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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二月初二,龙抬头。无边丝雨挟着寒意纷纷而下,雨水于竹叶尖上凝成粒粒白珠,跃入池中,溅起水花,如鸣佩环。
      竹卧雪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对着竹林静默,仿佛他也是那林间的一根青竹。良久,他终是站起身来,拾起一旁的包袱与剑,包背身后,剑系腰间,撑起伞,轻声自语道:“看来这几天都得是阴雨绵绵了。”
      随后,他沐着开年的第一场雨,走进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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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外雨潺潺,江潮生站在柜台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竹卧雪。
      三月初一,睦州。清晨,一夜的雨未停。
      江潮生刚打开门准备营业时,发现在门前台阶上坐着位青衣少年郎。他托着腮帮子,凝望远方被雾气笼罩的朦胧山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一旁放着包袱和伞,伞上雨水未干,腰间别着个酒葫芦,剑放在一旁。
      江潮生正欲发问,竹卧雪似已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站起身来,转身言道:“我行了一天一夜,才遇到这一家酒店,虽想进来歇息,但见店门紧闭,怕有所打搅,便于此等候,若是惊扰到你们休息,在此说声抱歉了。”
      江潮生回应道:“并未打扰,我正是来开门的。其实你大可敲门唤我,这客栈只有我一人,我倒也不嫌麻烦,反而乐意助人。先进来罢。”说着,向竹卧雪招了招手,领着他进了酒店。
      竹卧雪将包袱与剑放在桌上,默默吃着饭菜。他让江潮生上些吃食和一壶酒后,便不再说话。
      江潮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问道:“客官听你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确实,我是建州人。”
      “那客官怎么来这儿了?”
      “闲来无事,四处游历,见见世面罢了。”
      “看客官这打扮,应是江湖中人吧?”
      卧雪怔了一下,随即轻叹道:“江湖中人啊——以前不是,但现在的话,应当算是了。”
      “既如此,客官不妨北上,去杭州一游。我听闻近日七大剑派又将在西湖举办试剑之会,此会三年一届,也算一大盛事,且西湖美景,素来有名,也值得一游。”
      “一路而来,西湖之名也是听闻好几回了,此行正是为西湖而来,虽然试剑之会我无甚兴趣,但西湖之景却是不得不赏。”
      “哦?这是为何?我还想着你或许会对比武之事感兴趣呢。”
      “因为……”
      “踏踏踏……”
      卧雪刚要回答,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止住了话语。两人齐向门口看去。
      进门的是位少女。她手提一把雪色唐横刀,身着一袭红衣,衣袖上绣着白梅几朵。少女全身都已淋湿,湿漉漉的及腰长发紧贴衣衫,发尖、刀尖、衣角等地方不断淌着水珠。虽模样楚楚可怜,但难掩一身傲气。
      她大步迈进门,边喘气边喊道:“快……快进里面去,有……有危险!”
      “娘子,你所言的危险,是指他们吗?”竹卧雪仍然坐着,他注视着少女身后,淡定地问道。
      而一旁的江潮生也十分平静,未受红衣少女的喊话所影响。
      待红衣少女转过身,屋外的人也闯了进来。是三个汉子,都三十左右的样子,戴着斗笠。一人精瘦矮小,配刀走在前方;另二人五大三粗,持斧侍其左右。左手边的那人,一脸凶恶,额头处有道狰狞的伤疤,从左眼旁到鼻梁处。右手边的那人则看上去有些憨厚。
      为首的矮个子一眼便瞧见了少女,恶狠狠道:“小娘们儿原来躲在这儿呢,亏得我们一翻好找。赶紧跟咱走一趟,别浪费时间,咱郎君正等着呢,否则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说罢,那人便要抓人。
      少女闻言,欲上前去,亲自解决。但竹卧雪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挡在少女前面。
      领头的见被个毛头小子从中作梗,轻蔑一笑,顺手从腰间抽出刀,大步流星,横冲过来,反过手,拿刀背对着竹卧雪脖颈,当即便要劈下。少女眉头微皱,便伸手想将卧雪拉开。可当抓住竹卧雪衣领,准备用劲时,她却发现拉不动其分毫。
      不等少女惊讶,那刀就要落到竹卧雪身上了,却仍未见其有所动静。领头者见其不躲不避,虽有所疑虑,但不减劈刀的速度,可正要劈到卧雪时,他发现自己手中的刀竟再也下不去半分。
      就在一瞬间,一颗雨珠从少女发尖落到地面时的那一瞬间,竹卧雪出手了。他抬起右手,仅伸出两指,便将刀身夹住,任凭矮个子如何使劲,亦纹丝不动。那两个壮汉,见此情形,立马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竹卧雪对众人的应对视而不见,慢悠悠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有话好好说,不必舞刀弄枪的,有伤和气。”
      随后,他便松了手。
      那人见此情形,寻思自己远不是对手,与之相斗,毫无胜算,倒不如交谈一番,看看是否有转机,也就退了回去。他向后摆摆手,让身后两人收回斧子,自己也收了刀,刚刚那一副张狂的嘴脸,转眼变成了谄媚。
      他双手抱拳,俯身抱拳道:“咱实属是有眼不识泰山,没瞧出阁下武功之高强,还妄想比划一二,自不量力,还望阁下多多见谅。”
      少女冷哼一声,讥讽道:“你若不去唱戏,倒真是可惜了。”
      竹卧雪也未接话,问向矮个子道:“你们抓这位娘子所为何事?”
      “阁下有所不知,那位娘子昨夜溜进咱们府中,劫走了咱郎君的新婚夫人。这大喜的日子,整这么一出,郎君自是怒不可遏,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见不到,就要将我们剁了喂狗。咱们也不敢违命呀,故还望阁下能够理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说完,他摆出一副委屈又无奈的样子看着竹卧雪,其身后二人互视一眼,随即皆点头称是。
      “确实,但怎么不讲讲你们那位夫人怎么来的呢?”少女接话道。
      “我们家郎君可是明媒正娶,这是两情相悦,娘子还请不要恶意诋毁。”
      “我恶意诋毁?难道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抢人是明媒正娶?难道死活都想要逃离是两情相悦?不必多说了,剩下的话留去跟我的刀解释吧!”少女听了矮个子的话,顿时心头起了怒火,便要冲上去动手讲道理。但还没走两步,便被竹卧雪拉了回来。
      竹卧雪劝道:“娘子,气大伤身,不要这么激动,让我来解决吧。”
      “好好好,你拳头大,你有道理,你来你来。”少女有气不得出,只得愤愤回应,将刀插回了腰间。
      竹卧雪继续问矮个子:“你家郎君又是何人?”
      矮个子先前见少女那神情,真像要砍了他的样子,回答也更加小心了:“阁下可能不知,咱们的郎君姓王名省,咱们家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望,与八大世家之一的王府还是沾点亲带点故的。”
      “哦,是嘛?那此事就更要慎重了。这样吧,我与她在此等候,你们去将你们郎君找来,我与他当面谈谈如何?”
      “阁下既愿出面解决此事,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们这就去将郎君请来,还请二位稍候片刻。”随后,矮个子又对两位壮汉说道,“朱武,朱聪,咱们走。”三人便离开了客栈。
      待他们走远,消失在雨幕中,卧雪向掌柜言道:“掌柜,不好意思,大清早的,就打搅了你的生意。这钱你就收着,多的就当是赔礼了。”说罢从包袱中掏出一吊钱,放在桌上。
      “无妨,小事而已。”江潮生回道。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想必我们走了,那些人也应当不会找你的麻烦吧。”
      “我倒也不怕他们找麻烦。”
      “看来掌柜自有倚仗,那我也就放心了。”
      “慢着,就这么走了?不是说好在这儿等着嘛,我还等着你拿拳头说服他们呢。”少女忍不住说道。
      “娘子,做事情不要这么粗鲁,别总是打打杀杀的。”卧雪悠然道,“无非缓兵之计而已,他们这般欺软怕硬,搬弄是非,不是老实人的样子,难道真等着他们叫人来包围我们?再者,他们又怎会真就不管我们了,不过是看打不过,找个台阶下罢了,恐怕正躲在某处看着我们。”
      “看来你倒不是真傻,感谢你刚才出手相助,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
      “娘子,你确定不用我带你离开吗?若只是你一人的话,可能他们就敢出手了。”
      “不用,我自然也有我的倚仗。”少女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先走一步,告辞了。”
      言罢,走出了门。竹卧雪也并未强求,任由她离去。
      “掌柜,有伞吗?还想向你讨两把,这雨里来雨里去的,总归是不好的。”待少女走后,竹卧雪问向江潮生。
      “有的有的,”江潮生一边从身后的柜子里掏出伞递给他,一边说道:“客官这是要去找那娘子吗?”
      “是的,虽然她不愿受我帮助,但我仍是放心不下,还是去走一趟吧。对了,再拿点吃食和水来好了,若那位娘子所言非虚,现在怕是两人都还饿着。”
      “客官真是一副侠义心肠,我这便去。”说着,江潮生去准备了。
      竹卧雪回应道:“无非是力所能及罢了。”
      竹卧雪坐了一会儿,江潮生将装有几个馒头的油纸袋和灌满水的水囊交给了他。他另付了钱,将东西装进包袱背上,饮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后,系剑腰间,撑伞离去。
      江潮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笑道:“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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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哥,那女的出来了,就她一人,我们怎么做?”客栈旁边,树林中的一棵树下,那一脸憨厚的问向矮个子。
      王朴思考了一下,回道:“这样,你去把郎君带来。先前我们留下的标记若是被郎君看到了的话,应当离得不远。朱武,你去跟着她,一路在树上留下砍痕,待郎君赶来,我们便来寻你。我在此接应,并看着那小子的动向。”
      “朴哥,让我哥哥一人去,会不会有危险?”朱聪有些担心。
      王朴解释道:“不会,只是跟踪,打不起来的。”
      “是的,你放心,一旦情况不对,我立刻就撤。”朱武拍了拍朱聪的肩说道。
      “好吧,哥哥,你小心些。”朱聪同意了安排,说道,“朴哥,那我便去了。”
      “嗯,我也去了。”朱武也说道。
      两人便分头离开了,树下只留王朴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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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穿行于林中,心情不甚好。
      “哎呀,我当时为什么要着急着走,拒绝就拒绝了,怎么不先讨两把伞来,淋了一晚上的雨,现在还要淋。而且我都到了客栈,怎么不搞点吃的走,白来一趟。都怪那人,要不是打不过他,高低给他来两拳。”
      她越想越气,一拳砸在树上,树干不禁得颤动,树枝摇晃,雨水倾泻而下,全淋在少女身上。少女气得又想来上一拳,拳出半路,想到先前吃的亏,悻悻收了回去,委屈地嘀咕了句:“连你也欺负我。”
      “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顺着声音,少女转身看去,卧雪撑着伞,飘然而来。
      “练拳。”少女有些讶异,随即语气强硬地回答道。
      “看娘子这拳打的,所言非虚呀。”
      “自然,何用你说——你跟来干什么?”
      “见娘子走时两袖清风,送些东西罢了。”说着,他取下包袱,从中取出伞和食物,递给少女,说道:“后来又想凭娘子之聪慧,应当早有准备,许是我多虑了,但既然来都来了,还请娘子收下。”
      “这我自是早有准备的,”少女愣了一下,接过说道:“但既然都送来了,我便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竹卧雪微微笑了笑,又说道:“刚我来时,见有人跟踪你,是方才那三人中的一个,我已将其击昏。估计可能不止这一人,娘子一路还请多加小心。”
      “对,对,这我也是早就发现了,只是想再观察观察,既然你先出手了,那便罢了。”少女底气明显有些不足。
      “那倒是我小看娘子了。既此间事了,我就不再打扰你了,有缘再会吧。”
      说完,卧雪转身离去,不急不缓,似闲庭信步,渐渐消失了身影。竹卧雪看少女之前的出拳,还是有几分实力在的,应该也不需要帮助,就不再多打扰了。
      少女呆在原地,任雨水压弯枝桠,滴落在身上,沉默了半晌。在她的观念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竹卧雪之所为,必有其所图,因为她所见之世人大抵如此。但竹卧雪却用行动证明了他自己并非如此,至少她到现在还未发现其图谋。似乎他真的只是为了行善助人,除此外,再无他求,再无他想。
      少女越想心越乱,思绪如丝线搅作一团。她晃了晃脑袋,将纷飞的杂念暂且压制,低声自语道:“想这么多干嘛,管他呢。”
      随后,她撑起伞,继续向着之前的目的地前进。而那一声自语,只有这一片树林,这一场雨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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