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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男人的心病 ...

  •   陈成突然发现,他的时间计算有误。
      严格来说,截止到2022年6月,他和柳萍还不能说是“分居两年期满”,应该是“没有夫妻生活两年期满”。离“分居两年期满”还差两个多月。
      这一下把陈成的兴奋度拉低了不少。
      但那又能咋样?即使6月份一到就是分居两年期满,他还能立马告上法院去打离婚官司不成?不能够。6月份最大的事儿,是女儿陈小果要中考。离婚的事儿,只能往后排。早了也得等到女儿高中入了学。那时候,“分居两年期满”怎么着也没问题了。
      眼下的重点不是够不够两年期满,而是要把跟柳萍的问题掰扯清。
      分居,是导致他们走向离婚的直接原因。很明显,是“不再同房”导致了分居。而“不再同房”的始作俑者就是柳萍,是她无故挑起的事端。
      陈成觉得,“分居”这件事说清了,罪不在他。
      如果非要说他有责任,唯一的责任,就是没有对柳萍上甜言蜜语,没有死缠烂打,没有软磨硬泡。但这是问题的关键吗?女人一旦铁了心,男人再玩什么花样儿,不都是白瞎?陈成一直觉得,老夫老妻了,剩下的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他活了大半辈子,就谈过这一次恋爱,结过这一次婚,他觉得挺好,就这样一起慢慢变老,不就是最浪漫的事吗?为什么非要制造幺蛾子呢?
      幺蛾子不是孙猴子,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陈成最后还是想明白了,女人拒绝和丈夫同房,说白了,就是不爱了。
      他到现在也不确定,柳萍提出不再跟他同房的那段时间,是不是爱上了别人。只记得有一个扎辫子的小男生,二十岁出头,经常被柳萍招到家里谈工作。
      记得有一次,两人快要分居还没分的时候,他下午上班,穿好衣服刚要出门,那个小男生就来了,来了就被柳萍直接领进里间,就听见两人在里面吴侬软语又说又笑,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陈成忍不住,从门口向里一探头,发现两人正坐在瓢窗前的露台上,身体紧挨着,低声调侃。什么调侃,陈成觉得那就是调情!只见柳萍用肩膀撞了一下对方的身体,嗲嗲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跟着姐混”的骚情话,然后满目含情,小辫子男生立刻含情脉脉……陈成当时“腾”地一下就窜了火,气得脸面煞白。但毕竟不是捉奸在床,又不便发作。只得使劲儿把门一摔,悻悻而去。
      上班路上,他的双腿像灌了铅,胸腔胀得像塞了个快要充爆的气球。他满脑子在想,空荡荡的屋内,孤男寡女,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干柴烈火,他摔门一走,两人就正式开始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成功被戴了绿帽子。
      但奇怪的是,陈成并没有杀回去捉奸捉双的冲动。
      他只是生气,柳萍为什么当着他的面这么不懂得控制。自己的丈夫还在家,就把另一个小男生拉到屋里甜蜜蜜,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羞辱。如果不让他看见,他可能就不会这么在乎。
      结婚快二十年,他曾经自以为是地认为,两人都互相“懂你”了。那一刻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柳萍一直不懂他。或者,他也不懂柳萍。
      其实,柳萍这个毛病不是刚有。
      早在大学谈恋爱时,陈成就发现,柳萍从不忌讳和喜欢的男生有身体的接触。这里的“喜欢”不是指恋爱层面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好感、待见、印象不错。身体的接触,包括拍拍对方的肩膀,像哥们一样把身体靠上去,或者用手抓住对方的胳膊,求帮忙求照顾什么的。到后来,参加了工作,抓男同事的胳膊;再后来,干婚庆公司,抓男合作伙伴的手臂,都是常事。最重要的是,这种情况还经常当着他的面发生。有时候,被抓住胳膊或手臂的男士,眼睛不是先看柳萍,而是看着他,带着一脸的不好意思。那意思就是在说:这可是你婆娘主动抓的我,不是我想怎么样!这么肆无忌惮?怎么调教的?
      陈成心里五味杂陈。每当看到这一幕,他或转身就走,或视而不见。再不行了,就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他千百次地安慰自己:她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干,说明心里是单纯的、干净的。安慰完,他又千百次地在心里问:这个女人,怎么就不懂得男女授受不清呢?当着自己男人的面,怎么能跟别的男人有肌肤的接触?
      陈成曾尝试着去含蓄地提醒,发现无济于事。最后他只能试着去理解。
      他发现柳萍这么干的时候,多数是情绪亢奋的状态。要么是求人帮忙,对方答应了;要么是对方主动帮着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她激动得不行……总之,并非随时随地,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享受被她抓的待遇。时间一长,他就逼着自己习惯,逼着自己豁达。再不行了,就默默地在心里念叨:她就这样,她就这样,没什么歹念,这就是单纯、呆傻的表现。
      但是这次跟小辫子男生的事儿,明显是升级了,明显是从抓胳膊抓手臂到了勾肩搭背、蹭腿磨腰的地步。她已经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只管自己开不开心了。
      这就是不懂他。
      或者,她是懂装不懂。
      天下就没有一个女人,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男人的情绪。除非她不想懂。
      陈成忍无可忍。
      第二天,他找到柳萍直抒胸臆,并恶狠狠地表明态度:从今天开始,不准小辫子男生再进这个家门。如果想谈事情,出去谈,随便去哪儿,别让他看见就行。
      柳萍脸上明显漾着难堪,但嘴上并不示弱,讽刺陈成可笑,骂他小肚鸡肠。
      不久,两人分居。
      ……
      分居两年来,陈成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房间,自己睡觉……说动听点儿,像个潜心修行的苦行僧。说磕碜点儿,就是一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老光棍儿。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苦。他完全可以泡个酒吧,逛个迪厅,主动到欢场找点乐子,甚至可以寻觅一段新的感情。
      但是,他没有。
      酒吧、迪厅,不是他这种老实巴交的人去的地方。就像他不会花钱解决生理问题一样。
      找对象谈恋爱再寻觅一段新感情?更没有可能。
      在这段感情没有彻底结束前,没拿到那本具有法律效力的离婚证,他不会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这是他做事的准则,也是他做人的原则。再苦,他也熬着。他认为,离婚有煎熬是必然的。
      在这煎熬的苦中,除了孤独,还有对衰老的恐惧。陈成真切地体会到,他的身体各项机能正在显现老化的迹象。而孤独,正在加速老化的步伐。
      上周,他左下侧紧挨智齿的那颗后槽牙突然就掉了一半。当时,他正在大汗淋漓地吃午饭,吃着吃着,觉得嘴里有颗小石子跟着食物在搅动,吐出来一看,竟然是半颗大牙。他心里一惊,原来坚硬无比的大牙也能累死在工作岗位上!曾经磨碎了无数肉菜和主食,现在它被肉菜和主食磨碎了。看来,没有永远的强者,只有慢慢变弱的大牙。
      用舌头一舔坏掉的位置,锋利的槽牙断面差点划破舌头,能明显感觉到漏风了。这颗牙有五、六年了,吃东西不敢使劲儿,一使劲儿就疼。他一直认为是上火,认为是体内的虚火窜到了大牙上并潜伏下来。现在看,是自己的误判提前结束了这颗牙的生命。
      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人不是到了六七十岁一下变老,是从四十岁甚至更早,就开始一点点地变老了。更极端地说,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走向死亡。这碎掉的牙齿就是见证。
      逝者如斯夫,时不我待。
      第二天,他去了口腔医院。医生看着X光片,口气坚定地告诉他,左下侧的牙槽骨已经被腐蚀掉了一半。这颗后槽牙和那颗智齿必须要一块拔掉。不然,左下侧的全部牙齿都将会在一两年内脱落。牙槽骨因为炎症长期得不到修复,就像长年失修的河床破败不堪。拔掉这两颗罪魁祸首,就是抢修河床。
      陈成听后一阵惊惧,连连点头应允。
      拔完牙后,医生要给他开消炎药,他担心肾脏负担过重而婉拒。结果,上午十一点回到家,下午四点就开始发烧,一直烧到第二天傍晚。时值初夏,他盖着厚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在恍惚和□□中,熬煎着那份无人照料的孤独……
      让他感觉到自己在一天天变老的,不光是牙,还有胃口。“多吃一口就胀”,这是某消食片的广告词,他记得做广告的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年人,怎么他刚刚四十过半,就有了“多吃一口就胀”的感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陈成未老,已不能饭!”每想到此,老陈心情更是郁郁寡欢。
      陈成知道,自己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前半生,因为活得糊涂,亲手制造了很多遗憾和惶恐。他觉得,人生的后半程,不能再蠢下去了。他渴望洒脱的生活,渴望为自己活一回。对!就是为自己活一回。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地为自己活一回。
      这种顶着“柳萍老公”的头衔、实际是光棍儿汉一条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过了,他宁愿做个真光棍儿。即使余生找不到新欢,最起码落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为自己”的冲动在陈成的胸腔里膨胀。每想到此,他的心脏就像安装了二次加压泵,血液奔腾着冲向颅顶。
      陈成隐隐意识到,在心里一起沸腾的,还有一种恨。没错,是一种恨。恰恰是这种恨,给了他“为自己”的勇气。它像正在建设的大楼的地基,在心底慢慢地变大,慢慢地夯实。把曾经是属于爱的地方,一点点蚕噬,一点点占领。直到最后,把爱死死地压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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