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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逢变 ...

  •   华夏大陆与东南部群岛围绕的边缘海,水域辽阔,浩瀚无际,静时如光滑水镜,一碧如洗,动时浪涛万顷,气势磅礴。

      深水三万里,隐匿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作瓦,金石作配,说是珠玉宝石堆砌而成也不为过,一整个光芒熠熠。偌大的后花园里,瑰丽珊瑚礁环绕的长廊上,不时有身着宫人服饰的男男女女走过,细看其衣料莫不是绫罗绸缎,锦衣绣袄,竟不比人间皇宫里的主子们差。

      一位妙龄女官步履匆匆走向一所地处僻静的偏殿,甫一推开门却迎头砸过来一本书。

      眼看那书要落在女子面门上了,一少年从桌后探出头,焦急地大喊一声:“碧波姑姑!”

      这位碧波姑姑倒不见慌乱,凝神细盯了飞在上空的书册一眼,下一秒,三指宽的书卷凭空消失,出现在女子合拢的双掌间。

      虽说有惊无险,这一出动静却闹醒了屋里打盹的龟夫子。一个佝偻着后背,蓄着两缕小胡须的老叟伸了懒腰,从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笑对来人:“碧波姑娘来了,是来接哪位公子的?”

      碧波姑娘毫无防备与他对了个眼,面露诧异,又忍俊不禁,掩唇轻笑着说不出话来。

      龟夫子见势不对,熟练地从书堆里扒拉出一块铜镜,往脸上照了照。

      只见他两只眼睛周边各用笔墨圈了个大圈,松弛生皱的双颊上,也各画了一只大王八。

      “这些,这些小兔崽子们……”龟夫子双目圆瞪,声线发颤,显然是气极了。

      随着他暴怒的呼喝,五、六个少年推推搡搡,大声嬉闹着从书柜掩映处一窝蜂地逃向门外,撒欢地跑没了影。

      龟夫子仍旧暴跳如雷着,把铜镜往桌上一摔,拽住碧波姑娘,非要人同往龙王前告状,给他作个证明。

      “这一批的小孩子们忒也难管,一个敖迳,天不怕地不怕,无惧无畏,再一个云鹤,鬼点子多不胜数,让他俩撺掇的,一群孩子没一个老实的……你刚也看见了,可不是我冤枉他们……”

      “夫子息怒,毕竟都是孩子,调皮一些也可以谅解……”碧波连声相劝,有心袒护。

      但龟夫子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这你是不知道了,这种状况屡有发生,我看再不想法子整治整治,他们就要骑到我老龟身上来了!”

      饶是碧波姑娘,一时也想不起反驳的话,就这么被龟夫子拽着,向龙王休憩的正殿而去。

      且说回那几个半大孩子。

      云鹤被推搡着跑出来后,立时意识到不对,皱起眉追责:“刚才谁先跑的?”

      不知方才太混乱还是有人故意不承认,问了两三遍没一个人站出来。

      云鹤忿忿不平:“不是一早说好,偷偷来去,让老夫子抓不住把柄吗?这下倒好,被他亲眼看见,成了将把柄往人手里塞。”

      几个孩子低头不语,只敖迳走过来搂住云鹤脖子劝慰:“放心吧,龟老头抓住又能怎样,顶多罚我们多抄几遍经文。”

      云鹤耳朵听着,人却在神游,心想:最开始打草惊蛇的那句“碧波姑姑”怎么那么像敖迳的声音?

      怪不得敖迳不想让自己追究下去,若真是他喊的,还真不能继续追究了。

      敖迳看云鹤垂眸不言,以为听进去了,面上一喜,趴在人耳朵边上诱哄:“碧波姑姑过来,想是叫我们去祖母那,不知祖母这回又有什么好东西赏赐,咱们一起过去瞧瞧。”边说着,边拥着云鹤要往龙王妃的寝殿走。

      可云鹤闻言,不仅不如敖迳想得那般高兴,反倒心里一凉。

      龙王妃每次遣了宫女请人,红口白牙叫的都是敖迳这位嫡长孙的名字,从未提起过云鹤这个外孙。

      只是敖迳与云鹤形影不离,每次过去都硬把云鹤拉上,想是龙王妃不得已,才多赏赐一份。

      云鹤早膈应了这事,此刻便使力挣开,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敖迳尚未察觉,认为云鹤还在闹气,静了一瞬,才问:“怎么呢,为何不想去了?”

      那点子阴暗心思,云鹤说不出口,便与敖迳僵持着。

      敖迳正待再把人哄一回,远远地却看见随侍龙王身侧的一列虾兵蟹将走来。

      虾兵蟹将不常在后宫走动,因此一时之间几个孩子看愣了,生生盯着人走到跟前。

      “敖迳、云鹤两位王孙,龙王大人有请,随小的们走一遭吧。”

      为首的小将微一躬身,一句话掷地有声,把几个半大孩子都吓住了。

      其他孩子迅速缩到后面,将敖迳和云鹤顶到风口浪尖上。

      云鹤也懵了,他们不过寻常恶作剧一番,怎就劳动虾兵蟹将来拿人了。

      敖迳把云鹤的魂不守舍看在眼里,拉住了云鹤的手,道:“别怕,不管什么事有我顶着,就说是我一人做的,与你不相干。”

      云鹤转头,瞧见敖迳坚定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一时间既感动又纠结,任敖迳拉着自己,随虾兵蟹将向正殿走。

      然而他们这些小孩子还是太嫩了,远不如龙王这块老姜来得辣。

      敖迳和云鹤初一进门,就被吩咐跪在了大殿中央。

      龙王端坐上首,在听臣子汇报政事,连一个眼风都没施舍,更别提给他们分辩的机会。

      云鹤一开始还鼓足了勇气,想着待龙王问话,要把个龟夫子痛陈一顿,讲明龟夫子授课时候打盹,阳奉阴违的事。

      可这么被晾在一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心里越发虚得慌,越发觉得自己想要“痛陈”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

      约摸一个时辰后,冗繁的政事总算汇报完了。

      龙王一挥手,令臣子退下,这才屈尊降贵一般、把如炬目光落到云鹤和敖迳身上。

      一时间,云鹤顿感寒意上头,竟止不住身体微微发颤。

      殿上一片无言的沉默,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来人——”不知等了多久,龙王终于发话了。

      云鹤不自觉屏住呼吸,等着砸刀落下,却只听到:“把王长孙带去他母亲那里,面壁思过,一月未至,不得出门。”

      话音刚落,立即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敖迳。

      敖迳第一反应却是费力扭头看向云鹤,随后冲动地质问上首之人:“那云鹤呢?”

      龙王久居高位,许久没被人这样不知轻重地当堂顶撞过,略微不悦,不耐烦地摆了下手:“你先下去,云鹤他,自有别的发落。”

      说不清为什么,敖迳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便示弱地喊了一声:“祖父!”是想给云鹤求情。

      然而龙王不为所动,故意半阖了眼睛不看他。

      敖迳无法,用饱含千言万语的目光不舍地看了云鹤一眼,被两个侍卫夹在中间带了出去。

      待敖迳走远了,龙王才再次开口:“云鹤,你来龙宫几年了?”

      云鹤私下与伙伴混玩,放肆恣意,但在长辈面前,却是十分的进退有度。

      此刻他躬身行了一礼,一字一句道:“回外祖父,云鹤化成人形的第八个年头随母亲来到龙宫,至今已有六年。”言行皆循规蹈矩,叫人挑不出错处。

      龙王抚了抚胡须,说:“不错,你来东海那一年,钱塘的潮涨得尤其大,两岸被淹了十数里,那些民房、田地全被冲垮,还是派了你大舅、二舅一同前往,才摆平了这桩事,因此我记得格外清楚。”

      云鹤年纪尚小,对这些事不怎么关注,听得云里雾里,只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

      龙王追忆了一会,又说:“当年你母亲执意与你父亲在一起,明知不是段好姻缘,却一意孤行,最后有了你,独自把你抚养大,吃了不少苦。”

      听他提到自己母亲,云鹤被触动心绪,真情实感地慨叹:“母亲养育我不易,确是吃了许多苦头。”

      “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在你身上花费心血良多,对你期待也高,只是,她狠不下心管教你,妇人之仁,长此以往,对你没有好处……”

      云鹤越听越不对劲,心脏“砰砰”跳得剧烈。

      “所以,趁你母亲去北海平患,我自作主张,就把你送去老君山吧,跟着太清道德天尊历练一番,长长见识。”龙王说到这里,避开云鹤投来的目光,拍了拍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云鹤耳中嗡鸣,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却一个字说不出,只一味地盯着龙王看。

      龙王避不开云鹤眼睛,便坦然地回视,续道:“等你学成一身本事,若还想回东海,就回来,若不想回,就留在外面,全凭你个人心意,无人可以干涉。”

      最后这些话似近似远,飘飘渺渺落在耳畔,云鹤却在想:龙宫里几个舅舅,俱是文武双全的天才,若要学成本事,何须去到千里之外?

      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为的不过是找个理由把我赶出宫去。

      云鹤身体又开始打颤,这回却不是怕,而是觉得冷,犹如数九寒冰,一朝炸裂,冰入骨髓。

      见云鹤失魂落魄地站在大殿之上,龙王悠悠叹了口气,吩咐左右:“带二王孙下去整理行囊,明日一早出发。”

      左右的人要来搀云鹤胳膊,云鹤固执地扭身避过,咬着牙冷声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说完率先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朝外而去。

      刚走出大殿,便看到等在长廊里的敖迳。

      少年身形已初长开,能够窥见往后的挺拔威武,远远一望见云鹤,就露出个孩子似的笑,眼角眉梢舒展开,迫不及待迎上来,笑着问:“云鹤,见你无事我就放心了。祖父罚你做什么?可也是关禁闭?关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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