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相遇的夜晚》三更月亮

31、圣诞节

　　年底将至，孟砚辞更忙了。全球化的影响让圣诞节堪比春节，商人无非赚钱，下属公司纷纷针对圣诞节推出一系列策划，明明离圣诞节还有二十多天，南城就开始被圣诞氛围笼罩，说白了炒作，给12月赋予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圣诞月。

　　立柏旗下的大型商场在11月末就开始举办“点燃冬日季”启幕仪式，活动一直持续到元旦，期间还有《胡桃夹子》的互动剧等等系列活动，13米高的圣诞树将会在12月16日投放在立柏旗下的所有商场门前，在平安夜当晚全城燃放烟花庆祝，带动消费。

　　地产公司也为圣诞月推了一句广告语：浓情圣诞，有家更暖。

　　孟砚辞在公司被圣诞氛围笼罩，回家继续被圣诞氛围笼罩，但是在公司孟砚辞听报告就行，回到家他要听阿瑾指挥。

　　阿瑾从8号就开始筹备圣诞节，孟砚辞让她买棵装饰树随便摆摆，她偏不。她最近沉迷当木工，要用木条做圣诞树，但是她功夫不到位，只能做棵小的，她说这棵小的是乌龙的树，家里要有棵大的，是她和孟砚辞的树。

　　不知道她在哪淘的，孟砚辞下班回家就看见客厅几箱子松树枝，阿瑾志向远大，孟砚辞的平层层高3.7米，阿瑾要做一棵3米的圣诞树。

　　“你疯了。”孟砚辞客观点评。

　　熟悉的螺丝刀又簪在她头发上，阿瑾耳朵上别一根铅笔，蹲在地上用卷尺量木方，连体工装裤被她穿的松松垮垮，脸上雀斑没做任何遮掩，像她一样乖张肆意，特立独行，又坦荡自若，她忙那点木头一个月，又不习惯戴手套，手更糙了，孟砚辞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因为她刚入门，这几天在锯木头。

　　“圣诞树很简单的。”阿瑾说：“先用木方搭建基础骨架，外侧缠绕鸡笼网再加上松树枝，最后加装饰球就好啦。”

　　“你做。”
　　“咱俩做。”阿瑾眼神自下而上：“我还要做乌龙的圣诞树，等它的树做好，我觉得我可以出师了。”

　　阿瑾动手能力很强，自己在家钻研，上网看几个视频，琢磨琢磨很多东西就会了。

　　“不做，买。”对孟砚辞来讲，买更方便，而且少受罪，不然赚钱的意义在哪里，甚至乌龙的圣诞树他都不想让阿瑾做，因为阿瑾的手经常被木刺扎出血。

　　“那我自己做。”阿瑾眼波淡淡扫过孟砚辞：“你不要捣乱，这几天不能陪你了，时间紧。”

　　孟砚辞很多话生生咽回肚子，强压着快要冒烟：“到底谁是老板？”

　　阿瑾把手中的铅笔一扔，螺丝刀从头发上拿下，黑发散下来，她直接躺在地板上。

　　“那你快做，做完我还有事。”

　　孟砚辞觉得汗毛一根根竖起来，阿瑾又说：“做不做？不做我忙别的去了。”

　　“你。”孟砚辞手由掌变拳再变掌：“怎么做？”

　　“做谁？”
　　“树。”

　　阿瑾快乐的像水中的鱼，重新把头发簪好，孟砚辞不想思考，他在阿瑾这里就是一个工具人，工具人需要什么思想呢？阿瑾怎么指挥他怎么行事。

　　只是第二天上班，听人说圣诞节的策划活动，觉得肩膀酸痛，很不高兴。

　　孟砚辞之前一直想找一项活动，省得他和阿瑾两个人放假就窝在家里太堕落。活动还没找好，12月伊始，阿瑾替他解决这个难题。

　　3米高的圣诞树不是小工程，阿瑾又有许多事，孟砚辞也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多的事做，孟砚辞下班就回家搭圣诞树，不能搭太晚因为他第二天还有工作，搭完就去睡觉，圣诞树断断续续搭了十天。

　　有付出就要有回报，孟砚辞也开始期待圣诞节，尤其是当圣诞树完工，阿瑾把家里的灯都关了去检查圣诞树上的灯，灯泡亮起，孟砚辞想到了红鼻子的驯鹿、红绿盒子的围巾，小铃铛铃铃作响，这棵树就像会下雪似的，他特别想听阿瑾对他说：“Merry Christmas ”。

　　平安夜是星期五，日子很好，第二天圣诞节是周六，日子更好。

　　家已经被阿瑾布置完了，她在屋内挂了很多闪灯，连耶稣诞生的场景她都准备了，上班前阿瑾让他期待今晚的圣诞大餐，她已经和华姨筹备三天，买了很多海鲜，她俩还在做一款面包，很麻烦要发酵很长时间。不需阿瑾特意说，孟砚辞就知道今晚一定很丰盛。

　　阿瑾不让孟砚辞帮忙，怕他破坏她的圣诞餐，她要发朋友圈，孟砚辞不屑，如果没有他，阿瑾的圣诞树肯定还没竣工，况且阿瑾的朋友圈除了他就是华姨，她发朋友圈给谁看？他们早已看过。

　　“早点回来。”阿瑾给他一个早安吻。
　　“知道了。”

　　早上踏进办公室，助理送给孟砚辞一个苹果，孟砚辞没踏进办公室前就注意到很多员工手上拿着苹果：“谢谢。”

　　圣诞节集团员工有福利，赶上明天是周六，今天在公司有圣诞餐，下午茶时还有抽奖活动。孟砚辞不会去凑热闹，但怎么说，听到有活动，即便不参加心情也很好。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三点半，孟砚辞想下班，周五晚高峰压车比平时严重，孟砚辞不想堵在路上。

　　他等电梯，电梯门一开孟砚辞就看见付樱。

　　“出差回来了？”

　　云晚不退反进，去孟家的次数比孟砚辞还勤快。付樱打不通孟砚辞手机，打到他助理手上，助理接电话时孟砚辞就在他旁边，只听得助理按照孟砚辞教的一字不差道：“付董，孟总去美国考察了，要元旦才能回来，时差问题吧，所以您才打不通，我帮您转达。”

　　付樱找到公司，孟砚辞心如明镜，她什么都知道而且沉不住气了：“嗯，刚回来。”

　　“那回家吧。”付樱进到电梯等他。

　　“我……”

　　没等孟宴臣说完，付樱又道：“又要出差？现在我行我素，开始骗妈妈了。”

　　“不是，工作忙，没时间。”

　　“你现在要去哪？现在总有时间了吧？”付樱包挡在电梯门边上：“回家。”

　　“我有事。”孟砚辞迟迟不挪步。
　　“什么事。”

　　“去工地。”
　　“哪个工地。”付樱语气不容辩驳：“我是不在集团了，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孟砚辞你太过分了！现在开始学着忤逆我、骗我是不是？”

　　付樱压着怒气：“回家。”

　　孟砚辞走进电梯，集团人多眼杂，他和付樱不会在这里争辩的。刚到孟家，孟砚辞鞋还没脱，云晚就来了。

　　她的司机在她身后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她看见孟砚辞只是一笑，换鞋进去见付樱：“伯母，上次您说头疼，我给你买了一个按摩仪，特别好，您试试。我姑妈是中医院的，我跟她说了您的……”

　　“妈，我上楼了。”

　　“没看见云晚来了吗？”付樱不悦道。

　　“上楼换衣服。”孟砚辞转身上楼梯，回到卧室锁上门，手指在屏幕敲几个字，又删了。深思许久，又敲了几个字又删了。

　　他知道阿瑾很期待和他过平安夜，但他不能回去，只是早说与晚说的问题，晚说她怕阿瑾做完一大桌子菜得知孟砚辞不回去吃饭心情低落。早说他又怕阿瑾难过的时间长了。

　　犹豫时间到付樱在门外敲门。

　　孟砚辞把手机揣回裤兜，给付樱开门。

　　“下楼。”

　　“我跟云晚出去吃吧。”

　　付樱一丝冷笑：“儿子！我是你妈，最了解你的人。就在家里吃，今晚哪都不许去。”

　　“妈！”孟砚辞不服气的回道：“给我点自由行吗？”

　　付樱神色居高临下：“你一个月都不回家，我让你回来吃顿饭，你说你没有自由？”

　　“我不喜欢云晚。”
　　“喜不喜欢这件事先不提，就提你，借口出差一个月不回家，为什么？”

　　“她不是天天都来吗？”
　　“她来说明她懂礼节，你再怎么不喜欢她，你该回来看看我和你爸爸吧？”付樱脸色稍沉：“我从小怎么教育你的，君子喜怒不形于色。”

　　“你和爸爸有家庭医生，还有薇薇，我放心。”

　　“孟砚辞！你今天能说出这种话，太令我寒心了！”付樱眼底沉黑隐晦：“躲着我，还撒那么多的慌，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

　　孟砚辞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地：“你什么时候放纵过我。”

　　“你——！”付樱脸色一变，皱着眉捂住胸口。

　　“妈。”孟砚辞急忙搀住她，付樱心脏不好：“怎么了？”

　　付樱用力推走他：“你走吧。”

　　“妈。”无力和无奈感朝孟砚辞袭来：“我在家，我今天在家陪您。”

　　付樱没说一句话的离开。

　　孟砚辞拿出手机给华姨发了一条微信：今晚不回去，您陪她吃吧，谢谢。

　　孟砚辞觉得他像提线木偶，坐在云晚和付樱的身边，付樱提到他，他就点头，不需要他他就坐在一边走神。不是像提线木偶，他就是提线木偶，都不说话。

　　这是孟砚辞的命，即便他掌控立柏，即便他有钱有势，孟家这块大牌子他还是不能掀掉。

　　云晚从包里拿出包装好的苹果递给孟砚辞：“平安夜快乐，不要嫌便宜哦。”

　　“我不吃苹果。”
　　“这不是吃的啦，这是寓意平平安安的意思。”云晚把苹果给付樱看：“圣诞节可流行送苹果了。”

　　“妈，助理刚才给我发了一份文件，我上楼去看。”孟砚辞对付闻樱晃着手机。

　　付樱的表情是想拒绝孟砚辞，但云晚快她一步：“你好忙呀，快去看文件吧，我在楼下陪伯母。”

　　孟砚辞觉得云晚很精明，这种精明不同于阿瑾的直白，她这种精明让人害怕，攻于心计。

　　他回到卧室，手机上只有华姨回复的‘知道’二字，阿瑾一个消息都没给他发，她真的很专业。明明孟砚辞从阿瑾的眼睛中读出她很想和孟砚辞过圣诞节，她很期待这次圣诞节，巨大的失落后，她却什么情绪都没有。

　　孟砚辞想，如果阿瑾对他发条带情绪的消息，哭一哭闹一闹，说不定孟砚辞排除万难的就回去了，可她没有。

　　云晚吃过晚饭离开，她与付樱和孟怀瑾说的话，孟砚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付樱待云晚离开后，又向孟怀瑾夸她一通，刚到晚上九点，他赶紧借口睡觉，离开客厅。

　　周六天刚亮孟砚辞就醒了，他穿好衣服出门，走出去撞上孟怀瑾晨跑，孟怀瑾见他也是一惊，孟砚辞没有晨跑的习惯。

　　今天孟砚辞不上班，他没穿西装，穿的运动服，他跟孟怀瑾打招呼：“爸。”

　　“砚辞啊，怎么起的这么早。”

　　“跑步。”孟砚辞跟在孟怀瑾身边：“久坐，运动一下。”

　　“一起。”孟怀瑾慢跑：“很少见你跑步，一般不都是打球攀岩的吗？”

　　“跑跑也挺好的。”

　　“最近集团怎么样？那些老家伙呢？”
　　“没事。”
　　“我听你妈妈说，你躲着不见她。”
　　“不想相亲。”

　　“那你也不能躲着你妈妈呀？你妈妈当初生你足足六个小时，你不能伤她的心。”

　　“我知道。”

　　孟怀瑾和孟砚辞在外慢跑一个小时回孟宅，早饭做好，吃完早饭，孟砚辞陪孟怀瑾在书房下棋，付樱在远处插花。

　　孟砚辞心里像敲鼓似的，给助理悄悄发一条短信，没多久助理电话来了，以公司为借口让孟砚辞不得不走。

　　孟砚辞换套西装匆匆离开孟家回自己家，一顿操作下来，到家十点了。

　　家里跟昨天判若两然，又恢复了以往的简练和冷淡的布置，圣诞的氛围一扫而光，明明今天还是圣诞节。

　　阿瑾在餐桌前吃面包沾牛奶，面包装在盘子里被阿瑾吃了四分之三只剩一块了，面包里面有蜜饯，葡萄干之类的，这应该就是阿瑾忙活3天的面包，卖相不错，从烤箱刚出来新鲜的一定更好吃。

　　阿瑾没有想让孟砚辞吃最后一块的想法，她拿最后一块面包泡在牛奶里：“你怎么回来了？”

　　“树呢？”

　　“拆了。”阿瑾快速吃完把碗盘送去水槽：“松树枝在箱子里你下楼的时候帮忙带下去吧。”

　　“我昨天回我妈家了，她身体不好。”

　　“哦。”阿瑾刷干净盘子，甩着手上的水渍去她的工作间，用铅笔在木板上画线。

　　孟砚辞站在门边，感觉在等待一个巨大的嘴巴把他吞噬。

　　“你觉得我生气了？”阿瑾又拿圆规在木板上画圆：“华姨告诉我过几天元旦都放假，我想着圣诞节过去了，圣诞树上的铁丝木板能卖钱，快点拆了吧，不要找不到收废品的了。”

　　前几天孟砚辞头顶着一片轻巧的云，现在云成了厚厚的阴霾：“今天是圣诞节。”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阿瑾蹲在地下眯着眼睛测量高度：“你想过圣诞节？那等晚上吧……我现在——”

　　孟砚辞忍无可忍，他大步走到阿瑾身边拽着她的胳膊让她站起来，这种感觉很憋屈，从前阿瑾不这样说话，所有事她都直说，说出来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不会让人有藏着掖着的负担，只会觉得她把心里想着的都说了，让人无需猜疑的轻松。

　　“干什么？”阿瑾长睫投落暗影，无所谓的语气听起来很讨厌。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说话了。”

　　“怎么说话？”阿瑾嘴唇轻扯了一下，像是嗤笑了声，然后挣开孟砚辞的手，继续摆弄那几块木头：“你是觉得我要冲你发脾气？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又没在谈恋爱。”

　　孟砚辞面上风平浪静，心里神色几番变化，渐渐地，一切好似平静了，只剩下一抹思虑，浓重如雾，把他包围。

　　“我的确食言了。”

　　“我又不会在意。”阿瑾再换一个木板继续在上面画。

　　“你真不在意？”

　　阿瑾故意‘嗯’了许久，然后扭头一笑：“不在意。”

　　“你知道的呀，在意就会不快乐不自由，对我来说就像那台电视一样，我对自己很好的，不会想太多。”阿瑾单手叉腰，好像线画错了，眉心紧蹙。

　　“你既然什么都不在意，为什么不让人提你的纹身？”

　　阿瑾略一迟凝，重重叹口气，半带轻笑道：“孟砚辞，你很像在吃醋，好没意思。”

　　“我花了这么多钱，问你这些事不应该吗？”

　　“他死了，每个人都不愿意提起死人的事不是吗？”

　　孟砚辞有预料，但听阿瑾说出来还是觉得意外，这句‘他死了’，说的很轻松平常：“对不起，我不是——”

　　“你还想知道什么？睡过吗？没睡过。亲过吗？没亲过。爱过吗？”阿瑾有意无意勾起一抹苦笑：“爱，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会一直爱他。我上次告诉你我不骗你，今天这句话是我说过所有里最真的话。”

　　她又说了一遍：“你很没意思。”

　　孟砚辞第一反应就是堵住她的嘴，阿瑾气喘吁吁，笑的轻快娇嫩：“你看，这才最适合我们。”

　　夜色融融，万籁俱寂，阿瑾沉睡过去，孟砚辞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死人感到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