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诗人不信神明》三流巫婆

4、天堂

　　第四章天堂

　　“这次我过来的原因，你应该也猜到了吧，卡帕斯的病情。”奥丽芙收回剑，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绥及。
　　“嗯，我带了会让他高兴的东西。”桃瑞丝将手提箱打开，取出一卷羊皮纸。
　　奥丽芙的关注力仍然停留在绥及身上，她想了想，还是蹲下身行了一个很标准的骑士礼。
　　“我为对您的冒犯深感抱歉。”
　　绥及没有说话，桃瑞丝将奥丽芙从地上拉起来：“他不会在意这个的，要是冒犯，我这几天应该做的冒犯之举也不少。”
　　奥丽芙一脸震惊地捂住嘴：“到底还是神，你再想念米洛也不能把他当替身啊！”
　　看起来应该是脑补了不少，年龄变大了，可以脑子没有跟上。桃瑞丝敲了敲她的脑门。
　　奥丽芙捂住嘴的手移到了被敲击的脑门，她微微弯腰，靠近桃瑞丝的耳边轻声说：“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我和她之间应该分哪几步。”绥及说出了他到这里的第一句话，湛蓝色的眸子看向奥丽芙。
　　奥丽芙也明显是个有问必答的人，为防止她说出更多渎神的话，桃瑞丝捂住了她的嘴：“带我去看看卡帕斯。”
　　奥丽芙满脸的欲言又止，她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
　　桃瑞丝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乱看。你可是他的信徒。再看下去信仰值就要掉了。”

　　沿着曲折的小径，桃瑞丝一行人进入了庄园的大厅，优雅的建筑风格和华丽的装饰，就像是庄园的主人一般。
　　后花园传来有些吵闹的声音。
　　“门口不止一辆马车，你还带了谁过来？”桃瑞丝跟在奥丽芙身后边走边问。
　　绥及的视线也转移到庄园的落地窗，窗外年轻的少男少女在追逐打闹。
　　“学生。本来这个月就有游学的计划。正好带着他们来看看他们一直想见的大魔法师。”
　　推开一扇繁复房门，窗户半开半掩着，床边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往下看着窗外闹闹嚷嚷的学生，微风拂过他浅金色的头发，眉眼低垂，苍白倦颓的病容掩盖不住当年那张精致的美人面，宛若冬日枝头落雪，稍有不慎便会从枝头滑落，摔碎在地面。
　　“约翰先生说过的，你不能吹风。”奥丽芙快步走上前去，将窗户合上。“不要连累我也被约翰先生骂。”
　　“约翰哪里敢骂奥丽芙教授啊?”卡帕斯轻轻地笑着，奥丽芙将他的轮椅转过身，卡帕斯笑意不减：“没想到我们中年龄最大的，现在到是最年轻的模样。”
　　没有理会卡帕斯的挪揄，桃瑞丝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给你带的礼物。”
　　“有是什么有意思的民间小魔法?”卡帕斯接过羊皮纸，抽开捆绑的细绳。
　　桃瑞丝看起来很开心地半蹲下身体，她凑到羊皮纸面前：“米德加德帝国极北之处的人们从不会将面包烤焦，这是因为他们有这个，能控制火焰不会使面包烤焦的魔法。”
　　奥丽芙闻言疑问道：“桃瑞丝，你现在还会把面包烤焦?都做了这么多次了。”
　　“这不重要，奥丽芙。”桃瑞丝继续吹嘘这个魔法：“这个用来控制烤羊排的火候也非常厉害。”
　　“可是你前天抓到的那条鱼就烤焦了。”绥及提醒。
　　“因为那是鱼，这个魔法烤小羊排绝对没问题。用这个魔法的人没见过几次鱼，这个魔法当然不适用。”桃瑞丝理直气壮地反驳。
　　卡帕斯这才发现刚刚站在房门口没有进来的银发男人。
　　他怔怔地看着绥及，揉了揉眼角：“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好像突然放松下来，卡帕斯靠在轮椅上不紧不慢地将羊皮纸卷起来：“你是神吧?”
　　这下不止桃瑞丝和奥丽芙，连绥及都惊讶了。
　　“你怎么知道的?”奥丽芙立刻问到。
　　“当年米洛所用的治愈术，至今或者未来也不不会有牧师能做到。”
　　他笑了笑，“别看我之前的样子，我的家族世代信仰神。那些关于神的记录，我都能倒背如流。”
　　卡帕斯继续说道：“我也想不到以米洛的样貌能再次完好地出现在我面前，除了神还能有谁。”
　　“这些年，拟人、化形的魔物，你杀的还少吗?能完整出现在这里，就不可能会是那些肮脏的黑暗生物。”
　　话虽如此，卡帕斯蓝色眼睛依旧平静地直视着绥及，没有那些或尊敬或不满的意思。
　　“帮我去看看约翰的药熬得怎么样了。”卡帕斯拍了拍搭在他轮椅上的奥丽芙。“桃瑞丝你也去看看吧，兴许这个魔法还能用到。”
　　桃瑞丝点点头，起身和奥丽芙一起往外走，绥及也跟在桃瑞丝身后准备离开。
　　“神明大人，可以留下来听听我的祷告吗?”卡帕斯虽然请求的是绥及，却是对着桃瑞丝说的这句话。
　　绥及看了眼桃瑞丝，后者垂下眼睛点点头。

　　“卡帕斯应该会有事要问你。”在到这里的几天前的湖畔边，桃瑞丝将鱼放在火上，低声念诵一句咒语，火焰顿时包裹鱼的身体。
　　绥及没说话，视线落在显然有些发黑的鱼腹部。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桃瑞丝这件事，她好像很喜欢这个魔法，但不提醒，他今天就要吃一条发黑的焦鱼。
　　“他如果问你，当年他杀她妹妹时的心情。”桃瑞丝将鱼翻了一个身，发现了黑黑的鱼腹部，她皱着眉头将鱼远离火焰：“你就回答，是担心妹妹被魔族引诱，关心则乱，一时失手。”
　　“我不说谎。”绥及平静熄灭火焰，不过看起来鱼好像没有抢救回来。
　　桃瑞丝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所以我的这个回答是谎言吗?”
　　“这件事本身就是谎言。”
　　桃瑞丝有些不明白，她叹了口气：“那你就沉默，问到和这件事相关的话题，你就不要说话。”
　　绥及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桃瑞丝将鱼递给绥及：“之后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回到现在，绥及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卡帕斯，他双手合拢交叠放在膝上，看上去不太像准备对他祈祷的样子。
　　按桃瑞丝的计划，只要他不说话，保持沉默就可以了吧。

　　约翰拿出一盆已经枯萎的不成样子的花：“这原先是卡帕斯先生房间里的花。”
　　“他这么会养花，怎么会把花变成这样?”奥丽芙靠近花盆，一股苦涩的味道从花盆的土壤中散发出来。
　　“他倒药这件事多久了?”桃瑞丝看着奥丽芙惊讶的表情，立刻明白了约翰叫她们来的原因了。
　　约翰摇摇头：“这花是我上个月放进卡帕斯先生的房中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约翰将手中的纸张递出给二人看：“缬草的用量，越来越大了。”
　　缬草，用来安眠止痛的药。
　　“他是无法入睡，还是哪里旧疾复发，或者二者都有?”桃瑞丝接过纸张。
　　“卡帕斯先生什么都没和我说。”约翰苦笑了一声。
　　奥丽芙叹了口气：“我昨天来的时候，看他状态还不错，和我有说有笑的。”
　　“等会问问他吧。”桃瑞丝将纸张折叠放于袖中：“他那个人最好面子了，怎么会让我们看见他病弱的样子。”
　　“今天是药熬好了吗？我给他送过去，灌也得给他灌下去。”奥丽芙双手抱胸，语气强硬。

　　桃瑞丝和奥丽芙端着药上二楼的时候，正好遇见站在房门外的绥及。他看上去在对着房门发呆，见到桃瑞丝，他轻轻摇了摇头。
　　桃瑞丝推开房门，奥丽芙将药直接放到卡帕斯膝上 冷冷地看着他。
　　卡帕斯自知倒药的事情败露了，怕是免不了被奥丽芙臭骂一顿，他索性推开窗户，对着一楼后花园玩闹的高级教廷学院的学生们宣布：“亲爱的同学们，在我的庄园之后的橡树从中，一棵不起眼的橡树上，我藏了一本尤尔·桃瑞丝从未有人知晓的魔法书，这本魔法书将属于第一个发现它的人。”
　　“尤尔·桃瑞丝，是那个去世多年的大阵法师!”
　　“她流传下来的不是只有七个基本阵法和其他衍生阵法吗?”
　　“她可是开创了魔法阵的大魔法师，她所用的魔法一定是强大到能打败魔王的魔法!”
　　底下的学生们顿时闹作一团，吵吵嚷嚷地说着话就往后面的橡树从跑去。
　　此时，去世多年的桃瑞丝疑惑地看向卡帕斯：“我可不记得我会什么强大的魔法?”
　　“我知道啊。”
　　卡帕斯摆摆手：“我只是想维持一下在学生面前的脸面。”
　　“你还说呢!”奥丽芙一掌拍在轮椅上，卡帕斯吓得抖了抖。
　　“快喝!别逼我打你一顿!”
　　卡帕斯无奈地捧起药碗，桃瑞丝了然地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就退出房门了。她此时有一个更大的疑惑。
　　“您是怎么回答的?”桃瑞丝关上房门的瞬间，就迅速拉过绥及的手，将他带到二楼尽头的阳台处：“您最后有没有告诉他?”
　　绥及看了眼桃瑞丝拉着他的手：“他没有问我和他妹妹有关的事情?”
　　“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有没有天堂?”
　　“天堂?”桃瑞丝半张着嘴，但很快她反应过来：“那还好，他不是在为那件事夜不能寐。”
　　那是卡帕斯自己和他们讲过的事情，来这之前，桃瑞丝一直担心要是卡帕斯还在为当年轻手杀了被魔族引诱的妹妹，而备受煎熬的话，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让卡帕斯解心结了。
　　她还记得那是他们刚组队不久的事情，卡帕斯是曾经受任于帝国的特级魔法师，但当时被帝国辞退了。
　　不同于奥丽芙主动请辞，卡帕斯是真的地被帝国魔法师协会除名了。
　　桃瑞丝随便一问，她还以为卡帕斯不会说。但卡帕斯只是笑了笑：“因为我亲手杀了我的双胞胎妹妹，帝国另一位特级魔法师。”
　　当时不止桃瑞丝和奥丽芙，连对伦理稍微有些了解的米洛都惊讶到了。
　　卡帕斯倒像是毫无顾忌的样子：“她当时和我说，魔族的魔王不想再打下去了。魔族近年来突然掌握了我们的语言，就是为了双方的和平共处，所以她要去前线谈和。”
　　“不可能。”桃瑞丝下意识地否定。
　　“那些语言，也是为了魔族诱导人们走出安全之地，那只是更方便他们捕食的进化。”奥丽芙也摇摇头。
　　“是啊，这么荒谬的谎言，但她向来是和平主义者。”卡帕斯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之后我和帝国报告了这件事。”
　　“那你怎么会被帝国辞退，这件事主要责任不在你身上。”奥丽芙接着问道。
　　卡帕斯低下头，他好像措辞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可能是因为我自己都记不清，我当时是因为妹妹玷污了我们家族的荣誉，愤怒之下杀了她，还是因为我对她不一样的感情，让我当时生出了被背叛的感觉。”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挺恶心的是吧。”
　　桃瑞丝和奥丽芙都没有说话，只有米洛拉了拉桃瑞丝的手：“兄妹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对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要处火刑。”
　　桃瑞丝当时也只是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子，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卡帕斯复杂的情绪。但他们队里确实需要一位强大的魔法师，而且她并没有因此对卡帕斯产生厌恶的情绪。这件事很奇怪，但她有点说不上来。她与奥丽芙对视一眼，奥丽芙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表明她对这件事情的内情并不了解。
　　奥丽芙试探性地安慰卡帕斯：“你不是也不能确定当时的心情吗?道德感高的人往往会把自己往坏处想。”
　　卡帕斯苦笑一声：“我完全不记得了，恐怕只有神明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吧。”

　　思绪回到现在，“你不好奇问题的答案吗？”绥及看她出神，轻声询问。
　　“问题的答案是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天堂?”
　　“没有。”

　　得到答案的卡帕斯好像松了口气。
　　绥及现在为止遇到的人类都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对于他们这种英雄来说，没有天堂对他们来说难道不是坏事吗？他们一生的功勋都不会得到神的认可。好人不会上天堂，恶人不会下地狱，他们最后的归宿与那些坏人一样，消散于世间。
　　卡帕斯仰起头，对着不解的神解释道：“幸亏您这个回答，让我不至于日夜忧心，若我死后，在天堂遇见我的妹妹，该如何面对她。”他伸出手，微风穿过他的手心：“那些死去的灵魂该去往何处呢？伟大的神明大人。”
　　“化作清风、流水、沙粒，构成这个世界的所有。”
　　“那真是太好了。”微风拂过卡帕斯淡金色的碎发，他笑着双手环抱，好像在做一个拥抱的姿势。明明是微笑，眼里却闪烁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