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算心 22 ...
-
长空澄澈，秋色满江，西风骤起惊动了远处蒹葭滩中隐藏的两只芦雁。
手挽长弓，扣弦待发，眼神凌厉间手中利箭已然直指猎物。
耳畔传来弓弦紧绷的低沉声响，风吹草低间正是弯弓良机，你却迟迟按箭不发，直到那一双芦雁振翅飞掠过水天之际，你方才长舒一气松弛了手中的动作。
“瞄准太久了，你看，都飞走了。”
顺着傅融所指方向，你驭马前行几步，望向那两只停落滩涂间的芦雁，平淡着语气说到：
“围场里的大雁都被剪过翅羽，无论如何也是飞不远的，更何况它们似乎是一双眷侣，射杀这样的猎物实在没什么意趣。”
说话间你与傅融相视一笑，驭马相伴而行。
“万物有灵，断羽终有一日也会重生，它们会飞远的。”
默然良久，傅融温和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沉寂，你苦涩一笑，侧身望向他开口问到：
“什么时候启程，又要何时能归。”
眉眼微动间，傅融神色无奈般望向你，沉声说到：
“越快越好，许都那边长兄催促的很急，想来母亲此次病得不轻，恐怕过几日就得启程，若是无事，三月可归，若是有事，归期便不能说定了。”
听完傅融的话你下意识间紧蹙起眉头，思虑片刻，凝眸望向他继续说到：
“许都……几月前听闻曹操称病久居许都，可绣衣楼派去的密探已然数月不曾带回过消息，你此行若是方便……”
不等你说完，傅融已然知晓了你的意思，宽慰般笑着对你说到：
“我会暗中查探他们的去向，你放心。”
听了傅融的话，你也便暂且放下心来，不再过多疑虑，只还唠唠叨叨般叮嘱着他一路小心：
“总之你也别太忧心，一会儿回府去找张首座请几个方子带上，想必你母亲也会逢凶化吉。行这么远的路，又快入冬了，干粮、暖裘、还有……”
“还有你不要再担心了。”
不等你说完，傅融已然策马向前挡在了你的面前，眼波温和着望向你，一字一句说到：
“在广陵一待就是三年，乍然要别离这许多时日，倒真有些……有些不习惯。”
说话间傅融已然侧身下马行至你的跟前，默然着替你拽紧缰绳，牵住你的手将你迎下马来。
“不习惯？原来只是不习惯。”
稳住了脚下的步伐，你佯装赌气一般甩开傅融的手往前走去，却不想还不曾走出几步便被身后人再次牵住了手腕。
“没有…我是说…我不习惯身边没有你。”
听了傅融的话，你终于浅弯着眉眼回身望向他，突然迎上你那笑意绵绵的目光，傅融下意识间避开了与你的对视，耳根却诚实的绯红起来。
“这个，给你。”
说话间，傅融从衣襟间抽出一把做工精致的弯刃匕首递到你的手中。
“好精巧，倒不像是寻常匕首，送给我的？”
接过匕首，你仔细看了看那刀鞘之上繁复华丽的宝石装饰，抬眼间望向了傅融。
“前不久商行里收来的西域货，我看它小巧精致，便替你扣下了，这刀很是锋利，你带着防身也是好的。”
若有所思间，你故意调笑着望向傅融，试探般问到：
“这刀似乎很贵重，就这么送给我？什么也不要？”
“要，怎么不要，这么贵的东西我当然要报酬……要你多开心，要你少加班，要你别担心。”
话音未落，你温润眷恋的吻已然封默了傅融的唇，一吻绵长，十指轻柔着攀上你的腰间，唇舌也忘情般回应着你的爱意。
“……我不在，你不要太牵挂，到了许都我便一定会与你传信回来……”
“我都明白……只是你要当心，万事都要当心，千万……要当心。”
拥吻间，你与傅融耳鬓厮磨低声细语着，而情愫便在你们这一句接一句的依恋耳语中慢慢升温，愈发炽烈着纠缠上彼此的呼吸。
“……说好不让你再等我的，又要食言了……”
话音未落，面前人俯身间已将你抱起，一瞬的失重感让你恍惚有些失神，而傅融温润的声音却很快将你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若是春日里能归来，那我们便再植一树朱栾。”
你环住傅融的肩颈，往他怀中紧紧贴去，阖眸间柔声说到：
“那便说好了，待你春日里回了广陵，我们便去山居院中植一棵朱栾花，你可不许再食言……”
“放心……会陪你，走下去的……”
“醒了？是不是刚才……太累了？看你昏昏沉沉便抱着你睡了会儿。”
你浅弯着眼眸笑了笑，往傅融怀中倚靠去，轻声细语着说到：
“嗯……不记得如何睡着的了……”
说话间傅融伸手扯过一旁散落的外袍，往你身上盖去，你却恍然翻过身抽出被裹紧的双手搭上傅融的肩头，笑意绵绵间说到：
“你说要是现在有什么人经过……我们该怎么办？嗯？”
话音未落，你仰面贴近傅融的面颊，轻咬了咬他那依旧绯红的耳缘，傅融下意识推拒着你的身子，眼神闪躲间，磕磕碰碰着轻声说到：
“别闹……万一真有人……嗯……”
温和缠绵的吻再次覆上傅融的唇角，打断了他所有口是心非的言语，秋色柔波间，彼此相拥一刻的亲昵与眷恋，已远胜于那千言万语的承诺与誓言。
临行那日的清晨，你将装着有一双花纸小人的锦囊系在了傅融的腰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你与他就在如此默然之间依依惜别了彼此，滚滚尘烟中，车马疾驰而去，同无数寻常眷侣的别离一般，你们的思念永远也比泪水更为隽永与耐心。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年岁凋零的寂静角落里，似乎什么也不曾改变过，可又仿佛所有人和事都走到了别离的尽头，无力告别，更无力回头。
一月又是一月，西风吹尽北风又至，三年的治水屯田已然见了成效，今朝广陵的秋收与往年相比则是格外繁忙。
上月你倒是常常收到傅融沿途寄回的书信，可入冬以来这书信便越发少了起来，想来或许是天寒地冻，信客策马行路总是会慢一些，你并未过度疑心，只日日沉于公务之中。
广陵落雪的时候，左慈和徐庶来王府小住了几日，你原以为可以同他们在广陵共度年岁，却不想眼下已到隐鸢阁众人闭关之际，他们此行前来也只为在临行前与你关怀些事务。
故人来来去去，迎来送往间你总也觉得身上乏力非常，无奈张仲景与华佗如今双双云游在外，府内几名医师替你诊治之下倒也不曾看出什么毛病，你也便将此事搁置脑后了。
庭中花木上的积雪落了一层又一层，看着窗外那静谧的雪景，你恍惚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心口绞痛。
扶额冥思间你暗自掐算着时日，细想之下傅融已然离开广陵两月有余，可刨去沿途信报，自许都送回广陵的信件总共也就那么一封，实在让人生疑，加之你先前派去许都的密探也已下落不明，这让你心中不禁生出了许多未知的惶恐。
“殿下，徐州牧使者在外求见。”
门外侍从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你沉重的心绪，可一听竟是陶谦的人上门求拜，你心中倒更多了些疑惑与好奇。
“可曾说是什么事？”
“那使者不曾言语，只递上来徐州牧的亲印书帖，说是有急事与殿下言语。”
来不及披上暖裘，你蹙眉快步间随着侍从往那使者所在的前殿赶去。
可没想到还不曾走入殿内，一个面生的文官打扮的男子已冲出门来跪于你的身前，哭诉之间将手中的秘帖呈到了你的面前：
“广陵王殿下！广陵王殿下！我家主公遭那曹贼算计，外巡之时受刺客所伤，如今命在旦夕！主公昏迷之际交代小人一定要来广陵请您前去主持大局！殿下！曹操如今已有了谋图徐州之势！若是殿下如今不能前去相助！徐州只怕！殿下！”
那使者一番哀求听得你云里雾里，可一字一句间的信息却让你心生惶恐，急迫之下你打开那封密函，快速翻阅起来。
闻讯赶来的陈登见你神色忧虑，蹙眉间神色不安着问到：
“主公，我听侍从说……”
“曹操早就不在许都了……徐州城内已有了他布防的人马，他想要谋图徐州，所以……所以才会设计杀陶谦以乱徐州军心！”
来不及听你说完，陈登已颤抖着接过你手中的文书看了起来。
“……是陶谦的字迹，没错……没错……主公，徐州这是要有大乱啊！”
抬眼之间，你与陈登对视片刻，却见彼此眼中都是惊异之色。
来不及再多耽误，你凝眸厉色间往绣衣楼赶去，陈登与那使者也匆促着紧随其后。
“人呢，人都哪去了？我现在就要再查这几个月以来徐州的所有密报，快！”
你火急火燎间冲进了蜂部的公房，倒是把里面几个正在整理密报的侍卫吓了一跳，可见你面带怒色，众人自是不敢多言，只慌忙着找出近来徐州各郡的所有密报，一份份呈递到了你的面前。
密报一册又一册从你手中翻过，脸上的神情也随着翻阅的动作一点点阴沉了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徐州的密报是何时断绝的！事情如此蹊跷，为何从没有人向我禀报过！”
气愤之间，你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拍到了桌上，蜂部的侍卫被你吓得够呛，支支吾吾间轻声解释到：
“密探失联也……也是常有的事，况且鸢部在徐州的人一直还在与楼内保持联系，徐州诸事安定，我们以为……”
“荒唐，实在荒唐！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从未上报！即使鸢部还有联络，那蜂部的情报就能暂且放下吗！蜂部的首座是如何训练的你们！说啊！”
震怒之下，你的胸口愈发疼痛起来，可眼下局势迷茫，你无心更无力为此而分心。
蜂部众人一时之间都失神着默默无语，而你身后那位徐州使者却在此时此刻再次哭诉着对你说到：
“殿下莫怪啊！那曹操早已于城中布防了歹人，伺机杀灭一切存在威胁的人手，如今看来，恐怕殿下的人与我们州牧麾下的人手都已暗遭毒害！曹贼撺掇流民贼寇于城中散布谣传，徐州军民因此而人心惶惶，士气大减……小人斗胆在此请殿下立即亲临徐州！以安人心啊殿下！”
心焦之间，细密的汗水已然攀上了在场每个人的额角，你展眼望向陈登，却见他紧蹙眉宇摇着头说到：
“不可！徐州之变太过突然，仅凭这一封陶谦密函便要殿下亲自前去，实在太过冒险！”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徐州与广陵一衣带水！今日徐州若被曹贼所破，那明日广陵也便保不住了！广陵王殿下乃是汉家宗室，定不会置徐州万民于水火之中！”
见你迟迟未有决断，那使者焦急之下长跪于你身前，而陈登见状却依旧态度坚决着说到：
“主公，眼下局势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晚生认为应当再派人手随之前去查探清楚，而后再做打算。”
不等陈登说完，那使者已然拔剑而出架于自己颈前，颤抖着声音嘶哑到：
“主公有令，若是小人此行不能请到广陵王殿下相助，那便是小人无用！是徐州无福！当自行了断，以证此心忠诚！”
说话间那使者便作势要挥剑自戕，你眼疾手快着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利刃，怒喝一声：
“够了！”
周遭众人的喧扰声终于安静了下来，眼下形势紧迫，实在不容你在此思虑犹豫，手中刀剑被你重重置在地上，力排众议间，你眼神哀戚着望向陈登，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句说到：
“徐州此劫，我……必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