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竟》喜崇

2、第2章

　　赵萌萌其人，好吃又颜控，精致又懒惰，说好听点是当代都市白领的坚持，要不给面子，那就是社畜的穷讲究。

　　二十七年以来，她从小学里怀抱着朦胧心情带领班级女生反抗欺负人的调皮男同学，到大学时为身边妹子的感情出谋划策，人生其实可算平顺，除了从来没谈过恋爱。

　　哦不对，应该说是从来没正儿八经谈过正儿八经的对象，毕竟……

　　思及此处，她眼前蓦然浮现一张笑容阳光灿烂的俊脸，惊得整个人往前一弹，随后在身边妹子惊惧的目光中，连连道歉，又靠了回去。

　　该死，都怪这破飞机空气太干燥了，她将脑中聂远那张破脸挥走，沉着脸叫来空姐，“你好，要一杯玛格丽特。”

　　空姐保持礼貌微笑：“抱歉，我们只提供水，和可乐雪碧果汁咖啡热茶，请问您需要些什么呢。”

　　哦，又忘了这不是出差路上的商务舱，是自费买的经济舱，还是特价的。

　　赵萌萌在身边妹子一副“乡下土狗硬要装阔”的表情中，强自面无表情地倒向座位，又被身后的熊孩子一脚猛蹬，整个人如一条死鱼般弹动了一下。

　　她生无可恋地用双手捂住脸，发出无声的呐喊。

　　这痛苦的旅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飞机终于抵达重庆机场。晨光熹微中，赵萌萌眼下一片青黑，只背着一个包，刚上出租，快速回复了闺蜜关心的消息，很快就睡着了。

　　哪知醒来后又发现司机特意绕远路多收她二十块钱，要放在以前，她高低得挽起袖子与之对骂以争取自己的合理利益，但现在，她只想立刻马上回到家里找老头子要到医院地址。

　　是的，赵发明——也就是她那不靠谱的老爹，至今都没给她医院地址，说是老太躺在病床上，喝令只要她不带男人回来一天，就不准她来医院见人。

　　简直不可理喻。

　　所以她咬牙切齿地瞒着赵发明买了凌晨的红眼航班，就为了赶个早回来逮人。她还不信了，不让她回，她就真回不来？

　　已是早晨的六点过了，老旧小区的门口陆续有人进出，多是老年人，却个顶个的精神抖擞。

　　小区门口也支起了早点摊子，被一堆人围在小车后头的，是个卖油茶的阿婆，赵萌萌从小学吃到高中，吃到支摊子的阿姨也变成阿婆。

　　她还记得那味道，米糊香软，撒子干脆，只是现在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脚步匆匆往小区里赶。

　　“哎哟，萌萌回来啦，我这还没认出来呢，来整碗油茶撒！”阿婆视力极佳，当即便在一众排队的人群中往外捕捉到了她，中气十足地吆喝道。

　　赵萌萌干笑两声，遥遥冲她摆摆手，嘴里说着“下次、下次”，眼角余光却忽然瞟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脚步轻轻、略带猥琐地要往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走。

　　那往上堆得足有五六厘米高的暗红色、蓬蓬的发型，那耳朵上戴着的一对莹润珍珠耳钉，以及那个由自己购买并亲自交到她手上的、lv的买菜包……

　　不是她家那个“心脏病发作进了icu”的老太太，还能是谁！

　　在反应过来真实情况之前，赵萌萌一腔怒火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大喝道：“廖燕儿！！！”

　　廖燕脚下一顿，随即整个人矫健地如一尾鱼一样，呲溜溜从人群里钻走了。

　　但赵萌萌在她从小与廖燕你追我赶而锻炼出的体力加持之下，最终还是将人绳之以法，拽着走到油茶摊子前面，冷冷道：“跑什么？不是要买油茶吃吗，钱都给了，吃的不要了啊。”

　　廖燕微不可见地缩着肩膀，嘴唇张合几下，脸颊明显红润富有光泽。

　　“啊啊啊，”赵萌萌瘪着嘴学她的样子，双手抱臂，气得心口疼：“我说呢，你整天身体那么好，怎么忽然还进ICU了……”

　　“哎呀萌萌你这是干什么，”身边一老头儿说话了：“咋这样说你妈呢。”

　　赵萌萌怒目圆睁：“哦，是你啊，就楼下那个天天缠着廖燕儿跳交际舞那个老吴是吧，你大早上不在家睡觉，又来给我妈献殷勤来了？”

　　老吴闭上嘴，提上他的油茶默默转身离开。

　　“廖姐的油茶，多加辣不要葱。”此时，阿婆笑眯眯递来一碗香喷喷的油茶，打圆场道：“哎呀，我们萌萌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她柔和地说：“你妈妈呢，前两天就跟我说了这个事儿，我就劝她不要这么做嘛，撒谎骗孩子自己生病了，这多不好……”

　　“就是嘛。”赵萌萌略嘟起嘴，还是气，狠狠看了一眼廖燕。

　　阿婆继续道：“不过呢，你这么大个姑娘家，都三十好几了，也不说找个男客，这一个人在北京呆着，你妈始终放不下心嘛，所以才出此下策……”

　　“就是嘛。”廖燕哼了一声，似乎在得到旁人支持后，终于在被抓包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气势汹汹道：“你再不找男的，娃儿都生不成了，以后我看还有谁要你！”

　　“我不需要人要。”赵萌萌气到深处，反而冷静下来，接过那碗被辣椒铺得红亮亮的油撒子，张着嘴嗦了一口后才说：“我能养活我自己，还能给养活你们。”

　　说完，她也不等回复，径直走向小区，一路上风卷残云消灭了这碗油茶，嘴唇都被烫得起了个泡，在赵发明惊恐的目光中，进屋、反锁，踢了鞋子便倒向自己的小床。

　　昏天黑地睡了不知道多久，赵萌萌被一阵饭菜的香味唤醒了。

　　出了房间一看，廖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弯腰要叉一颗草莓。厨房传来洗碗的声音，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依稀还冒着热气。

　　见她出来，廖燕将手里的叉子放下，迅速地双手抱臂，扭过脸去。

　　赵萌萌：……她还真好意思生气。

　　便也不管，自顾自坐到桌前开始吃饭。

　　见自己竟然被忽视了，廖燕气鼓鼓的，故意又拿起叉子，往桌上一甩，发出声响。

　　赵萌萌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青椒牛肉斯，闻声看了她一眼，埋头继续吃。

　　廖燕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看，我要是不说我生病了，谁知道下次见到你什么时候呢。”

　　赵萌萌把筷子放下，静静道：“那你是希望，我在北京赚钱给你买这套意大利浮雕碗具、还有你现在看的98英寸大屏电视、还有你旁边那个香奶奶的包，还是回来找个男人嫁了，不仅每天做家务带孩子没时间看你，而且每个月三千零花，匀五块给你买份油茶都要问老公要？”

　　廖燕语塞片刻，反击道：“谁说你只有三千零花？你找个有钱的不就好了，没钱的那就让他做家务啊，你看看我这辈子做过家务吗？”

　　“行行行，你没做过家务，老公孩子都争着给你花钱。”赵萌萌忽然感到格外疲惫：“我没有你这么好命，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公，行了吧？”

　　她说罢，站起身来，不顾廖燕一通幼稚威胁，直接走出门去了。

　　直到走出小区门外，在傍晚雾霭蓝蓝的天空下，呼吸到春夜里新鲜的空气，赵萌萌才终于感觉松了口气。

　　她家小区历史已经比较久远了，是当年赵发明当老师时分配的房子，大部分人都是曾经的同事，在这儿住了一辈子，结婚生子，子又生子，开始了退休带孙的生活。

　　老人们或遛狗，或遛娃，时不时与她打个招呼，询问下近况，一派其乐融融。

　　慢悠悠绕着小区逛了一会儿，赵萌萌闻着味儿来到那家从小吃到大的社区火锅门口，发现还没开始排队。

　　闻着那鲜香辛辣的气息，只在家里吃了两口饭的赵萌萌摸着肚子，觉得饿了。

　　找了个窗边能吹到风的位置坐下，托着下巴等锅的时候，赵萌萌看了眼手机，发现竟然没什么工作信息，只除了杨小婷发来几条问询，随后又自顾自说已经解决的消息。

　　想来是Cassie为了她能好好休假陪伴家人，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不过顶头上除了闺蜜苏长安发来的问候以外，还多了一条已读，是一个叫“Kevin”的人发来的，赵萌萌毫无记忆，点开来才发现，是对方在昨天下午，询问自己在哪里，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Kevin此人，原名陈根苗，是廖燕之前不知从哪儿给她撮合的一个相亲对象，是个本科留美、在北京做金融工作的眼镜男，人不仅很留子，也很金融，满口都是瑞典滑雪、赛道投资，不断通过交往多少金发妞来宣扬自己的性魅力，简直下头buff拉满，吃完一顿饭赵萌萌就不想再约第二次，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删除微信。

　　昨晚……好像是等飞机时无聊的，随手回复了他，表示人已经在重庆。

　　与油腻“精英”男相亲的不快回忆，很快就被端上来的红彤彤的特辣锅底的香味冲散了，赵萌萌迫不及待夹起一筷子鲜毛肚，停留在汤面上，就等它咕噜噜冒泡的那一刻，瞬间开烫。

　　身边经过服务员，她赶紧扭头叫住：“嬢嬢，给我来一扎煮啤酒。”

　　“嬢嬢，再来一扎冰啤。”

　　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在火锅店嘈杂的人声里，好像清泉淙淙流过耳际。

　　然而在喊嬢嬢的时候，又带着一种拙劣的模仿感。

　　待赵萌萌回头，才发现对面座位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男人。

　　火辣辣的锅底在这一刻咕噜噜冒起泡来，春夜的风从窗边吹进，聂远舟生得极其漂亮的一张俊脸，隔着锅里飘上来的热气，雾蒙蒙看不清晰。

　　“喂，”他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是不是还缺个酒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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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暂定隔日一更，过段时间会开始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