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北往（gl)》岑栖栖

1、第 1 章

　　顾楠莱想过，等自己攒够了钱，就把老宅子装修装修住进去。二十七岁这一年，她的愿望实现了。

　　“顾总您瞧瞧，这装修得还合您心意吧？”施工队忙活一个多月，桑源村建起来一座复古的小庭院；工头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个子不高膀大腰圆，岁月在他脸上浓墨重彩添了一笔又一笔。

　　“不错，真不错！”

　　顾楠莱一向喜欢白墙黛瓦的复古感觉。这宅子是她祖上传下来的，也不晓得传了几代人，听爷爷说，他爷爷的爷爷也住在这。大约……几百年历史了吧。

　　老式建筑还是耐得住折腾，她除过补了补屋顶和门窗，剩下的格局结构还留着原来的样子。连庭院里头那颗大槐树都没砍。

　　“嘿，顾总。您有这么大个宅子，是要往外租啊？还是卖啊？”

　　顾楠莱的眼神自屋檐扫到窗棂，最后落到工头黑洞洞的眼睛里，轻笑着说了句，“我自己住。”

　　好好好，您清高。这么大院儿您自个儿住。

　　工头腆了腆下巴，“都说这老宅阴气重着呐……您不怕？”

　　工头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光自己带着施工队住的短短一个多月，窗户自己开过，门自己关上过，夜里总觉着地板嘎吱嘎吱响，最奇怪的是大厅里那架钢琴，明明合着盖儿，不晓得哪里传来的钢琴声，一阵一阵听得人背后直发冷呐！

　　“怕什么？我自己老祖宗还能害了我不成？”

　　有钱人果然有胆识啊。要么说她年纪轻轻拿得出一百来万装修一个老宅呢。

　　只差最后一步了。顾楠莱踱步到门前，看着工头把牌匾上的红布揭下来，明晃晃四个大字赫然道：“南来北往。”

　　顾楠莱刚把大包小包行李搬进家门，就听见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上周辞了职，这周交接完工作，这时候打电话的应该只有刘女士了，顾楠莱的妈妈。

　　“喂？英姐？”

　　刘英在电话那头“啧”了一声，“这死孩子，瞎叫什么呢！”

　　“啥事儿啊妈？”顾楠莱歪着脑袋，把电话夹到耳朵和肩膀中间，手底下把乱七八糟的衣服拿出来叠。

　　刘女士自从离了婚潇洒多了。

　　那混蛋男人没良心但好在有钱，离婚前给他们娘儿俩留了两百万；老宅地方偏，平时打理还要花钱，混蛋男人嫌麻烦也顺手撂给刘英了。正好顾楠莱工作不太顺心，趁此机会也想休息那么一两年。

　　电话那头刘英咸吃萝卜淡操心，时不时传来和小区老太太打牌的声音。

　　“我给你介绍那个对象，吴昊，记得吧。诶别急！三代二，我要呢！”

　　顾楠莱把电话从肩膀上拿下来，“哎呀妈，您颐养天年就好啦！后半辈子舒舒服服的，我还缺个男人不成？”这些车轱辘话顾楠莱说了成千上万遍，明明刘英婚姻不幸，她想不通为什么英姐还非要叫她淌这趟浑水。

　　想让她尝尝婚姻的苦？

　　切，我可是弯的。顾楠莱想。

　　“嘿你个死孩子。算啦——我也管不着，吴昊的微信我给你推过去了啊，你想加就加，不想加拉倒。顺子，我赢了。”

　　结束通话，顾楠莱点开微信，和英姐聊天框里多了个微信名片，昵称是“无所好”。

　　吴昊。五好青年？

　　顾楠莱嘁了一声，翻个白眼把手机随手扔床上了。

　　她还没兴趣跟男人说个来回话。

　　原来没工作没事干的生活这么爽。顾楠莱洗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袍瘫在沙发上抱着平板追剧。沙发换了新的，红木复古的样式，但把手处垫了软包，能靠也能躺。真像一摊烂泥，顾楠莱突然被自己逗笑了。

　　顾楠莱看了看时间，不到十点钟，正好够她看个电影，十二点准时睡觉。

　　现在的电影真是，明明是个喜剧片，结尾非得让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楠莱本身就是特别感性的人，从电影结束一直哭到花絮都播完。

　　直到结尾落在“特别鸣谢，江城电影制作组”，顾楠莱突然觉得自己脸上本来挂着的眼泪，突然一下全都干了。

　　“坏了坏了，肯定是熬夜太累，熬出幻觉了。”

　　顾楠莱伸了伸懒腰，拿着平板进卧室充好电，舒舒服服钻进被子里。

　　她有个小习惯，不管睡不睡得着，闭上眼的那一刻就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不知道数到哪一只，她睡着了。

　　“南来客，北往人，谁记旧宅混元魂。天不老，情难绝，魂归旧宅寻旧人……”

　　顾楠莱总梦到这首歌，还混着明明灭灭的钢琴声，悠长又瘆人。可梦一醒来，歌词，音调，就像被水冲掉一样，忘个一干二净。

　　工头说了，老宅阴气重。

　　顾楠莱迷迷糊糊睁开眼，掀开被子揉了一把头发，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那首歌悠长悠长地响，还有钢琴声。好像就是客厅那架。

　　她眯着眼睛抬脚徇着地板踩到拖鞋，用一丝丝清醒的意识穿上，揉着眼睛走出去。客厅里的钢琴盖被打开了，琴键一下一下起伏，前头却没坐人。顾楠莱吓了一哆嗦，霎时困意全无，

　　“我……我做梦呢？”

　　“南来客，北往人，谁记旧宅混元魂……”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在不要命地响，可顾楠莱嘴唇翕动，“天不老，情难绝，魂归旧宅寻旧人……”

　　这次她竟然记得歌词内容了，还记得这样清楚。

　　琴键起伏，琴键上慢慢浮现出一双手，接着是胳膊、身体、腿、最后是整个人。白色旗袍，身材笔挺，长发及腰，腰肢很细，旗袍开叉到大腿，一只脚撑着地，另一只一下一下踩着踏板，黑夜里发着白光。

　　顾楠莱只看得到一个侧脸，白光勾勒着娇好的轮廓。

　　“你……是人是鬼？”

　　那人手一顿，正要转过头来看她，却被她高声叫住。

　　“诶！等一下！你先别转过来……”顾楠莱两手捂着眼睛，又慢慢留出一条指缝，让光一点点透出来了，“你……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好了吗？”

　　“好了。”

　　那人慢慢站起来，高跟鞋一踏一踏，白光追着她一直到顾楠莱身前，那人开了口，“在下，楚北往。”

　　声音温润而清冽，比方才的钢琴声还要好听。

　　“楚…北往？”

　　顾楠莱仍旧觉得眼前是场梦。她用来对抗梦魇的方法就是……倒地不起。

　　她闭上眼，倒在地上，一只羊……两只羊……慢慢地，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