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飞鸟决定爬山》蔺阿池

11、兰亭集序

　　另一边的徐思远尚且不知道陈念生的忧心，她一踏进门内，意识就昏沉下来，黑暗侵袭，迷迷糊糊的陷进梦里。

　　“小远！快起床，上学要迟到了！”

　　一道女声忽然在耳边震雷般响起，惊雷般将床上睡熟的女孩惊醒。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扭头看了一眼闹钟，心头一跳，下意识翻身下床，匆忙穿好了衣服立刻提上书包飞奔出去。

　　“妈你怎么不叫我啊！都七点了！完了完了我要迟到了！”

　　“吃了早饭再走啊！小远！拿个鸡蛋路上吃！”

　　中年女人身上围了一件印着XX超市的红色围裙，手上还提着一个铲子，看见徐思远又不吃早饭，叹口气，飞快的翻出一个方便袋装了包子和鸡蛋追上去。

　　“让你爸送你！拿着鸡蛋路上吃！”

　　徐思远还没踏出门口，就被妈妈拽住后领，再不能前进半分。

　　“她爸！快出来送小远！迟到了李老师又要给家里打电话了！”

　　“知道了！我再一口饭！”

　　里头男声嘟囔着传来，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传来，接着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手里还溜着一串钥匙，底下坠着一个粉色的毛绒兔子，很有少女气息的大叔形象。

　　“闺女！咱们快走！”

　　他嘴里还叼着一个包子，个子不高，穿灰色短袖和花色的大裤衩。

　　小电动车一路风驰电掣，徐思远带着头盔搂住爸爸的腰，沿途很多人和他们打招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徐思远扫过一张张的脸，觉得一股异常来，每天上学时经过的街道，她能指出来哪家的包子好吃，哪家店的豆脑好喝，可真走进去了，连老板姓什么都不知道。

　　徐思远的脑子里分明有着许多关于老街的记忆，却对所有的面孔觉得陌生，尽管那些人熟络的和她打招呼，她也同样熟络的回应，叔叔婶婶甜甜的叫着。就好像，她的那些记忆是被人强行塞进脑子里的，她不曾经历过。

　　“老爸，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啊？”

　　徐思远疑惑渐渐加深，可徐爸爸大大咧咧，半点不对也没看出来。

　　“啥不对？包子酸了？不可能啊，我早上才从你刘叔叔店里拿来的……”

　　徐思远咬了口手里的包子，丰沛的汁水从肉馅里渗出，猪肉大葱馅的，没有酸。

　　可能是睡懵了吧，徐思远想。

　　到了学校，沿着记忆里的路找到教室，里头正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徐思远悄悄往里探头，好巧不巧就被来班里巡视的班主任李老师看见了。

　　“徐思远！又是你迟到！一个月三十天！你得迟到三十一天！去！拿着书上外面站着去！”

　　李老师是个长相很凶的中年男人，周围同学的读书声停了下来，齐刷刷看着门口的徐思远，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手指扣着书包带，低低的压着脑袋，不敢抬头看脸黑到不行的班主任。

　　“老师……”她声音怯懦，手指着班级后面挂着的时钟，“还没到八点呢……我没迟到……”

　　胆子看着挺小，实际上却敢怼老师。

　　班主任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他愤怒的吼着徐思远，唾沫星子四下飞溅，徐思远见状头低的更深，深怕溅到自己脸上。

　　“我强调过多少遍了！早到就是准时！准时就是迟到！你看后面的钟有什么用！这要是在战场上，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会把大家都害死！”

　　死！

　　好像一个开关，一瞬间所有的同学面色惨白如纸，机械似的端坐在课桌后，直勾勾的盯着教室门口低着头的少女，眼神空洞，像是一群纸人。

　　“老师……我这不是按时到了吗。”徐思远打心底对班主任的那一套嗤之以鼻，又不能说什么，只好低声下气的解释说自己没迟到，希望班主任能行行好放她进去。

　　“哼！这回就算了，下回再迟到叫你爸来学校！快进去！”

　　班主任也知道徐思远的德行，放了句狠话便让她进去了。

　　徐思远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中规中矩的位置，同桌是个圆脸的女声，声音细细弱弱的。

　　她一坐下，同桌就凑上来，手上拿了本语文书做遮掩，“徐思远，你真厉害！我都不敢看老李。”

　　老李是班上的同学给班主任起的外号，大家都知道，当然，只有老李不知道。

　　“嗐，谁让他老说准时就是迟到的，快过去，老李看过来了！”

　　徐思远装模作样的拿出一本语文书，随手翻开一页便开始读起来，“永和九年，岁在……岁在……在……”

　　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徐思远才读到第一句就卡了壳，岁在癸丑里的癸字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读。

　　“同桌，这个字怎么读？”

　　“念癸啊，《兰亭集序》你不是早就会背了吗？”同桌面带疑惑，不可思议的看着徐思远，好像再看什么外星生物。

　　“哦哦啊，我会，念癸嘛，可能早上睡懵了，没想起来。”

　　徐思远压下心底强烈的不安感，再一次念起了书。

　　她早就会背了？可是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真的是睡懵了吗？

　　徐思远又翻了一页，是一篇课文——《一个消逝了的山村》，书页上满是笔记，字迹工整秀气，黑色笔迹标注段落，红色笔迹写明重点。

　　很显然，她学过这篇课文，而且根据书上的笔记来看，她学的很认真。

　　徐思远一行一行的看下去，“人类的历史演变了几千年，它们却在人类之外……”“但我们从城内向这里来的中途，忽然觉得踏上了一条旧路……”

　　她逐字逐句的读下去，愈发觉得可怕，她对这篇课文感到巨大的陌生，甚至她划了一条线的重点句，徐思远也没有半点印象。

　　就在这时，同桌忽然用手指戳了戳她，“交语文作业，课代表喊你好多次了。”

　　她吓了一跳，慌忙从书包里翻出作业，递给课代表的时候又突然怔住。

　　语文作业是什么？

　　她伸出的手又收回来，指尖翻着统一的作业本，上面还写着徐思远的名字和班级，可里面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笔迹也没有压痕。

　　这是一本只写着名字的作业本，徐思远心里笼罩了巨大的恐慌，她一把抢过课代表手上的一打作业本，一本本的翻开，空白、空白、全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