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千山里》醉得意

11、宅子

　　第二日，岑南来在一户民宅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了。”她对自己说。
　　这是一个普通的宅院。累月经年，墨黑色的大门在风吹日晒中有零零散散的褪色，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用沧桑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往来的行人。与斑驳的旧门相衬的，是院墙边几棵桃树。正值三月，枝头上满是粉嫩的桃花，与嫩绿的新叶一起，给这座乍看之下有些破败的宅子许多生机。
　　门前有几级台阶，岑南来走上台阶，来到门前，敲了几下门。
　　没有动静。岑南来停下听了下门内，没有脚步声。于是抬手正欲再敲，门却是被人打开了。
　　是一个小男孩。约莫六岁左右，柳叶眉下，一双杏眼轮廓饱满，长长的睫毛在眼内打下几片阴影，鼻头小巧，唇色红润，五官十分精致。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
　　小男孩微微歪头，望向岑南来的一双大眼此刻露出疑惑，不过还是礼貌地问道，“姐姐，你找谁？”
　　看着他可爱的面庞，岑南来不觉放柔了语气，笑眼弯弯，“我找你爹爹。他在家吗？”
　　却不知为何，男孩听了她的话，一下子眼神变得冷漠，“他在呢。你进吧。”
　　岑南来不明就里，但没过多在意，跨过门槛，走进了宅院。
　　刚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粗糙的声线，“闻风，是谁来啦？”
　　男孩没有回应，兀自走进了房中。而这时男人刚好打开宅院东侧小屋的房门，看到了岑南来。甫一看到她，男人便露出十分激动的表情，原本无神的双眼有了亮色。他脚步匆匆地靠近，“没想到您真的肯来，我真是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男人说着愈发激动，甚至眼中浮出了几抹泪花。
　　被一个年长许多的人称“您”，岑南来有些羞赧，她赶紧说，“我姓岑，叫我小岑就行。怎么称呼您呢？”
　　男人赶紧回道，“是岑道长啊，小人向良吉。叫我名字就行。”
　　岑南来还想说什么，向良吉却是没有停顿，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指向中间的堂室，“道长快请屋里坐，屋里坐。”
　　岑南来于是抿抿嘴，没有说什么，迈步向屋里走去。
　　屋中的景象让岑南来有些讶异。她看到了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看起来已经疯了的女人。她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一双眼睛里尽是痴呆的神色，嘴微微张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针线，像是在做衣服。岑南来看了一眼女人做的衣服，是女孩的款式。
　　那个应该叫做向闻风的男孩坐在她身侧，在帮她整理头发。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岑南来想。
　　两人对岑南来的进入没有什么反应，头也不曾偏一下，岑南来于是收回视线，走到椅子边坐下，随即向良吉坐到了她的对面。
　　“请详细讲讲发生了什么吧。”岑南来等向良吉坐下，开口说。
　　向良吉点点头，正欲开口时，屋子的门突然开了，走进了一个人。岑南来转头去看，待看清来人，她有些讶异地微微睁大双眼，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他......打开房门的，正是昨日在街上，岑南来与之有过几秒对视的男子。
　　这么巧。昨日在街上，岑南来看到他干净得不像话的魂体，便想结识他，只是一转眼他就消失在人海里，岑南来还颇有些遗憾。却不成想，此刻在这里居然又见到了他。
　　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岑南来正想着，向良吉早就起身，看了下来人的装束和腰间的长剑，转头问岑南来，“这位是和您一起的道长吗？”
　　岑南来忙回道，“不是.....”
　　就在这时，男子开了口，“我是官府请来捉妖的。”他的声音清澈明净，泉水一般清冽，又微微有些低沉。“和我想象中的声音一样。”岑南来想。
　　“......官府？”向良吉却是愈发困惑，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男子已经兀自迈步走到岑南来面前。
　　“幸会，我叫荀景。”他说。
　　岑南来有些懵，怎地越过了主人，倒是同我打起招呼了？她心里想。
　　岑南来面上倒是不显，她起身，直视他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幸会，我叫岑南来。”
　　荀景也笑了笑，但岑南来总觉得那笑有些僵硬，感觉只是勾起了颊边的皮肉，因为她在他的眼睛里没有看到笑意。
　　荀景却是已经坐下来，对着有些怔愣的向良吉说，“方才听你们正要说此间发生的事。请继续说吧。”
　　向良吉看来还是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走近两人，坐了下来。
　　开口讲述的时候，他面上再没有疑惑与呆愣，只有恐慌与惧怕。“大约一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在夜市收摊回家，我打开家里的大门，看到屋里，屋里有一个......”
　　向良吉想起那时的景象，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看到一个......没有皮的怪物。”
　　岑南来听过，面上没有任何异色。她没忍住余光看了下荀景，他也没什么反应。
　　向良吉继续说，“是人的形状，大概这么高。”向良吉说着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
　　“我当时吓地不得了，转身就跑了。去了我弟弟家。我一直没敢回来，等到我弟实在有点儿烦了，我才壮着胆子回家看了看。”向良吉接着说。
　　岑南来却是皱起了眉头，插话道，“你一直待在你弟弟那儿？不管你的妻子和儿子了吗？”
　　向良吉听了这个问题面上有些无措，“我.....我.....我当然担心我儿子，我在我弟弟家吃不好睡不着，想着他万一.....但我回去也没用啊，我又打不过怪物。”
　　只有儿子，没有妻子。
　　岑南来忽然忍不住看了眼那个手里拿着针线的女人。那个.....在她丈夫眼里，死生无关紧要的女人。
　　像向良吉这样的人，真的会娶一个疯子吗？她是怎么疯的？
　　岑南来想得入神的时候，身侧一道澄澈的声音响起，“然后呢？家里什么情形？”
　　向良吉于是继续说，“这是最奇怪的。家里一点异样也没有。闻风和那个疯子好好地活着，还说什么都没看见。但我确定，我看到了，那就是个没皮的怪物。”
　　向良吉说着，隐隐有崩溃的趋势，“在那之后，我隔三岔五的，就能看见那个怪物.....有时候在家门口，有时候在房顶，有时候甚至在树上......他，他看见我，就阴森森地盯着我，有时候在窗户边能盯我一晚上。我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
　　“可是，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我跟附近的邻居说，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出现了幻觉......但我没疯，我真的看到了。”
　　向良吉说着愈发激动，“我没疯，求求你们相信我，求求你们。”
　　“你说的怪物没对你做什么？就只是吓吓你？”荀景问。
　　向良吉闻言，眼神变得茫然，他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对啊，他好像真的只是吓吓我。”
　　岑南来和荀景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为什么，只盯着你一个人？”岑南来问出了她感到疑惑不解的问题。
　　向良吉听完看起来变得有些恐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也没有仇家。我不知道那是谁，我不知道.......”向良吉不住地摇头，说着他不知道。
　　岑南来见状皱了下眉，看向荀景，看到他仍是一脸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了解了大致情况，岑南来和荀景也只能等着向良吉口中的无皮怪出现。因为今夜它极有可能出现，两人决定就在这里住下来，等待着黑夜到来，鬼怪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