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为裁》春山夜雪

3、妖修

　　“你要去缥缈峰修行啊？”松鼠少年靠近她一点，嗅了嗅，“哇，真的有灵气的味道，怪不得你突然不傻了。”

　　他把扫帚立在一边，也在门槛上坐了下来，小小一团更像只松鼠了：“缥缈峰啊，很远的哦，我听我娘亲说，鸢城是边陲之地，缥缈峰起码在好几万里之外，你要用双脚走，肯定是走不到的啦。”

　　魏雪知波澜不惊道：“哦。”那就边走边寻找修行之法好了，只要知道方向，总能有办法到的。

　　“哦什么哦啊。”小胖松鼠皱皱鼻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有一个办法，要不然你跟我回家吧，曼曼姐姐会很多法术，她人可好了，肯定愿意帮你。”

　　魏雪知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家在哪？”

　　松鼠道：“在城外，过了河之后那片树林里，你过来就知道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说走就走，蹦蹦跳跳地去捡起那几个花灯，问她：“这个你还要吗？我能不能拿回去给朋友们看看。”

　　魏雪知也站起身，跟在他后面，点点头：“你拿去吧。”

　　“谢谢，你也是好人。”胖松鼠笑眯了眼。

　　收拾了些衣物盘缠，魏雪知和胖松鼠阿桂来到了他说的那片树林。

　　河水载着银波潺潺流过，林中一片漆黑，只有几点萤火不紧不慢地漂浮着。阿桂点了燃一盏花灯，带头轻车熟路地穿过小路，不时告诉她小心脚下盘虬凸起的树根。

　　她没想到这片林子有这么大，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阿桂才停下脚步说：“快到了。”

　　他们所在处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下，树上垂落厚厚的藤蔓，像是某种禁制。阿桂运转起灵力，那藤蔓便层层掀起，露出个一人高的树洞来，里头十分幽深，看不清有什么。

　　阿桂吹了灯，率先往里走去。魏雪知跟着踏入的瞬间，身后藤蔓又垂落下来，掩住洞口。而洞内四通八达，到处是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粗壮枝条缠绕而成的岔路，只有地上不知名的蓝色花朵亮起微光，指引他们继续前行。

　　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隐有了出口的模样，传来人声。阿桂领着魏雪知走出洞口，欢呼道：“看我带了谁来！”

　　有一堆篝火跳跃地燃烧着，魏雪知眯了眯眼，只见眼前别有洞天，是个小小山谷，谷中有一条浅浅清溪，溪水旁和小山坡上错落有致地散落着小木房子，连大树的粗壮枝干上也搭建着树屋，到处显出一种拙朴自在的美感。

　　篝火旁本来围着几人，看见他们，纷纷靠近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长相柔美的少女，个子娇小，比十五岁的魏雪知也没高出多少，但生得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种风流意态。

　　阿桂开心地说：“这就是曼曼姐姐！”

　　叫曼曼的姑娘惊奇地道：“这不是魏家小姐么，领粥时看见过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阿桂你怎么会遇见魏姑娘的？”

　　胖松鼠便一五一十说了，大家长吁短叹了一回，又说曼曼姐姐厉害，肯定能教她快些赶去缥缈峰的法子。

　　曼曼尴尬地挠了挠头：“哎，我一定把我会的都说给你，但我会的也只是加快脚程的粗浅法术。要是能御剑的话，快得很，但是不入宗门，散修自己很难学会御剑的。”

　　一旁高高瘦瘦的清秀少年红着脸补充道：“云爷爷在的话就可以的，他是从大宗门被赶出来的，学过御剑和阵法，咱们这的阵法就是他布的，他还可以借你赶路的法器。”

　　小妖精们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对呀，云爷爷什么时候才回来呀都出去三个多月了。”

　　“云爷爷不让说他被赶出来的事儿，嫌丢人，子游哥你昏了头了！”

　　“嘻嘻，子游哥看魏姑娘长得好看，一不小心啥都说出来了。”

　　叫子游的少年脸更红了，赶紧捂他们的嘴：“别瞎说，一天天的。”

　　“子游说得不错，魏姑娘你先安心待在我们这儿，这里很安全。云爷爷应该再过不久就云游回来了，他可以教你更多，一定会对你有帮助的。”曼曼温柔地伸手拉起还不太习惯如此热闹氛围的魏雪知，“就住我家里吧，我们都是女孩子，彼此能有个照应。”

　　曼曼住的正是一间树屋，粗壮有力的大树枝干编织成一个底座，然后在其上建一座屋子。大家七手八脚一起替魏雪知扎了一张床，并排放在曼曼的床旁边，就是她暂时的新住处。

　　天亮起来时，魏雪知睁开眼。她其实只是假寐了一会儿，这两天经历了太多，又是在陌生的地方，心不能不提着些。

　　曼曼却睡得很香，一点没有要醒的迹象。他们似乎都是些本本分分的小妖修，而世道对于妖修仿佛并不似魔修那般深恶痛绝，又或者是因为得到了那位云爷爷的庇护，养成了他们天真烂漫的性子。

　　至少自己目前确实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可以安心在此处寻找修行的法门。

　　她起身盘坐，试着将体内灵力运行了一周。灵气周转更加流畅了，灵府内那一小团光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自那处流过的灵力仿佛会变得更精纯几分。

　　不知那个云爷爷是否可信，能不能就这个问题向他请教几分。

　　再睁开眼时，曼曼正拿着野果和烤鱼走进来，见她下床，笑道：“见你一早就在修炼，就没有打扰你，快来吃些东西吧。”

　　魏雪知摸摸肚子，只感觉到一点点饥饿。昨日也只有睡前垫了垫肚子，白天一天没有吃东西，竟也没觉得饿。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位神君为自己疏通灵力时也输了一些他自己的仙力，他们那样的仙人，灵力自然更加精纯，可使他们不需另外饮食的。

　　不知那位神君又是哪个宗门的，若有机会再见，定要谢他替她开启灵智的大恩。

　　魏雪知默默将之视为人生第二大要事。

　　正想着，阿桂的头从门口冒了出来：“今天日头这么好，你们都待在屋子里做什么？出来晒太阳呀！”

　　小妖修们的修行，主打一个道法自然。说好听点叫道法自然，其实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像这种晴朗暖和的天气，就没几个认真修炼的，全长在溪边草地上了，晒太阳的晒太阳，趟水的趟水，抓鱼的抓鱼。

　　只有曼曼一板一眼地在给她讲什么“运行”，什么“周天”，什么“凝气于足”；子游则在一边勤勤恳恳地把小妖精们抓来的鱼全烤了，烤了这个的烤那个的，不然那个不依，就要闹起来的。

　　魏雪知试着按照他们的方法吐纳，阿桂用大尾巴垫着躺在草地上，翘着脚道：“过几天萤火夜市就要开了，那才叫好玩呢！漫天的萤火虫，比星星还多！到时候我就把我攒的钱全拿去换糖果吃，我可以吃糖果吃到饱，嘿嘿嘿。”

　　胖松鼠阿桂经常进城，就是去打零工攒钱，在萤火夜市买糖吃，他一口咬定那里卖的糖果比外面的都香甜。

　　曼曼笑他：“你就知道吃。”又对魏雪知说：“萤火夜市不只有吃的，我看你的宝剑不似凡品，只是还缺少灵气，也可去夜市寻觅些材料，云爷爷帮你再炼炼，不然到时候要赶路却无剑可御，那可不成。”

　　魏雪知问：“云爷爷会炼制法器？”

　　子游敬佩地点头：“云爷爷可厉害了，不但会炼制各种法器，还会很多法术，但是我们太穷了买不起材料，云爷爷经常发愁。”

　　小妖怪们叽叽喳喳：

　　“哎呀，子游哥又来了，云爷爷不让说我们这么穷，嫌丢人！”

　　“子游哥能不能好了，我要告云爷爷说你针对他……”

　　子游脸又涨红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你们替我保密！”

　　魏雪知诚恳地道：“那我可以问，他为什么被赶出来吗？”

　　“这个可以问……”

　　“因为这个真不知道！不怕子游哥那个漏筛一样的嘴巴！”

　　“哈哈哈哈哈哈！”

　　魏雪知也笑了。子游悄悄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

　　这日入夜，魏雪知正温习着将灵力更多地灌注于剑身，正如当初抵挡魔修攻击的那一招，她如今用来更加纯熟，可以将自幼习来的剑招统统灌入灵力，杀伤力十分可观，周围大树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刻痕。

　　小妖怪们也摸清了她习剑的时间，吸纳灵力时跑来插科打诨，这时候就全躲得远远的，免受池鱼之殃。

　　阿桂冒险前来，这一会儿没听到剑气铮铮之声，赶紧冒个头喊道：“魏姐姐，别练了，再耽误就赶不上萤火夜市开市啦！”

　　“来了。”魏雪知轻轻抚过剑身，收剑入鞘。二人走回大家最常聚集的那片空地旁，一群热热闹闹的小妖修已围着曼曼你挤我我挤你地来齐了。

　　曼曼把魏雪知牵来身边，给她展示手中一张泛着柔和白光的符箓：“看，云爷爷早早就弄来了夜市的入市符，我用它在这里开个传送阵，咱们就全都能过去了。”

　　魏雪知抱着剑点点头，挤挤开身边的小妖修，给她让出一点位置。

　　曼曼用指尖夹起符箓，默默念诀，一阵白光淹没了在场所有人。魏雪知不由闭了闭眼，只感觉头晕了一瞬，再睁开眼便已身在别处。

　　突然出现的这一大群人惊起萤火虫一片。抬眼看去，只见周遭萤火四起，慢慢散开，浅金莹绿的光芒明明暗暗，如梦似幻，果真仿佛一条浩浩瀚瀚的人间银河。

　　银河两岸，奇形怪状的妖怪们摆开各色小摊，有推个小木车的，有摊开一块花布的，还有直接蹲着面前放个小背篓的，卖的东西也是花样百出，有的说“千年毒蛙，制毒圣品，不毒不要钱”，有的嚷“这就是真的聚宝盆，真的，我自家也用”，有的扯着嗓子喊“这披风怎么不隐形，胡说八道……我凭什么试！用过不退！”

　　魏雪知默然，问：“这里……真的能买到东西吗。”

　　曼曼就笑：“在萤火夜市买东西是需要一点眼光和运气，别担心，我们一起看看。”

　　阿桂早领着一群小妖怪冲前边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糖果摊狂奔而去了，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子游给剩下的妖修们说好了一个时辰后还在这儿碰头，便加入曼曼和魏雪知的散步队伍，慢悠悠随着人流往前逛着，他也知道自己爱说错话，轻易便不张口，只听她们说。

　　曼曼刚用凤仙花把指甲染得红红的，此刻便用那纤纤手指向着两边的摊位指指点点：“在这种小集市里，像这种越招摇越珠光宝气的，大多是假货。反倒是那种灰扑扑的摊子，往往容易藏着点好东西。哎，你看这个”

　　她蹲下身，拿起地毯上一块不起眼的粗陋石头，轻轻敲了敲，又让子游看：“子游你跟云爷爷学得多，你说这个是不是？”

　　子游闻言走上前来，不待他接过石块，手被啪的一声重重打开。

　　曼曼被吓了一跳，魏雪知微微皱眉。只见那动手的摊主慢慢揭开头上灰扑扑的兜帽，露出一个硕大的狼头，那锋利如钢针的毛发与狰狞的獠牙无不彰显着来者不善的气息。

　　他嘿嘿低笑一声：“让我看看这是谁，哦~原来是我们夹着尾巴叛出家族，几年都不敢出现的丧家之犬啊？”

　　子游和曼曼的脸色都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