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又何妨》破纸篓子吖

2、是二

　　“小心！”

　　启光听得利箭破空之声，当即出声提醒，然而话音未落，那枝漆黑的袖箭已从三十步外疾速飞来，只待钻入聂琅的后心！

　　只见聂琅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地反手一挟，众人定睛看时，那枝阴毒异常的小箭已稳稳停在她两根手指之间，真乃险而又险。青霜赶忙跑来查看，聂琅一手挡开她，皱眉道：“别碰！箭上有毒。”

　　青霜低头细细端详那箭，果然箭头颜色发乌，像是药水炼过，不禁万分后怕。不等聂琅发话，启光便纵身一跃，运轻功直奔“杂毛虎”而去。“杂毛虎”未及言语，早挨了启光当胸一脚，被揪着脖领子掀翻在地，立时口中腥甜，动弹不得。

　　“就是他！我看见冷箭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启光大声喊道。

　　“杂毛虎”身后的小喽啰们见形势急转直下，慌忙跪下，附和道：“对对，姑奶奶明鉴，正是这杂毛虎胆大包天放了暗箭，可不干咱们的事啊！”

　　聂琅点了点头，走向“杂毛虎”所在的土丘，一众喽啰不敢怠慢，都屏气敛声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来到“杂毛虎”跟前，却不忙问话，且转脸向启光笑道：“方才多亏有你，不然真被这混账东西算计了。”

　　启光涨红了脸，小声说道：“小姐说哪里话，刚才那一战我没怎么出力，这才有闲工夫东张西望的...还好小姐没事。”

　　聂琅摆了摆手，笑道：“可别这么说，你的功夫本就长于直取要害、一剑封喉，跟这些三脚猫对打还要留人性命，是我难为你啦。”

　　启光禁不住夸，脸颊红晕更盛，忙岔开话头道：“小姐说的是，可这个放冷箭的贼人实在该杀，断不能留他活口。”

　　聂琅微微冷笑，这才低头看去，正对上“杂毛虎”血丝密布的一双眼。

　　“阁下观战了这么久，也没敢到我面前指教两招，难道只有箭法能拿得出手么？”

　　她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子，抬手在“杂毛虎”肩上轻轻一捏，只听“咔”的一声，他整条胳膊立刻软垂了下去。

　　“杂毛虎”大声惨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显然是疼狠了。他烂泥一般伏在地上喘了一阵，霍地挺起上身，嘶声大骂：“臭娘们！别以为老子怕了你，不就是会耍两下大刀么？什么劳什子五鬼阴风阵，都是唬人的障眼法儿！哼，是，老子我是奈何不了你，这世上的英雄好汉多了去了，看你嚣张到几时？迟早有个好儿郎夺了这寨子，嘿嘿，到时将你们五个小娘们...”

　　启光听他越说越不堪，心头火起，按住他的脑袋往地上狠命一掼，两道鲜红的鼻血登时从“杂毛虎”鼻中流出。他却浑然不觉似的，狞笑着抬起了头：“哈哈，这就怕了？娘们就是娘们，生下来就是被男人压的！别光掼老子的头啊，你身后这些没种的废物，哪个没有这心思？他妈的，老子替你们出了头、挡了刀，你们倒一缩脖子，上赶着当这群娘们的狗！”

　　喽啰们一听，不禁慌了神，呼啦啦跪倒在地，你一言我一语地分辩起来，都说这是“杂毛虎”自知不能活命，拼着一死想拉他们下水。而那“杂毛虎”脸上汩汩淌血，冲开了好几条灰道子，兀自乱骂不休，神情极是可怖。

　　聂琅摆手止了众人喊冤，出手如电，一下子卸下了“杂毛虎”的下巴，使他只能瞪着眼睛，发出“嗬嗬”的气声。

　　“你们不必分说，我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被他蛊惑了去。”聂琅站起身，“当然，我知道你们从前没少打家劫舍，糟蹋女人——”

　　她审视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喽啰，他们不敢与她眼神相接，纷纷惶恐地垂下了头。

　　“从前的事，我初来乍到，无意追究。但如今我既当了你们的主子，谁若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糟蹋了别人家的姑娘，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说罢，聂琅刷地抽出倭刀，凌空劈下，一蓬鲜血当即从“杂毛虎”腔子中迸出，将她半张脸染得殷红。那“杂毛虎”哼也没哼一声，当场毙命。

　　事发突然，众喽啰眼睁睁看着“杂毛虎”的一颗人头咕噜噜顺着土丘滚了下去，人人惊得目瞪口呆。而聂琅随意抹了抹脸上血污，将刀一甩，淡淡道：“可都看清楚了？”

　　众喽啰呆愣愣地抬头望着她，心胆俱裂，浑如瞧见了修罗恶鬼。

　　“当家的！小的们愿听差遣，不敢有违！”喽啰们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聂琅点了点头，和青霜交换了一个眼神，青霜便越众而出，高声道：“好了，列位都起来吧。日后若能忠心，三娘必不会亏待了你们。咱们大碗吃酒肉，大块分金银，要什么没有？”

　　听她如此说，小喽啰们才抖着膝盖站起。

　　压服了众人，接着就是接手山寨中的资财，以及人马。聂琅与侍女们商量片刻，决定由青霜去账房核查账目，清点金银细软；水心、宵练二人对着花名册查对山寨众喽啰。

　　启光见没她的事，不禁着了急：“小姐，那我...”

　　聂琅哈哈一乐，拍了拍她的肩膀：“启光别急，这里正有一件要事，需要你我同往...”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似是正经由山路，直奔寨门而来。

　　聂琅面容一肃，屏息细听，估摸来者只有二骑，但如此嚣张地长驱直入，恐怕是敌非友。她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三个侍女，右手拍了拍腰间佩刀。三人都点头会意，各自握住了刀柄，目视前方，严阵以待。

　　须臾，一个骑着枣红马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看装束像是个校尉。而他身后的那匹白马上却空无一人，马鞍上只驮了个毡包，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何物。

　　“来者何人？”聂琅喝道。

　　来人并不答话，在距离聂琅十来步的地方拉紧缰绳，在马上环视一周，神情极是讶异。

　　他随即翻身下马，向聂琅拱手一揖，道：“我奉青州巡抚之命，特来贵寨下书一封，约寨主赵十满三日后于青草洲会战。只不知哪一位是赵十满？”

　　聂琅正摸不着头脑，一个小喽啰在旁笑道：“校尉老哥，赵老大被当中这位刘三娘一刀杀了，现在俺们都归她老人家管。你若要找赵十满，便叫当家的给你脖子上也来那么一刀，说不定他的魂儿还没走远哩。”

　　说完，众喽啰一哄而笑，气的校尉涨红了面孔，道：“休得无礼！巡抚大人这封战书是下给山寨之主，寨主是姓赵还是姓刘，又有什么相干？”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帖，交与聂琅。

　　聂琅且不忙着接，向校尉说道：“既是青州巡抚下的战书，怎么只派了一个人来？好歹也是从二品的抚台，竟如此不知礼数？叫他改日多派些人马，全了应有之礼，我再接这战书不迟。”

　　她佯装愠怒，其实心中叫苦不迭。谁能想到她刚夺了个山寨站稳脚跟，还不等喘息片刻，竟又摊上这等麻烦事。这巡抚早不剿匪晚不剿匪，偏生赶在她没来得及操练兵马的当口下战书，难道真是自己时运不济？说什么也要多拖延几日。

　　却见那校尉微微一笑，回身牵过那匹白马，打开了马鞍上的毡包，道：“我家大人并未礼数不周，娘子请看。”

　　他从毡包内取出了一件衣裳，在聂琅面前徐徐展开。竟是一件大红贮丝圆领袍，胸前的补子是一对昂首挺胸的锦鸡，毛呈五彩，铁爪铜喙，正是从二品文官的服色。

　　“我家大人为表诚意，特命我将朝廷赐下的随身常服带来一套，就如他老人家亲临一般。如此，可算得上礼数周全？”

　　聂琅看着校尉笑吟吟的面孔，拳头攥了又攥，才忍住没把他当作那讨人嫌的巡抚痛揍一顿。眼看他还要从毡包中掏出皂靴、犀带等物，她咬了咬后槽牙，忍无可忍地说道：“够了！你回去复命，就说我刘三娘接了战书，三日后，就是他的死期。”

　　校尉听后，立即脸现愠怒。他含糊答应了一声，收起东西上马便走。

　　“慢着！”聂琅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我还不知道你家主子的姓名。”她轻笑着说道。

　　校尉强压怒气，向空中虚拱了拱手，答道：“大人姓沈，讳云回，战书上有。”

　　聂琅点了点头，放他离去，这才拆开书帖封皮，见落款果然是三个端方清峻的正楷：

　　沈云回。

　　原来是他。

　　聂琅颠来倒去地摆弄了一会儿那张书帖，默默叹了口气。

　　她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两年前父亲曾给她看过一篇文章，其中备言守边之策，主张“以攻为守、开放马市”，一则通过主动出击来使夷人不能恢复士气，二则繁荣边市，弥补我军马匹不足之弊端，正合了父亲的心事。

　　可惜朝廷未予采纳，这位青年才俊只得了翰林院编修一职。谁想他如今竟成了青州巡抚，剿匪还剿到她聂琅的头上，实在是世事难料。

　　想至此，聂琅摇了摇头，收回思绪。眼下必须打退了官兵，才能在此地站稳脚跟，招兵买马。正好水心、宵练二人也对着花名册清点好了寨中人数，聂琅便命人传令：“寨中从明日起练兵，除伤员外，人人出操，违令者斩。”

　　这场硬仗，她是非打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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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聂琅率领人马来到青草洲前。此处平坦空旷，正是两军作战的好地方。

　　她在马上遥遥看见远处走来一队人马，兵卒身穿青衣，头戴笠帽，外面套着罩甲，约有二三百人。不知为何，一边还有四个小兵抬着一顶小轿，在队中随军而行。

　　待对方来到面前，聂琅打量一番为首几个骑在马上的将官，见他们个个老气横秋，料想都不是沈云回。

　　她手里把玩着马鞭子，悠悠笑道：“沈云回约我一战，难道临阵脱逃？”

　　话音刚落，忽听轿子里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转头看时，一把竹骨洒金折扇从轿帘内探出，将帘子轻轻一挑，露出一角绯色的云纹衣料。随即，轿中人款款走出，胸前补子上一对锦鸡在阳光照耀下越发斑斓鲜艳，恍然振翅欲飞。

　　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向她含笑道：

　　“我乃文官，不善骑马。”

　　说罢，沈云回欠身施了半礼，端的是清风朗月，君子如玉。

　　聂琅挑挑眉毛，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