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飘流在外》洽回

1、第 1 章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悄悄潜入室内，将窗外晃动的树影打到晨雾弥漫的玻璃上，树叶顺着冷风唰唰啦啦地飘落。

　　方闻溪瞅了眼窗外，默默将取下的围巾重新戴了回去，随后捡起餐桌上的五十块钱塞进口袋。旁边放着的那张字条她没看，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多年不变的那句“我去上班了，记得吃饭”，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只作告知，她都习惯了。

　　她拿起鞋柜上的钥匙，利落地出门、关锁。

　　现在是八点十分，去小区门口的那家包子铺花十分钟吃个早饭，刚好可以赶上八点半的公交去学校。

　　外面的温度比室内又降了几度，夹杂着湿气的寒风迎面袭来，方闻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将身上的衣服裹紧，扯起围巾往上拉了一下遮住口鼻，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就在小区门口的拐角处，方闻溪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她，这熟悉的声音，她瞬间想到是谁，步伐一顿，眉头下意识皱起，就想逃离。

　　她果断装作没听见，闷声低头快速往前走。

　　那人却没给她机会，又连声喊了她几下，声音足够大，非叫到她应不可。路边已经有人驻足观望，方闻溪脸色一变，心中厌烦更盛，但又没办法，只好停下回身。

　　怎么就这么巧了呢？“周阿姨。”她无奈叫了声。

　　周芳提着菜走过来，不太高兴地说：“闻溪啊，我刚才一直叫你，你没听见啊？”

　　“不好意思，阿姨，我想事情去了没注意。”

　　周芳这才脸色好转，笑着说：“你这是要去学校吧，这次分班考考的怎么样，有把握进实验班吗？”

　　方闻溪顿时觉得心累，果然又来了。她的笑容僵硬地扯了下，反射性地回答：“我不知道。”

　　听到这话，周芳嘴角的笑又小幅度加深，“你可得加把劲，我们家阿奇刚进校就是实验班。你这次文理分科可是唯一的机会了，要抓住了。”

　　方闻溪按捺住不耐，等她说完就匆忙点头，她想赶紧结束对话离开。

　　可周芳就是拉着她不放手，还一边打量她一边挑剔地说：“我上次就和你妈说过，你这刘海也该换换了，不好看。说不定换个样式，你上次中考还能考好点，跟我家阿奇一样进实验班。这教学质量要好很多的……”

　　她的话让方闻溪心内的爪牙在撕扯，就要忍不住破土而出，不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呢喃不止，荒谬！中考成绩能跟刘海有什么关系。她终于出声打断：“阿姨，我去学校要迟了，要先走了。”

　　“哦，对了，你还要去学校呢，怎么不早点去，阿奇七点就出门了。”

　　又是这种对比，方闻溪再好的耐性也被消磨殆尽，她挣开周芳的手，笑的勉强：“我们老师让九点前到就行。”说完，她迫不及待的朝公交站跑去。

　　一路上，脑海里沸反盈天，冒出的全是以前周芳当她面说的，或是在背后跟别人说她的那些话，无一例外就是太内向，胆子小，没气势……

　　方闻溪尝试过辩解，不过随之而来的传言里就会增加一条不听劝。次数多了，她也疲乏，加之不想给方池惹麻烦，就任由它去了。她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躲着点，这样编排的话还能少点，可偏巧刚才没躲过去。

　　方闻溪是踩着点进教室的，一路小跑过来，坐下时还在喘气。

　　同桌苏佟彤看她一副逃荒样，八卦之心泛起，趴在桌子上凑近来悄悄问她：“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有点倒霉。”

　　方闻溪正在整理头发，听到后满脸不可思议地回看苏佟彤，这都能看出来？表情过于直白，苏佟彤差点被逗笑，捂住嘴冲她眨眼，示意她趴下来些，不要被老师发现。

　　“我瞎猜的。不过，你到底怎么了？”

　　“还不是……”方闻溪刚开口，班主任就在讲台上拿着三角板敲了几下黑板，警示下面一群内心躁动的学生，“有什么悄悄话下课再说，现在我把这次期末成绩公布一下。”

　　这是要先礼后兵，方闻溪和苏佟彤对视一眼，暂时不敢再造次，默默坐直了身子。

　　班主任让人把成绩单发到个人手里，又简单分析了这次的成绩排名，说了下下学期的分班注意事项。学校今年搞改革，高一上半学期一结束就开始文理分科，估计也因为这，大部分数理化不显的学生为追求稳妥，都向文科进攻。今年选文的人数较之以往成倍增长，单方闻溪现在这个班就有二十多人。

　　实验班竞争压力指数上升，幸亏不辱使命，方闻溪总算抢得其中名额。在结果落地后，方闻溪深舒了口气。苏佟彤这次考的也好，拼进了一班，她们俩是双喜临门。

　　苏佟彤欢喜地抱着方闻溪又蹦又跳，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果真灵验，不枉费她的香火钱。下次考试前还要拉着方闻溪一起去，方闻溪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唯一可惜的就是俩人不能再做同桌，这让苏佟彤有些小失落。不过，她的情绪来得急也去得快，马上就转移到方闻溪刚才还没说完的事情上去了，催着她赶紧讲。

　　等听完方闻溪的叙述，苏佟彤憋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同情，“先不谈你遇见谁，就你后来没赶上公交，转去骑公共自行车，结果半路车链子断了还让自己摔了一跤，又得跑着来学校这一经历，我只能告诉你，下次出门记得看黄历。”

　　“你还漏了一句，我早饭还没吃。”方闻溪可怜兮兮地回望她，“帮你补充上。”

　　整个一只落难小花猫，“哈哈哈……我不行了，你让我先笑会。”苏佟彤捂着肚子笑得颤抖。好一会，才直起身，“怪不得你早上这幅死样子。”她随后伸手从桌底下摸出瓶抹茶牛奶递给方闻溪，“给你，赶紧喝吧。”

　　见方闻溪没动，苏佟彤直接拿过来插好吸管交到她手上，“这可是我的口粮，省给你了。快点，小心我抢回来。”

　　方闻溪刚吸一口咽到一半，听到这话，差点呛出来。这语气，她最近又是看了哪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宁城一中的实验班有四个，理三文一。苏佟彤的班级刚好在方闻溪的楼上，两个人跑了几趟，把原先班级里的东西搬到新的班里，时间差不多就到了中午。

　　下午学校并没有什么安排，接下来就是正式的寒假生活。苏佟彤本来是想约方闻溪一起吃饭的，碰巧又遇见她初中的几个同学刚好在一个班，就想着大家一起。

　　那边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方闻溪不想去，她不习惯和人打交道，与那么多不熟识的人坐一起，太安静会显得怪异，没有话题又融不进去，太累，也很拘束。

　　她会羡慕那光亮与热烈，但却早已没了扑火的勇气。现在的她，更愿意像结茧的蛾子，透过厚厚的茧壳，偷窥别人的世界。

　　所以，她撒谎了。谎称家里有人等她，可事实却是，距离上次和方池一同吃饭，已经时隔半月。

　　方闻溪等苏佟彤一行人离开，她才慢慢收拾书包出校门。此时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方闻溪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耳里不时传来几声咕噜声，是她的肚子在叫，断断续续，像胃里的小鱼在吐泡泡。

　　她记得学校附近好像新开了家甜品店，这个季节，刚好可以去买草莓蛋糕。

　　甜品店的铺面不大，装饰倒很温馨，空气中散布着烘焙的香甜，淡淡的，也不腻人。店里面摆着两三张桌子，此时店里人不多，除了方闻溪，就只有一张桌子边坐了个男生。

　　那男生背对着方闻溪，她只能看见背影，清瘦修长，穿着一中的深蓝色校服，疏散闲适地半靠在椅子上。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惊醒方闻溪，她像是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有些慌张，猛然收回视线，连带耳根也偷偷发热。

　　“草莓蛋糕。”急切的声音听上去略微激动。

　　方闻溪听到对面的人轻声笑了一下，虽然声音很细微，但她还是听到了。

　　她觉得她的样子看上去肯定有点傻。越想越觉得脸在渐微发烫，她只能在心里不断提醒，不能发红，不要发红……努力让自己不去在乎。也许是心理暗示生效，她没再察觉到升腾而起的温热，心里松了口气。

　　“在这吃还是外带？”

　　“外带。”

　　“好的，请稍等，可以先坐一下。”说完，这人捧着橙黄色的果汁离去，杯口装饰的薄荷叶随着她的走动，掉落进杯里，像飘荡的小船。

　　方闻溪收回视线，她没有坐，就站在柜台前，盯着里面的甜点，数着草莓蛋糕上的草莓有几颗。一、二……有些失望，都是五颗啊，没有差别。

　　那再看看哪个的草莓比较大，她在做无聊的比较。

　　“砰”的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尤为响烈，那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方闻溪下意识的朝声源望去，那边桌角躺着破碎的玻璃碎片，薄荷叶子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皱巴巴地黏在地上，橙黄的汁液流淌在桌上、地上，稀稀散散。

　　“对不起，对不起。”满是慌乱的声音，“我拿东西给你擦一下吧。”

　　“不用。”那男生侧身避开，“我自己来就可以。”

　　方闻溪在猝不及防间看见那男生的正脸，足足有十几秒，她呆愣在那。

　　那是一种怎样的好看，光影之下，蝴蝶斑斓的翅膀在挥舞，繁星满目，光芒四射。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看见父亲带回的蝴蝶时，听见了心弦拨动的声音。

　　方闻溪看见他接过纸巾擦拭桌子，又抽出几张仔细擦着手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很平和，可又莫名让她觉得太过冷淡。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太久，那男生有所察觉，朝她这边轻飘飘看了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疏离、冷漠，大概还有骨子里透着的疏慢。让方闻溪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她不敢再看那男生，只管把眼睛盯住脚尖，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悉心感受鞋底与地面的磨蹭。

　　片刻后，方闻溪感觉到那男生从她身边经过。路过之处，遗留下的是山林间清风带过的草木气息，清冽、纯粹。
　　她下意识拽紧双手，身体不自觉紧绷。目光还是不受控制的朝他看去，可惜只剩下背影。

　　“你好，草莓蛋糕已经好了。”思绪被拉回，方闻溪接过蛋糕。

　　准备离开时，目光汇聚处，那张桌上的手表在冥冥之中被她看见，是那人手上的，她刚才看到过。是不小心忘掉了吗？
　　那一瞬，千般思绪缠绕，也不知怎么想的，方闻溪径直走上前抓起那手表，转身急切地推开店门，朝外奔去。

　　可门外哪还有人影。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冬日的雨总是带着雾气而来，暮暮沉沉。

　　方闻溪茫然的站在街角，四处张望。手中一片黏腻，是表带上沾染的果汁，与她的掌心粘和在一起。

　　雨势渐大，飘荡而来，敲打在地上铺陈的落叶上，急促、清脆。雨滴顺着方闻溪的脸颊滑下来，她望着手中的表，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