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尸证命》解离线

3、通行密码

　　“想知道东边那户人家发生了什么？
　　这可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该问的事情。
　　别紧张，我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好吧，最近好奇她的人也挺多，再讲一遍也行。
　　反正人走茶凉，不会再有这么多人记得她的时刻了。
　　呵呵呵，没什么可伤心的，等你活到这个年纪，免不了要面对几场葬礼，再说我和她也算不上朋友。
　　维罗妮卡·塞恩斯伯里——有点神经质的小老太，那双金眸像一对激光照明器，总是带着警惕审视周围的一切。她不常跟我们聊天，总是自己一个人摆弄田地，偶有交流也算不上愉快：要么念叨些没人能懂的数字游戏，要么吹嘘自己年轻时的伟大经历……哈，若真如本人所说的那样厉害，最后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小镇上，跟我们当邻居？
　　孩子，我对自己的家乡和生活并无不满，但对习惯了大城市纸醉金迷的人而言，这种劳动生活跟流放改造没什么两样。
　　至少她的态度里透着这种感觉。
　　关于维罗妮卡，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嗯哼，十多年的邻居确实够长久，但不足以让我了解她的整个人生轨迹——她眼里没有这个小镇，不喜欢跟镇上的人交流，绝大多数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干嘛，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剩下的还有什么？
　　哦……对了，她有一个儿子，大概一个月来看她一次，每次都会带很多特产回来。不过出事这些天还没见过他，警官联系不上，不知道在干嘛。
　　没了，如果你不打算买东西，我就要去招待其他客人了……告辞。”
　　——以上是艾米莉白天从附近人家打探到的消息。

　　一个喜欢独来独往、颇有小资傲气的中年妇人，艾米莉无法将这个形象侧写与自己所面对的疯狂结合在一起。
　　她需要更多信息。
　　度过最初几小时的和谐宁静之后，天空安静地阖上双眼，等到周边最后一道人造光源熄灭之后，艾米莉采取了行动。
　　她戴上白天从炸鸡店里顺来的一次性手套（为了拿到它还承受了好几个白眼），确认一切准备完毕后，她猫着腰从植被茂盛的荒野区域向塞恩斯伯里家的后院潜行。
　　夏日的藤蔓植物总是疯狂而热烈，它们攀上墙头制造出大片阴影提供绝佳掩护，艾米莉顺利踏上门廊，在窗边侧蹲。
　　塞恩斯伯里家的装修十分老式乡村，艾米莉只在童年时期的姥姥家见过：这种推窗完全由木头组装而成，年头久了总有地方会松动，只要找对目标和方向，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卸下来——在她连续拆掉姥姥家两扇窗户之后，父亲就将它们换成了推窗，他认为这种款式更结实，为此还和抗议的姥姥争论了一番，当然……等艾米莉把它卸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王牌破坏者依据经验如法炮制，成功拆掉塞恩斯伯里家的半扇窗户，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道路。
　　她挑到的落脚点是客厅的一角，今夜无星也无月，正是一天中最暗的时刻，伸手不见五指，对调查相当不利。
　　艾米莉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条荧光棒，甩亮之后系在右手腕上。
　　白天所做的准备之二，是……一个孩子给的。
　　她原本以为对方不要才丢在路边，没想到男孩竟然倒回来捡了，那一刻的对视十分尴尬，没想到他立马做出了让步。
　　“没关系，叔叔想要就拿走吧，我还有好多呢。”他这么说着，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好几根荧光棒塞给艾米莉。
　　……撇去苍老的称呼不提，这依然是一个成年人的至暗时刻。
　　艾米莉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在当下。
　　屋子不大，室内装修风格是奶奶级别的品味，壁炉、沙发、地毯、书架……鲜少看见电器的影子，如果不是被警察搬去调查了，那么纯粹就是维罗妮卡的个人偏好。
　　壁炉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个信件篮——老物什，很多年前流行过，最初起源于一部名叫《风信奇缘》的电影，主角喜欢把信件分门别类放在编织篮里，当时光流逝，伊人不再，刻骨铭心的爱情徒留篮中，只待下一代人启封。
　　艾米莉会接触到这个，都要归功于姥姥的假期电影晚餐会。
　　言归正传，以信件的满当和整洁程度来看，警察可能没有把它当成重点调查对象，艾米莉随机抽出几封看了下内容，发现里头装的都是印刷的广告纸，她翻着翻着迷茫了：这种东西真的有收藏的必要？
　　没准维罗妮卡只是单纯想要《风信》里的那种感觉，所以才特地做了这么一个信件篮罢了。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信封里装的广告都有一部分缺失，没看出什么规律，或许只是把自己喜欢的商品裁剪下来收藏了。
　　书架就在装信封的茶几后侧，里头塞得满满当当，书本外观几乎全新，看起来没怎么被翻阅过，纯粹就是充门面用的。她特地绕到厨房检查了一下刀具，但是很可惜……看上去没有哪一把不在位置上。
　　一楼值得注意的也就这些，艾米莉顺着楼梯去了二楼。

　　二楼的走廊只连通了三个房间，维罗妮卡在靠后院的位置空出一部分区域，修整成一个迷你沙龙：小圆桌靠在窗沿下方，左右两边分别放着一张无扶手软椅，家具造型优雅古朴，不禁令人联想起半世纪以前的乡村格调。不过从堆积的灰尘来看，这个区域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了，房屋主人似乎也没想过要清理它，瓶子里插着的绢布红玫瑰已经褪色，花瓣上甚至生出了黑色霉点。
　　某种过期的东西包含其中，尚不知是什么。
　　艾米莉收回目光，继续探查其他区域。
　　剩下的三扇门分别通往主卧、客房和洗手间，客房的情况则尤为糟糕，就连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都有实质性的气味，没被打扫的时限绝对比刚才的沙龙更久。艾米莉只浅浅看了一眼就将门关上了，她可以肯定警察还没有检查过这个房间，贸然闯入留下痕迹只会徒增麻烦。
　　主卧及其连通的洗手间则更有生活气息，艾米莉试着以普通人藏东西的思路进行了一次搜寻，然而没有日记、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唯一长得像藏宝箱的盒子里装的都是香水。有价值的线索都被警察带走了，现在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卧室，除了时代气息浓郁外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
　　艾米莉因为期待落空而暂时性地放空了一下大脑，随后很快便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小书架：这个米色的小木架里塞满崭新的书籍，跟客厅如出一辙。
　　这种摆设有点耐人寻味。
　　对一个不爱看书的人来说，书架只是用来摆在客厅充当门面的道具，没有必要在鲜少有外人出没的地方又装一个。
　　而且这个位置也说不上有多好。
　　艾米莉身高165，完全蹲下后视线正好与最上层持平，等她到了这个年纪，肯定不会使用这种折磨腰腿的摆放方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维罗妮卡对自己用不上的地方根本不屑于打扫，这些书如果没有用，保存状态绝对不会如此良好。
　　线索就快要关联在一起，艾米莉却看着这些大部头犯了难。光看名字就知道内容不宜在这个晚上深究，而且她猜谜一向玩得很烂，在这不吃不喝琢磨一星期都不一定能解得出来。
　　一计不成，只能尝试迂回，她后退几步，将注意力转移到斜对小书架的软椅上。
　　这张椅子与书架显然是配套使用的家具，视角正对书架和白墙角，如果时间刚刚好，照进窗户的光就能充当光源。
　　念及此处，艾米莉抬头观察了下照明电器的摆放位置，看上去没有专门负责这个角落的家伙。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在白天的某个时候，维罗妮卡会坐到这里看某些东西。
　　……她在看什么？
　　艾米莉搬开了软椅上的抱枕，底下放着的东西与腕上的荧光手镯起了反应，反射出些许亮光，当她看清那是什么后，血液险些在这寒夜里凝固成冰。
　　一个标注数字“6”的黄色金属标识安然躺在座椅上，吸取了微光的部分莹莹发亮，下面压着本皮革制的黑色笔记。
　　这东西像极了电视剧里警方用来标记证物的小牌子，以至于艾米莉在看到的第一眼以为自己落入了某种守株待兔的圈套。
　　三秒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黑夜如往常一般寂静。
　　她的目光被下方的笔记本牢牢吸引着，定下心神斟酌片刻，艾米莉还是拿起了那个本子。
　　皮革制，非常厚重，外表多处磨损，看上去使用已久，艾米莉将它翻开，对着满纸花花绿绿的小广告迷茫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想起信件篮里那些被裁过的广告纸。
　　信件篮-书架，剪贴本-书架……线索又绕回了谜题上，她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
　　艾米莉草草翻了两页，又不死心地拉到最后一条记录，终于在蓝绿色洗衣粉广告上方发现了一行手写字：
　　I·I···I···I········I·
　　这是人话？
　　艾米莉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这个充满谜语的世界感到绝望。
　　正窝火着，黑夜里突然响起一声清晰的噪音，她紧绷的神经险些断裂。
　　楼下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