定没死，求求你，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瓦伦丁看向衣衫不整满身泥泞的小孩，此时正倔强的站在神像前，用炙热的满是祈求的目光注视着他。他的请求微弱而坚定，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他。
　　无法拒绝。
　　该死！竟然无法拒绝！请求居然是成立的！这个叫玛夏的家伙为什么没有直接死掉呢？
　　瓦伦丁有些恼怒，但是他无可奈何。
　　高高在上的神像嘴角依旧微微翘起。
　　瓦伦丁放下手，他的笑容已经变得得体又帅气，他轻轻揽过忒里：
　　“好孩子，再跟我仔细讲讲当时的情况，把你记得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就好像一个真正的英雄。

　　“别害怕了，那些怪物只是你父亲编出来吓唬你的，小傻瓜，赶紧睡觉吧。”
　　“可是妈妈，我真的看到有一只小怪物躲在我的衣柜里。”
　　“好吧，小瓦伦丁，”菲亚太太随手拉开了衣柜，里面除了整齐的衣物和一个残破的狮子玩偶以外什么都没有，“也许只是老鼠，别总是吓唬自己，亲爱的。”
　　“妈妈，你进来之前它还在衣柜里咬我的娃娃，嘎吱嘎吱的。”
　　菲亚太太轻轻地揉了揉瓦伦丁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么，它现在在哪里呢？”
　　小瓦伦丁因为恐惧而有些溃散的目光越过菲亚太太的长发，落在了她身后。
　　暗黄的房顶上，在烛光没有点亮的角落里，倒垂吧拉着一团幽暗的影子。
　　就像一颗小小的钟乳石。
　　小小钟乳石张开触手，扑了过来。
　　“！”
　　菲亚太太的仪表可谓是相当漂亮，就算现在不再年轻，就算嫁给了老格罗特也依旧风韵不减。过了这么多年，瓦伦丁依旧记得，她轻声安抚人的时候总是垂着眼，漂亮的嘴角微微翘着，露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但是现在漂亮的头颅不见了，洁白的床单上开满了殷红的鲜花。
　　那是菲亚太太种在后院里的大花婆婆纳，小瓦伦丁和老格罗特忙活了好久，才把他们贫瘠的后院种满了大花婆婆纳。那是菲亚太太最喜欢的花。
　　“明年春天这里就会开满鲜花，就像瀑布一样！”菲亚太太曾经叉着腰，欣喜地评价道。
　　“大花婆~会开满大花婆~”满手是土的小瓦伦丁在一旁瞎凑着热闹。
　　老格罗特也不说话，只是叼着烟在门口笑着。
　　可现在，鲜花还在一朵接着一朵地从失去头颅的纤细脖颈上钻出来，很快密密麻麻地盖满了全身，之后又密密麻麻地攀附向墙壁，现在房间里全都开满这种殷红的花朵了。
　　“不要害怕~~~”花朵对着小瓦伦丁在歌唱。
　　“不用担心~~~”花朵绽放开来，露出菲亚太太的面容。
　　“小傻瓜，快快醒来吧~~~”千千万万个菲亚太太齐声道。

　　瓦伦丁猛然睁开眼睛，头顶是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天花板。他转过头，身下是洁白到不能再洁白的床单。
　　主人大概有严重的洁癖，他捏了捏鼻梁。
　　只是个噩梦。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起床了！”他轻声呼唤着，拍了拍蜷缩在床边的忒里。昨夜的记忆渐渐浮现，那个冰冷的夜晚，突然回心转意的他在教堂里撑开忒里泛红的眼睛，足足观察了有两分钟。达纳神父在一旁手足无措，生怕他干出什么手撕小伙的恐怖勾当。
　　但所幸，在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后，他只是轻声说道：“太晚了，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去你家。”
　　于是，他们便在教堂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厅里。
　　他在同样朴素的餐厅里见到了达纳神父。忒里过了一夜，憔悴褪去了不少。倒是桌子那头的达纳神父脸上挂着深深的黑眼圈，仿佛忒里的憔悴全转移到他身上去了一样。
　　达纳神父看到了瓦伦丁，却提不起什么精神来招呼他。他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有些无力地说道：“起来了，随便坐吧。只有一些简单的粗茶和黑面包，将就着吃点吧。”
　　瓦伦丁随手拿起黑面包，沾了点水便啃。
　　餐厅里一片沉默。突然，达纳神父那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
　　“那些红色的花是什么？”
　　瓦伦丁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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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钟乳石样子的魔物原型来自于DND！忘记在开头说了，可能会在文里融各种西幻设定，不限于DND、巫师、魔兽、最终幻想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