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变》岑温

8、第8章 她的伤势

　　或许是陆望林太过慌乱，拥有着绝对命中异能的他，随手对着那人开了一枪，只打中了他的小腿。比起制服，倒更像是威慑。
　　那人知道双拳敌不过手枪，趁陆望林接住摇摇欲坠的陶圆的时候，竟从饭店另一侧跳窗逃了。
　　“等等！呃……”宁子馨想去追，可她只能勉强撑着墙壁站起来，根本无法阻止那人的离开。
　　她看向门外，陆望林已经打横抱起了陶圆，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紧张神情。沈云中在之后跑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靠在墙边的宁子馨，难得也摆出了一张黑到极致的脸，走来将她背在背后，径直带她上了一辆面包车。
　　宁子馨没来得及管外面的情况，不知道张怡她们最后如何。不过陆望林最开始那一枪应该是对着龚柳开的，出来后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压着龚柳，给他带上了手铐。龚柳则像是疯了般，满脸的血迹，嘴里还在不断重复喊着谁的名字。
　　宁子馨那一瞬间闪过疑惑，那个人居然不怕龚柳的异能吗？但她转头看见车里已经昏迷过去的陶圆，以及火速进入驾驶座发动车辆的陆望林，后脑勺的疼痛再次放大，她再也无法思考，倒在了陶圆旁边。
　　.
　　天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乌云滚滚压向地面，大风卷起地上的树叶吹得人无法呼吸。除了乌鸦，听不见其他任何鸟兽的声音，可乌鸦也叫得凄惨，似乎在哀悼地上不断死去的生命。
　　这就是生物大异变。
　　通讯中断，交通紊乱，人心恐慌，秩序不复存在，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人们在混乱中等待死神的降临。或许在这几天里，死了的比没死的还要更轻松一些，至少不用去担心自己每天去哪里吃饭睡觉，也不用吊着心怕自己莫名其妙就死掉。
　　宁子馨背上了自己或买或抢来的所有食物，做出了一个并不太明智的决定：她决定随机开走一辆没有主人的车，一个人回到南方。
　　周围到处都是倒在地上苦苦哀嚎的人，有的是因为异变给身体上带来的疼痛，有的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也有的是因为精神崩溃。宁子馨没有理他们，她直直地盯着路边的车辆，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
　　当宁子馨好不容易瞧见街对面一辆开着门却没人的车时，有人扒住了她的衣角，神志不清地喊着没听过的名字。
　　那一瞬间，宁子馨不知第几次想到了陶圆，内心的恐惧再度放大。她怕陶圆也变成这样，或者更差些，甚至可能已经化为了黑雾。从胸口迅速蔓延的无力感将她狠狠包裹，她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怕得流下了一滴泪。
　　但宁子馨很快振作起来，她咬着牙将那人推开：
　　“让开！”
　　这一推搡却让她忽略了自己正站在道路上，尖锐的鸣笛声下，一辆车正往自己脸上开过来——
　　.
　　再次睁开眼睛，张怡整个右手臂都吊着，坐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张怡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不出意料扯到了伤口，又在一旁大呼小叫。
　　“禁止喧哗啊禁止喧哗。”宁子馨揉着脑袋坐了起来，她现在还很头晕，张怡这么叫两下她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哦哦哦好的！”张怡反应过来，立马压低了声音，随即想起了什么，焦急地用气音说道，“陶圆还在手术室里！”
　　宁子馨的后背一阵刺痛，她顾不上自己的状况，从病床上跳了下来。
　　“带我去！”
　　陆望林正站在手术室外与之前抓住龚柳的男人谈话，看见她俩来，两人停止了对话。
　　“别担心，没有生命危险。”陆望林皱眉，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宁子馨一眼，说道。
　　也不知他这份担忧是为还在里面的陶圆，还是强撑着晕眩感的宁子馨。
　　张怡扶着宁子馨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倒是那个陌生男人像来了兴致，也跟过来坐在了宁子馨旁边。
　　“你好，我是南方异能监狱的，叫勋张厉。这么关心陶圆，你就是宁子馨吧？”他两眼一眯，笑起来脸颊两侧还有深深的酒窝。与他听起来比较正经的名字相比，他的气质更像是一位花花公子。
　　坐下来后缓和了许多，那阵晕眩也过去，宁子馨渐渐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却仍有些警惕。勋张厉一眼看出，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陆望林：“不必担心，是他告诉我的。”
　　“就你话多。”陆望林踢了他一脚。不知为何，宁子馨想起了陶圆和陆望林的相处，倒是很相似呢，只不过陆望林从撩拨的一方变成了阻止撩拨的一方。
　　怎么说呢，恶人自有恶人磨？
　　“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之后遇到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哦。”勋张厉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再次惹来了陆望林不满的声音：“喂，她再怎么说也是除异团的人，有问题第一时间肯定会找我们而不是你。”
　　“那当然，不过也会有连除异团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吧，就像今天这样。”他的二维码已经亮了出来，在宁子馨拒绝的话语说出之前，他忽地又补充了一句，“你很聪明，一看就和这群除异团的不一样，我或许可以告诉你一些他们不会告诉你的事。”
　　“什么叫我们不会告诉她的事？子馨也是除异团的成员，她想问什么我们肯定会说啊！”张怡就坐在旁边，将勋张厉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立马反驳道。
　　勋张厉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宁子馨按住了暴躁的张怡，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尽量不来找你。”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勋张厉却笑得更明显了。他起身，重重拍了拍陆望林的肩膀，倒没再说什么。
　　“对了陆望林，你不是在巡逻吗？怎么会开那辆面包车过来？”宁子馨抬头问道。
　　陆望林朝身边没个正形的人努努嘴，解释道：“面包车是他的，本来我俩在闲聊，温群染打了电话过来，被他听见了，就一起过来了呗。”
　　“还好赶上了。”勋张厉点头附和，他原本比陆望林稍高一些，但靠在陆望林身上一副懒散的模样，倒显得他更矮了。
　　“你和陶圆真谈过啊？看起来你还挺喜欢她，怎么分手了？”
　　宁子馨心说我还想知道呢，站了起来，装作不愿提及的样子说道：“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哪知这反而更加激起了勋张厉的兴趣，他两眼一眯，宁子馨就直觉这人要开始了。
　　一只手拦在了二人中间，勋张厉不满地看过去，陆望林一脸平静：“做你的工作去，你还真打算让熊奢燕一个人去审龚柳啊？她搞不定的。”
　　“她那异能怎么搞不定了？以前都是她一个人审的。”话虽这样说，勋张厉还是朝外面一步步走去，走到楼梯口处冲宁子馨挥了挥手，“不过我还是回去看看好了，下次见～”
　　“真是，就他能对付龚柳，还在医院逗留这么久，人有没有再次越狱都难说。”陆望林看向两人，见她们二人脸色仍很苍白，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先去病床上休息吧，有我在呢。”
　　宁子馨算是明白为什么陆望林会是队长了。虽然平日里和勋张厉不相上下，但关键时刻还真靠得住。最重要的是，他的话一出，他人往这儿一站，竟还真能带来安全感。
　　“好的。”张怡点了点头，走过来扶住宁子馨，两人回到了刚刚的病房。
　　也得是现在医院人手不够，她俩这样走来走去才没护士来找。放在以前，护士早就把两人拉回去躺着了。
　　“还没来得及问，当时你和温群染还有杨君，对付龚柳怎么样？在陆望林来之前打得过龚柳吗？”宁子馨乖乖坐在床上，张怡的床就在她旁边，也坐了上去。
　　只见张怡苦着一张脸回忆道：“不太行。当时我被他烧伤了整个手臂，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杨君的箭射到他身上也立马就被融化，只有群染的冰可以拖会儿时间。所以那个时候外面只有群染一直在造冰墙试图困住龚柳，龚柳不断把冰墙拍碎，群染就不断修。两个人的精力都耗费不少，最后是陆望林赶过来趁龚柳没什么力气给了他一枪，加上勋张厉帮忙才制服他的。群染用了太多异能，估计现在还在别墅里躺着呢。”
　　异能不能用太多？这倒是宁子馨第一次听说。她原以为异能无限制无条件随时随地都可以使用的，但无论是打斗中就无法静止空间的龚柳同伙，还是使用过多导致精力不济的龚柳和温群染，都告诉了她一个事实：异能并非无限制无条件，它甚至可能会反噬异能者本人。
　　事件发生直到结束，蓝承始终都在学校，毫无所知。因此当陆望林让他帮忙送饭到医院时，这孩子在群聊里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橙子（蓝承）：“所以你们干了些什么？别墅一个医院三个？”
　　蚂蚁（张怡）：“英勇地抓捕了逃犯，求求别问了快来吧要在医院饿死了。”
　　橙子（蓝承）：“在路上了！”
　　张怡放下手机，摸着响个不停的肚子，干脆躺下看天花板。
　　陶圆在半夜出了急救室，如今正躺在宁子馨另一边的病床上。她醒过一次，只懒懒地看了周围一眼，宁子馨正要喊她，她便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陆望林清晨送来了一篮水果，让她和张怡看着点陶圆，他还要忙着处理后续，早早就离开了。
　　宁子馨只是轻微脑震荡加背部外伤，实际上并没有太严重，昨晚其实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下了床，洗了两个苹果，一个给饿得哀嚎的张怡，防止她再大声喧哗，另一个则自己拿着，找护士拿来了刀和盘子，开始熟练地削苹果。
　　陶圆是个很怕痛的人。哪怕只是一道小擦伤，在伤完全好之前都会缠着宁子馨，一个劲儿地喊痛。
　　张怡靠在自己的枕头上，细细地嚼着苹果。她平日不会这么斯文的，一定是伤口很痛。宁子馨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又看向另一边同样一声不吭的陶圆。
　　为什么现在不喊痛了呢？
　　削好的小块苹果被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宁子馨下了床，蹲在陶圆床边，轻声问她：“吃苹果吗？”
　　陶圆早就醒了。宁子馨知道。张怡虽然已经克制了不少，但以陶圆的睡眠质量，这动静足够吵醒她八百回了。
　　果然，陶圆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不知醒了多久。
　　“吃。”这一声可怜巴巴的，还拖了点尾音，像是在撒娇。
　　宁子馨叹了口气，将她的床升高，随后一点点地喂陶圆吃。或许是在陶圆的感染之下，宁子馨反而变得不怎么怕痛。看着陶圆时不时皱眉的模样，她甚至不禁思考，这世上有没有能替别人承担痛觉的异能？若是自己有这样的异能就好了。
　　张怡在一旁看了看自己的整个大苹果，又看了看那两人，翻了个白眼，转了个方向吃自己的去了。
　　蓝承姗姗来迟，不过这小身板得拿三个大食盒，他还不会开车，估计是走过来的。烈日炎炎下，过来背后都被汗湿透了。
　　张怡看这孩子累成这样，连忙让他放下食盒，坐在病房里休息会儿。
　　胡叔做的是好入口且易于消化的粥，营养也不少。这粥里全是碎肉碎菜叶，香得张怡口水都流了几轮。
　　宁子馨一边喂陶圆一边问：“温群染怎么样了？”
　　蓝承还在擦汗，闻言说道：“还好，异能使用过多就这样，不过只要当场没疯，休息几天就能缓过来了。我来的时候，杨君姐正在照顾她呢。”
　　什么叫只要当场没疯？
　　“使用异能的同时，精神会受到损伤，具体表现就是头晕眼花身体乏力，用过头的话脑子里就会想起很多往事，承受不住就会疯。”陶圆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宁子馨转过头，与她对视。
　　“就算不是一次性也是一样，越到后面，精神伤害越大，最后，所有的异能者都会变成疯子。”陶圆看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继续补充。
　　“如果一直都不使用异能呢？”宁子馨问。
　　“会慢慢地变成疯子。”陶圆笑了笑。
　　张怡和蓝承没有反驳，陶圆说的是真的。
　　只要拥有了异能，就意味着自己离变成疯子不远了。这和癌症又有什么区别？
　　宁子馨没再说话。这个话题被张怡轻松带过，众人又聊起了别的琐事。仿佛在这三个异能者眼中，这件事再平常不过。
　　.
　　宁子馨的伤势轻，早早办理了出院。她回到家中，从电视柜最里侧翻出了那枚蜜蜂胸针，若有所思地端详了好一阵，才放回去，掏出手机给白蚀发了消息。
　　“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白蚀很快给了回复。
　　“好。”
　　宁子馨约白蚀在蓝鲸见面，一大清早，酒吧里面也没什么人。白蚀身边仍旧跟着那两人，惹得宁子馨有些不爽，左膀右臂也不用走哪儿哪儿跟着吧？
　　白蚀看出了她的不满，倒也不恼，不紧不慢地在她身旁坐下，解释道：“或许除异团的人有跟你说过，异能者组织的队长是很容易遭到针对性报复的。”
　　是的，陆望林在第一天就跟她说过，他和陶圆之间容易让人混淆的身份关系也正是极好的烟雾弹。虽然这也让宁子馨感到不爽，因为陶圆会因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也就他俩喜欢搞这一套，弄个了副队长，但其实，目前总共十三个异能者组织，也就除异团有副队长这一称谓，其他十二个都只有一个队长。”白蚀说道，指了指身后两位尽职的“贴身保镖”，“为了防止我突然就死了，所以才会拜托他们一直在我身边。你不用在意，他们口风很紧，不会乱说话的。”
　　宁子馨撇撇嘴表示无所谓，毕竟她也没有把那两人赶走的本事。
　　“那我就直接问了。”宁子馨将双手撑在桌上，直直地盯着白蚀。
　　不是为那些如同常识般她却不知道的异能者相关信息，也不是为除异团和蜂蛹者之间的那件往事。宁子馨问的，是一件她一开始就很疑惑的问题。
　　“你是北方异能组织的队长，目前在被革职监视中不需要去上班，而且因为龚柳同伙和你异能相似，你就更不应该亲自来到这里抓逃犯……所以，你们三个不是工作原因来的，你们为什么会来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