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有曜月出皎》闲心梦长纸上眠

17、第十七章 女帝登基

　　这天诸位大臣在承乾殿中等待消息，辰帝要立储了，再不立储，恐怕辰帝有个好歹，南辰要陷入动荡之中。
　　紫宸殿中，各部主事和左右相都跪在外殿等辰帝发话，几名太医也候在这以免辰帝发生意外。
　　突然李言走进内殿，神情很严肃。“臣有事向圣上禀报。”
　　“你过来吧。”辰帝应允了。
　　李言走到辰帝床前跪下。“敢问圣上，打算立何人为储？”
　　“咳咳，你有何看法？”其实辰帝已经没有选择了，他也就是象征性的一问，眼下唯有四皇子一人可选。
　　“臣以为，立储未必要从皇子中选择，宗亲也可。”李言用右手支撑着床沿，把头凑到辰帝跟前，表情十分不善。
　　辰帝看着他，有了一个猜想，他皱起眉头，“难道你想说……”
　　李言一字一顿地说：“请圣上，传、位、于、我。”
　　果然李言是想当储君。
　　辰帝一边摆手一边剧烈地咳嗽。“咳咳咳，不，咳咳，你不，咳咳咳，不行。”
　　“无论立长，还是立贤，都非臣莫属，臣以为臣远胜于李落那个草包。”李言的语速很急切，仿佛在逼问辰帝。
　　即使李言这般贬低四皇子，这话到底也没说错，四皇子确实不行。但是李言，更加不行。
　　“你若生逢乱世，必为枭雄，但太平盛世，你却做不了明君。”李言的性子，这些年辰帝早已看清了，可以说他与齐王全然不同，算不上坏人，但也算不上个好人。辰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缓，仿佛不是在着急反驳李言，而是在陈述一件非常平常的事。
　　李言也定下心来，凑到辰帝耳边小声说：“可是圣上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今日必须立我为储。”是商量的语气，但不是商量的话。李言好言相劝，辰帝不听，他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四皇子上位。
　　“你，待如何？”辰帝依旧是非常缓慢的语速，他不相信李言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使李言之前对付太后，那也是因为太后确实罪有应得，违反国法的事情李言应当不会做。
　　但没想到，李言还真的敢。“圣上可知原先我外祖父在河南道领的兵中，有一部分人并非是募的兵，而是收编的山匪。”
　　接下来李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辰帝不可置信。“这一批人，他们受我外祖父照拂，不必再过有一顿没一顿、提心吊胆的日子。他们与我外祖父同吃同住，感情非同一般。”李言又怕自己没说清楚，补充一句：“与私兵无异。”
　　“即使没有虎符，他们也全听我号令。圣上猜猜他们现在在哪？”李言欣赏着辰帝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仿佛很满意。
　　辰帝瞪大了双眼，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挣扎着立起上半身，想要抓住什么。
　　李言扶着辰帝的双肩，把他摁在床上。“我早已传信，命他们分成两批人进京了：一批分成三十人一队，扮作商队北上，商队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全部进了京畿道；另一批是假借金武卫之名回京，这还要多亏了金武卫统领蔡适江大人替我周旋，金武卫数量多，前前后后有几千人了。”
　　“你……”辰帝努力发出声音，他似乎是想喊人，可惜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只有李言能听见。
　　李言低着头看着辰帝，他的发梢划过辰帝的脸，“其实我也不想忤逆圣上，但若是圣上选择的储君不行，我不介意取而代之。当日三皇子逼宫时的情形，圣上不想再见一回了吧，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父亲一生忠勇，你这么做，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他。”比起脸上的刺挠，辰帝心里更像是狠狠扎进一根刺，他抓紧了身下的床褥，指骨关节全部泛白，可见现在是气愤到了极点。
　　“他不是我父亲，我无须面对他。”李言本不打算说出真相的。“其实当初太后告发我，郑医令没说错，我确实是假的，真世子早就被太后杀了。太后死后，凤卫不是被圣上收回了吗？问问他们就知道了。”李言说这番话时就是故意气辰帝的，他也知道真世子没死。
　　李言脸上故作轻松，心里还是愧对齐王的。他并不是有意要否认齐王，毕竟他心里还是认这个父亲的，只是眼下的情形逼得他如此撇清关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辰帝气得双手锤床，可惜力气太小，也没什么声音。
　　“父皇，儿愧对父皇！愧对二弟！”辰帝这是在呼喊先帝，他现在才知道对先帝的誓言没有兑现。他一面恼怒真世子被太后所杀，一面恼怒李言对他的欺骗，整个人气得剧烈的抖动，连床都发出“咯吱”的声响。
　　“圣上还是想想等下如何面对众臣吧。还望圣上好好思量。”李言给了辰帝一个警告的眼神，就又回到床边正身坐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父皇。”外间传来了李萤的声音，“听闻父皇身子不好，儿臣前来侍疾。”不等辰帝发话，李萤就擅自走进内间，“望父皇赎罪。”
　　“咳咳，起。”辰帝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李萤再不来，他怕是要气死在这里。
　　李萤起身走到床边，李言见李萤过来，便起身给李萤挪地方。
　　“祈王出去吧。”见李萤已经在床边坐下，辰帝终于可以打发李言出去。
　　李言一出去，辰帝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李萤的手，颤抖着说：“祈王、他、他要谋逆！他要逼宫！”
　　李萤在殿外的时候见李言进去了这么久都没出来，就知道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是特地来劝说辰帝的。“儿臣都知晓。”李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怕是早已盘算着怎么对付四皇子，李萤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了。“想必是祈王不想让父皇立四兄为储。”
　　“你、你知晓？”辰帝刚缓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你、你如何？”
　　“父皇。”李萤替辰帝拍着胸脯，好让他顺气，“祈王的脾气父皇也知晓，他不想让四兄为储，就一定会有周密的计划，父皇是拗不过他的，他哪怕和四兄两败俱伤，也不会……”
　　“咳咳。”辰帝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原本以为李萤是来帮他的，没想到听李萤的意思，竟然是要自己顺从李言。“不，祈王为储，绝无可能！”
　　果然，阿兄是要逼辰帝立自己为储。但辰帝肯定也是不能接受，所以李萤来给出一个两全之法，“不若父皇立我为储。”
　　辰帝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全咽下去了，他瞪大双眼盯着李萤，似乎在思索着李萤的意图。确实，与李言而言，可以不用立四皇子，与自己而言，可以不用立李言。“但是……”但是公主为储，不知朝臣将作何反应。
　　“但是父皇眼下别无他法。或许父皇想调兵来，但是……在这之前，四兄必死无疑。”李萤知道李言的决心，他哪怕自己死，也不会容忍四皇子活着继位。“前朝并非没有女帝先例，父皇或可一试。”

　　在众大臣的窃窃私语中，辰帝在李萤的搀扶下走出内殿，走到外殿正中的龙椅上坐下。
　　“来不及拟旨了，朕就亲自在此立下储君，过后中书省再拟旨册封。来人，去把皇子公主们都叫来。”辰帝歪靠在龙椅上，仿佛这几步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他已经没法支起自己的身子了。
　　不一会众皇子公主都来了，齐刷刷跪在辰帝案前，四皇子看着辰帝身旁站着李萤，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字一句。没想到辰帝最后却说立李萤为储。
　　众大臣都震惊了。“这，这这。”大臣之间响起一阵唏嘘声，他们还以为辰帝是老糊涂了。
　　四皇子恨得牙痒痒，他双手使劲捏着自己的衣角，但他不适合亲自出来反对，于是等着其他人发话。
　　“公主为储，这不合规矩吧？”右相率先出来反对。
　　李萤早知会有人出来反对，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说辞：“父皇就是规矩，父皇就是体统，谁敢说父皇不守规矩？”
　　她又质问在场其他人：“敢问各位，可还有与父皇不同的规矩？”
　　这一句把右相噎得说不出话来。
　　“那公主为储，这也并非正统啊！”中书令又出来发话了，明明有皇子在，何须立一公主为储。
　　“本公主乃中宫嫡出，原来皇室嫡系血脉都算不得正统了？”李萤继续怼回去。“嫡出不是正统，那庶出是什么？你把其他皇子公主当什么了？”
　　嫡庶这一点中书令确实无法反驳，他还想提男女一事，“男子为尊……”
　　辰帝见他还要发话，就马上给他打断了：“此事不得再议。”
　　眼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再争论下去，宫中又要出大事了。

　　很快钦天监就占卜了册封太子的吉日。
　　这一天承乾殿中热闹非凡，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等待着李萤。
　　李萤由仪仗队护卫着，跟着三师缓缓向大殿走来，待她走进殿中，辰帝由两名内侍扶着走向龙椅，说是扶，其实与扛无异，辰帝已经没法自己走路了。
　　待辰帝坐定，太常寺开始奏乐，太常寺太祝开始走流程：“拜——”李萤跪下向辰帝行了个大礼。
　　“再拜——”群臣也跪下和李萤一起行大礼。
　　中书令手持案册走上前来，他身后跟着持玺的中书侍郎。李萤伸手接过案册和玺印，再向辰帝拜了一拜。
　　之后的太庙祭祀辰帝就完全不管了，全权由李言负责引导太庙的祭拜礼仪。
　　去太庙的路上两人还在闲聊，“比起我，圣上竟然宁愿选择李落那个草包。”李言一直没想明白辰帝在思虑什么。
　　“大约是阿兄杀戮心太重了吧。”李萤倒是看破了辰帝的心思，“夺取皇位或许只需要控制皇城，但守住江山靠杀戮和威胁却是不行。”
　　“或许吧。”李言的话轻飘飘的，这些都不重要了，眼下的一切就是最好的结局。

　　四皇子心有不甘，还在一些朝臣那里钻营，但这件事却没有了转机，因为辰帝病逝得太突然了。永顺二十九年初，辰帝驾崩了，甚至没能熬到春天。
　　就这样李萤继位成为了南辰第一个女帝，改元长盛，次年称长盛元年。
　　在辰帝驾崩之后，李萤登基大典之前，第一次大朝会，李言就办了两件令李萤无语的事。
　　其一有关先帝的谥号，礼部其实给出了几个比较吉祥的谥号，也都是美谥，但李言提出了异议：“不如用‘明德’。”旁人不知道为什么，李萤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是在嘲讽先帝既不扬善惩恶又不善政养民。
　　“可以，挺好的。”虽然有点缺德，但是李萤认同李言的嘲讽。
　　其二有关登基大典所戴的冕冠。
　　“这是什么？”李萤坐在龙椅上，看着两名侍卫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承乾殿。
　　“回圣上，这是臣将在登基大典上穿戴的衣饰。”李言向李萤作揖。“尚功局送过来的。”
　　尚功局赶制龙袍需要时间，所以登基大典定在一个月后。
　　接着李言把箱子打开，冕冠就放在最上面，所有人都能看到。
　　“天子冕冠十二旒，王侯九旒。臣这个冕冠却是十二旒，这分明是有人要陷害臣。臣对圣上之忠心，天地日月可鉴……”李言越说越来劲。
　　李萤知道他在装模作样，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那依爱卿看，当如何？”
　　“当查。”李言心里有笑意，面上却是一脸严肃。
　　“朕准了。”李萤冲阶下挥一挥手。

　　之后的登基大典对李萤而言那就与折磨无异了，她也没想到竟然如此繁琐。
　　钦天监卜日之后，李萤就开始斋戒，饿了几天终于到了祭祀天地宗社这天，在太庙的宗祠前，供奉台早已摆好，大臣们都分列两侧，待李萤走来时，大臣们都跪下向李萤行大礼，李萤走到案前，从候在一旁的执茗手里接过香，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炉里。
　　其实李萤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虔诚，虽然心里不信，但面子功夫好歹是做足了。
　　之后李萤与文武百官又回到宫中。
　　承乾殿前早已铺好红毯，一直铺到承乾殿中。文武百官站在红毯两侧等待李萤。
　　太常寺早已准备好乐器，只待李萤一走来就开始敲鼓吹号。
　　李萤顺着红毯缓缓走向承乾殿，龙袍的裙摆拖得老长，上面绣着一条非常生动的龙，仪仗队走在她身后。一开始平地走着还没多大事，等到上台阶的时候李萤僵住了，这龙袍未免也太沉了吧。
　　李萤上一个台阶，身子就往前晃一下，宽大的龙袍下，她的脚在发力往前蹬，走得十分吃力。但是偏偏在朝臣面前她还不能出丑，得做出端庄的仪态来，这可把李萤为难死了。
　　思来想去，李萤决定给自己减轻点负担，她回过头，“你们两个，把裙摆抬起来，朕的龙怎么可以不翱翔呢？”听李萤发话，两名仪仗队的侍卫赶紧把龙袍抬起来。
　　李言听了这话，在心里暗笑，皎皎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思路清奇。
　　李萤看见李言的嘴角似乎有上扬的趋势，感觉到他心里在笑自己，于是向他伸出手：“还不过来扶着朕！”
　　李言闻言走到李萤身侧，伸出左手，按常理他应该手背朝上握成拳，让李萤扶着他的手腕，但是这样与内侍何异，李言自然不愿意，于是他手心朝上，李萤笑了一下，伸出右手放在李言的左手上，与他十指紧扣。
　　这一番动作让李言惊得睁大了双眼，他侧过身看了看李萤，也跟着笑了。两人就这样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向南辰权利的最高位。
　　待李萤走到承乾殿前，她转身在龙椅上坐定，李言退到她身侧，与文武百官一起跪拜，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天夜里整座皇城灯火通明，百官朝贺拜见，全都留在宫中参加宴席。席间歌舞伴奏，好不热闹。
　　次日李萤下发诏书，大赦天下。
　　一个崭新的王朝就此开始了。

　　李萤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封祈王李言为亲王爵，并特命他为议政王，且议政王令旨视同圣旨。
　　此话一出，朝野哗然。
　　但好像也没毛病，毕竟众大臣都认为李萤一女子根本无法坐稳皇位，所以她理应选择依附祈王。
　　之后李萤还下了两道命令。
　　“其一，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并在全国开设女子书院。任何人不得阻止女子求学。因此次乡试刚过，故下次参加会试的女子可不必通过乡试，鼓励女子多多参加科举。”
　　“其二，户部下设妇政司，专事女子事务。妇政司官员由内宫女官木槿暂代，正式官员将从下次会试通过的女贡士中选出，若无女贡士，则从下次乡试通过的女举人中选出。”
　　吏部尚书是有点不同意：“这木槿为宫中女官，怎可在朝堂任职？”
　　“难道前朝女帝时朝堂上没有女官吗？朕连皇位都坐得，女子为官有何不可？”李萤就不喜欢他这番话。“你又无需求助妇政司，妇政司何人做主碍着你了？”
　　吏部尚书被呛得说不出话。
　　右相又有话要问了：“何为女子事务？”
　　李萤心知有些大臣心里有不满，但她不在乎，“女子教育与婚姻。例如：有女子求学遭家中阻挠，可寻妇政司；有女子婚姻不幸，遭夫家虐待，可寻妇政司，夫家不肯给放妻书的，妇政司盖官印的和离书同样有效。”李萤是铁了心要提高女子的地位。
　　不过李萤也不可能考虑到所有情况，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具体细则，木槿会拟定。但眼下只是暂行，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不光是朝堂，后宫也有变化。
　　其一李萤解散了宦官。宫刑手段残忍，只做狱中刑罚即可，今后入宫的内侍不必再受宫刑。令将内宫总管更名凤仪女官。
　　其二李萤将羽林卫分为左右羽林卫，统领分别由风吟和雪凛担任。李萤是觉得练兵这件事李言远比自己在行。

　　最后李萤还收回了龙卫。被立为太子之后李萤才知道原来莲心湖地底下就是一个巨大的训练场，龙卫都是在这里训练的，但是李萤觉得，如果胁迫龙卫为自己办事，那与北涼的花匠有何不同，所以她许诺龙卫可以自由去留。
　　“朕知道你们过去受先帝先太后之命做了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朕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的详细资料朕会销毁，再也没有人拿你们的家人来威胁你们。所以不愿意留下的，可以在执茗这里领了赏钱离开。”
　　最后几乎所有的龙卫都走了，还剩下八个人表示愿意追随李萤。
　　六名男卫李萤起名为：执剑、执刀、执弓、执扇、执匕、执戟。
　　两名女卫李萤起名为：执绫、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