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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新视界 ...

  •   这项调查并不复杂,下午庭审重启时,结果就已经送到庭上,令莫娜感到意外的是,雷格竟然亲自带着资料到市里进行报告。
      法比安的脸色并不好看,那张麻木不仁的人皮面具几乎要从脸上脱落下来,就连坐得像尊雕像的法官也会隔几秒看他一眼。
      雷格的到来显然不在检察官的意料中。
      “俗话说‘敌人的苦痛就是我们的快乐源泉’,这回还得感谢他们没有放弃调查。”莫娜对站在旁侧的托尼说道。
      托尼疑惑:“这是哪里的谚语?”
      法官敲下小木锤,宣告庭审正式开始,已经在证人席恭候多时的雷格将资料传给各方,开始说明。
      “应检方要求,我们火速赶到被告托尼居住的旅馆房间进行搜查,最后从衣服山里找出了27日晚被告所穿的衬衣和西裤,经检测,西裤右腿有两个圆形小孔,分别位于脚踝后方内外两侧,内高外低,穿透孔大小符合SK9810装配的3.8毫米子弹。
      另外,我们在右大腿内侧至膝盖部分的布料上检测出硝烟反应。
      根据相机型收纳盒内部的烧灼痕可以判断,走火时手枪应当是以枪口、枪柄做支撑靠着底部,类似直角三角形,弹道约为四十五度向外直走的路线。据此,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被告……”雷格抬起头,“枪支走火的时候,你到底是个什么姿势?”
      莫娜也以同样的目光质问着托尼。
      记者狼狈挠头,靠近麦克风。
      “好吧、好吧,这部分是可以说的。之前检察官展示的监控照片里也有拍到一点:我去玉米街,原本是临时起意要探查一件事,但行动失败了,我被一个人抓着脸摔到了街对面,相机盒子撞到小腹上,走火就是那时候发生的。”
      托尼掀开上衣,腹部偏下的位置上有明显的淤青,甚至能看见快门发起来的青色圆印子。
      “当时的姿势具体来说就是……背贴垃圾桶,屁股撞地,四脚朝天,两眼冒星,脑袋发晕。”
      莫娜:“……”听着就觉得痛。
      “结果用于防身的武器也没派上用场,”雷格替倒霉的记者做了总结,“下次不要把开了保险栓的手枪随便放在身上,弹道在向前一点,你就要跟自己的脚踝筋腱说再见了。”
      自知理亏的记者惭愧低头。
      法比安拍了两下手掌。
      “恭喜辩方成功论证27日晚曾经发生的走火,但……那又如何?情况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把手枪的存在甚至证实了检方对河畔小屋案的推断,被告拥有胁迫受害人的火力!”
      莫娜据理力争:“只要检查弹匣就知道这把手枪射击过多少次,况且掉落在河畔小屋码头上的弹壳明显不是3.8毫米口径,真相不需要检方的揣测!”
      “行,”法比安已经恢复了他的镇定,“辩方想看,那就打开来看看好了。”
      站在展示台边上的法警得到指示,拆下了枪身下方的固定片,里头没有弹匣,是空的。
      托尼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来,被身后的法警摁回座位上。
      “情况大家都看见了,被告早就丢掉了自己的弹匣,至于那里头的状况,我们不知道,”法比安摊开双臂,“但打空弹匣的可能性永远存在,检方的推测永远成立,谁也不能否认。
      至于辩方所说的大口径弹壳,我们可是从来都没有看见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辩方早就因为操纵证人、私藏证物的前科被禁止出入现场,盖章文件还在资料附录里展示着,在场所有人都能查看。
      你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信用讨论证据?”
      检察官停下踱步,面向被告席,额头几乎要撅到与天花板平行的水平,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啊,对了,检方到达现场前,那里的负责人似乎就是小报中跟辩方律师刊登在同一张照片里的绯闻男友,怎么,这回改操纵政府官员了?”
      托尼和雷格的脸色都变了,前者是因证据被操纵看到死神向自己挥舞镰刀,后者是因为下属被当庭诽谤怒气攀升。
      法比安赶在雷格发言之前将目光扫到他身上。
      “等今天的法庭结束,我会向各个监察机关写信秉明你们的不当操作,在家里泡好茶等着吧。”
      雷格狠狠地咬住牙槽。
      法比安等的就是这一刻。
      假意让步允许调查,等证明结束后立马来这出反将一军,信用受损的反而是他们。
      报复性惩罚永远不会缺席,这就是越过此人作证的后果。
      莫娜对他这顿操作早已心知肚明,此刻倒也还算镇定。
      “芬克检察官对这方面还真是熟悉,想必平时没少写信吧。”她笑道。
      “我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法规,这是程序的正义。”法比安信誓旦旦。
      “噢,”莫娜很敷衍地应了一声,举起食指,“既然检方以不存在的弹匣为自己的猜测做掩护,那辩方就以实验的方式推翻这通胡扯。雷格警官,可否请你在休息室试射证物手枪,好让证人贝基·波特辨认一下这是不是他在目击前一刻听到的奇怪声响?”
      “我不同意!”法比安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提出了反对意见,“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检方所做的说明不过是将一切归结到了‘可能性’上,薛定谔的箱子不具有确定意义,等到有人要用实践证明的时候你反倒退缩了,怎么,你的正义连从箱子里出来都做不到吗?”
      “你——”
      法比安的神色有一瞬变得狠厉,说是动了杀心都不会有人怀疑,形势在极端辩论中急转弯好几次,听众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最后是法官一槌敲下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就照赫斯特律师所说的办,雷格警官,麻烦你了。”

      为减小误差,他们最终决定以实弹进行演示,向当地警方临时借用了训练用的靶场后,现役警官以标准姿势向靶心射击,这段监控通过网络在法庭的可触屏上实时播放。
      雷格一共开了三枪,每一枪的间隔大概是五秒,贝基聚精会神地回味着声音,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我听到的声音更加响亮。”他说。
      “现场确实有一把比被告配枪口径更大的枪支存在——尽管检方连半个弹壳也没发现,”莫娜微微偏头,欣赏着法比安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检方依旧坚持原来的观点,抛尸现场响起的枪声根本无所谓,重点是被发现时尸体在谁手中!”
      “无所谓?枪响后不久尸体就被发现了,怎么可能毫无关系,”莫娜双手撑桌,“这个人开枪打到的东西就是关键!”
      “怎么,辩方还要对一颗不知去向的子弹进行立证吗?”法比安质问道。
      “只需联系前后发生的事情就能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娜调动资料,“检方有将拍摄了被告抱尸体照片的人请来当证人吗?”
      “那种下三滥记者当然……”
      法比安话音未落,听审席中的一个绿长袍就猛地起身,像万圣节幽灵一样迈着哒哒的脚步闯入证人席,差点将贝基挤到一边。
      幽灵幕帘里伸出两只手,灵活地解除了身上的伪装。
      “像我这种聪明勇敢的优秀记者,当然会自己想办法参加庭审了!”
      个子小巧的女人神气叉腰,腕间的手表闪闪发亮,金棕发丝被搓成个丸子牢牢盘在头顶增加高度,她竖起两指向全场打招呼,比明星还明星。
      “我叫乔伊·特里,记得关注我的主页查看最新报道哟!”
      法比安缓缓握紧拳头。
      莫娜转头对托尼道:“你的同行还真各有各的厉害之处,这一位光出场就要了检察官半条命。”
      “辩方律师要赶着说闲话可以放弃辩护休庭回去说!”法比安的声音听上去已经不那么淡定了。
      “看,”莫娜依旧不为所动,“剩下的半条命急了。”
      对面的检察官视线凌厉得可以刀人,托尼憋笑憋得很辛苦。

      “好了,言归正传,”律师终于恢复正常,“现在我们有了两名目击证人和一名被告,你们当时都在现场,所处位置各不相同。若将被告所处的事发地点当做中心,那么贝基处在这个点的东南方160米左右的二楼,而乔伊则在正北方向300米外的剧场附近。
      现在我会进行提问,你们只需根据回忆如实作答。”
      为避免嫌疑人串供,托尼的回答序号被排到第一个。

      问题一:是否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托尼:“没有。”
      乔伊:“没有。”
      贝基:“有。”

      问题二:描述一下事发/目击的场景。
      托尼:“滚地摔了一跤,然后尸体出现在怀里。”
      乔伊:“听见惨叫,打开摄像头观察远处的情况,发现被告被尸体压倒。”
      贝基:“一个黑漆漆的人站在空地边,挥手隐身消失了!”

      贝基的答案引来了乔伊疑惑的目光。
      “稍等片刻,”她示意莫娜暂停提问,“我实在忍不住想要提问了,位小伙子,那里哪有什么黑漆漆的人,不就只有被告一个人吗,你说是吧被告?”
      托尼点点头。
      “被尸体压倒后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很空旷,远处倒是有个人举着手拍照片。”
      “就像这样!”乔伊左手握拳向前,转动腕表轮盘,变出一个小摄像头,“一个邋遢的人抱着胸前开了五个血口的尸体,再怎么样也不该看漏吧?”
      “我、我……”贝基支支吾吾,“可我真的没看见。”
      “这也太奇怪了,那辆前轮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也没看见?”
      少年沉默摇头。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法比安突然插话,“这名擅自跑到证人席的小孩不过是个妄想症发作的可怜虫,”
      “我没有,我真的看见了死神!”
      三番五次被否定,贝基的情绪近乎歇斯底里,在法比安说出更刺激人的话之前,莫娜拍了一下麦克风,用噪音强行中断两人的对话。
      “死神的问题我们稍后再讨论,子弹的去向显然已经有着落了,”莫娜微微一笑,“请问乔伊女士,那个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前轮是怎么一回事?”
      “轮胎漏气了呀,而且有两个凹陷,又向里又向侧边的,可不就是破破烂烂了嘛,”乔伊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原版照片里应该有拍到才对,你们这个可触屏怎么连接来着?”
      “等一下,”法比安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情绪又再次被毁,“住手,我不允许你这么做,证人!”
      随着叮叮的音效想起,乔伊的照片通过可触屏投放给了在场所有人。
      “那边的检察官嫌原件太大太远,突出案件中心,把它剪切处理了,还顺手给背景做了模糊,那样岂不是好多东西都看不起了嘛,”乔伊指着倒立的自行车笑哈哈,“你们看,是不是内凹侧凹都有?”
      托尼盯着自行车发呆,突然开始惨叫:“啊啊啊!”
      乔伊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他跟照片中的自己产生共鸣了?”
      “他只是发现了真相,”莫娜解释道,“发现自己骑车撞上大石块绝非偶然——有人开枪射击了自行车的车轮,我的委托人被尸体压倒的现状是某些人精心设计的陷阱!”
      “没有这回事!”法比安立即反驳,“两块凹痕都是石块撞击产生的,不存在什么射击痕迹!”
      “那就将证物自行车的车轮抬上来让大家看看啊。”
      莫娜一个轻飘飘的要求让法比安咬牙切齿。
      “我一直觉得奇怪,检方看似不在意,实际上一直千方百计隐藏或削弱这一枪的重要性,甚至还带了一手河畔小屋的弹壳。这种行为,可是会让人怀疑你空降到此处调查的动机啊,芬克检察官。”
      “……讨论案情的时候不要说些有的没的干扰陪审团的判断。”
      “哦,那就说点实在的。
      在检方的推论中,这辆自行车应该是用于运送尸体的重要道具,然而检方出具的各项资料中却下意识回避掉了所有与之相关的信息。若不是乔伊,我们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被害者布莱克身高一米八,而照片中的自行车显然没有配备任何遮蔽视线和固定尸体用的道具,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完成检方所说的壮举?看——他只是惨叫一声就被拍了这么大一张照片!”
      乔伊十分得意地摸了摸腕表:“不必言谢,优秀的记者绝不会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法比安堪堪后退,又止住脚步,他的节奏被打乱了,没有办法继续论证,只能转头去咬另一个方向的弱点。
      “就算这小子所说的枪声真的存在好了,‘死神’和凭空出现的尸体又要怎么解释?既然辩方这么有看法,不如试着论证一下?”
      “关于这点,我确实有个想法,”莫娜摸摸下巴,“三个人观察现场的方向都不一样,而只有一个人看见了黑影……像不像使用了某种能改变光线折射的道具?”
      “你是说隐形板?落伍玩意,早三十年前就存在了,那玩意根本不能做到完全隐形,你难道想说有人像流浪街头的纸板箱战士一样顶着那玩意站在现场附近玩隐身魔法吗?”
      “……说不定……”
      “不完全对,贝基说黑影披着长袍,那种阻挡视线的东西材质应当近似布料。”
      “荒谬,如果真有这种东西被发明出来,申请完专利新闻早就满天飞了,像被告那种痴迷神秘术的家伙巴不得花重金购买一件天天穿着玩。”
      “……我……说……”
      “如果发明者并不希望它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呢?”
      “更加荒谬了,拿不到钱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发明出来?”
      “……!!”
      “从刚才起吵吵嚷嚷的到底是谁?”
      贝基深呼吸,对准话筒释放高音:“我说,我的云盘里说不定有当时的照片!”

      爆音造成的嗡鸣让在场所有人同时摆出了“X”眉眼。
      灵魂走了一半,花了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莫娜揉着太阳穴:“你有照片?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亮闪闪的手表,跟乔伊的一模一样。
      “我、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当时我戴着也这个,在看到死神的时候条件反射摁了快拍,但后来因为害怕邪力侵扰格式化了硬盘……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任何人提过,直到看见乔伊女士用手表相机连接网络才想起来:这个产品有云盘存储功能,于是迅速开机确认了一下,我的账号一直在登录状态,那张照片云盘里应该有备份!”
      “既然这样,那就打开云盘让本小姐帮你检查一下好了,这个产品的照片一直都是存储在特定名称的文件夹里的。”乔伊主动接下任务。
      法比安:“你们不要随随便便使用——”
      叮叮咚咚的传送声再次响起,乔伊真的很擅长使用这个道具。
      这张照片比莫娜所想的还要有冲击力。
      贝基按下快门的时间略晚于肉眼目击,所以照片里只剩一个似乎是裹在袍子里的黑色脑袋,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这个看似裹了袍子的头颅与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遮蔽脖颈部分的草地景色隐隐能看见几道波纹……就像正在披隐形布一样。
      与贝基的证词一致,照片上并没有尸体、被告或是自行车存在。
      “这这这,这也太邪门了!”乔伊几乎在一瞬间就理解了贝基的心情,“怎么会有人能跟影子融合到这个地步,简直就像拿墨鱼汁洗过澡一样!”
      “这张照片完美地证明了辩方的观点,”莫娜站直身体,“不如就从头到尾做一次推理好了……就从事情发生之前。
      布莱克身中五刀,发现尸体的现场却没有一点血迹,这点不符合常理,所以抛尸行为一定存在。
      根据证人的证词描述,辩方认为负责抛尸的人有两个,案发之前,一人身披隐形布站在空地上,另一人则躲在贝基家附近望风。
      他们将尸体裹进隐形布种运送,这样就算剧场附近有人来来去去也不会发现问题,特地选择这块空地作为抛尸地点,极有可能是为了向警方示威。
      等到大部分人入场之后,其中一人就披上隐形布开始布置现场,就在这时……我的委托人突然出现了,并且向着尸体所在的位置卖力踩脚踏车。
      他会路过那片空地纯属意外,对方想必也很惊讶,于是负责望风的那位开枪打了他的自行车前轮,被告摔下车,依旧选择继续向前跑,结果绊到土堆再次摔倒,这下尸体妥妥要被提前发现了,身披隐形布的家伙没办法,只好选择抽掉包裹尸体的隐形布迅速离场——这便是贝基所目击到的情形。
      而发生在我委托人身上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他摔倒了,在地上滚得头晕脑胀后坐下,前几天受的伤显然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和注意力;而被抽走掩体布料的尸体也在半空中翻滚,恰巧落在他怀里,发现尸体后,我的委托人发出惨叫,引来乔伊的注意,最后被拍下照片,而此时抛尸犯早已美美隐身退场。
      辩方认为发生在那片空地上的事件就是这样,我的委托人不是杀人犯,而是惨遭嫁祸的无辜市民。”
      听审席上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女法官闭眼沉思,随后得出评价:
      “非常新奇的设想和推论,但现阶段似乎只有这种说法能将所有证词和证据串联在一起。”
      法比安伏在桌上,双拳紧握:“我不同意,我不认可这种由胡说八道拼凑成的猜想!”
      “检方有什么新想法也大可提出,集思广益有助于找出真相,”莫娜对他的激烈反应并无感想,“不过是一个建立在未登记发明物什之上的猜想,不会完全无法推翻吧?”
      现在正是享受推理成果的时候,而就在此时雷格闯入了证人席。
      “各位,审理恐怕要中断了,” 这名刚从靶场回来的警官神色无比严肃,大额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雕塑作品,“我们接到枯叶镇警方的通报,有一具尸体顺着河流飘到了那边,是撒拉镇市民,这个案子还没结束。”
      警官的话语在法庭中扩散开来,成了每个人眼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新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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