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续杯拿铁

63、安济坊连环案--墙里的玉佩 5

　　夕瑶横着倒在地上，加上眯着眼，视线范围只能到膝盖处，看不清楚来人的正脸。

　　从声音上听，进门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年纪在二十多的样子，另一个声音更低沉些，可能有四五十。

　　只听见那低沉嗓音和另一个抱怨，“不是和你说了么，要找十五六岁，最好是刚刚及笄的姑娘，或者是索性更小一些，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你看看你，绑了一大一小回来，这是要给人养孩子啊。”

　　那年轻的看起来也颇为懊恼，“我看她俩跟着我，一着急也没仔细看......没事，回头实在不行，随便卖了呗，反正这两日船也快来了。”

　　四五十的男子听后倒是没反驳，走到夕瑶前，用脚踢踢夕瑶，“怎么还没醒？不会是让你小子给打死了吧？”说着，蹲下身子，伸手探夕瑶的鼻息。

　　夕瑶见状，赶紧闭上眼睛，小心调整呼吸。

　　“嗯，气息有点弱，但人没死。”他用手推了一下夕瑶的肩膀，露出大半个脸，“你小子运气可以啊，这女的虽说不是刚及笄，但是长得一张俊俏的脸，估计能有个好价钱。”

　　“你们放开我姨姨，坏人，”囡囡看着这两个男的说要卖掉夕瑶，急得要命，小小的年纪，也不会骂别的，只能叫人家坏人。

　　“不好，”夕瑶心想，“囡囡要吃亏。”

　　这下没法装晕了，夕瑶睁开眼睛，准备挪动身体，就看到这两男人已经回过身去，“小丫头片子，嘴还挺利索”。

　　正要动手，一个身影已经扑倒在囡囡面前。

　　是翠珠，尽管双腿双手都被绑着，她还是努力站起身来，想要挪动到囡囡面前。只是双手被绑在身后，加上脚腕上紧紧捆着的麻绳，要保持平衡实属不易，翠珠只挪动了一点点，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她的身躯刚好挡着囡囡，让夕瑶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她是小心摔的还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故意往这个方向摔。

　　“别对孩子动手！”

　　“哟，你这小辣椒，精气神儿还很足啊，你跑啊，怎么不跑了。哼，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当英雄啊，”那中年男人刚想拎起一脚，被后面年轻的劝阻，“算了算了，消消气。真打坏了，回头卖不出价格。”

　　“也是，”中年男人勉强地把脚放下，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既然不愿意安生留在本地，那就让船一起拉走吧，哼，到了外面，可是要死要活都没人理咯。”说着，两人一道关上门出去了。

　　看两人走了，夕瑶终于呼出一口大气，“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有你，这孩子可就要受罪了。对了，你没摔伤吧？”边说着，边依旧依靠墙的反力，把自己撑起来。

　　“没事，摔了一小下，不碍事。你晕过去的时候，我听着孩子说，你是她邻居？”翠珠如同虾米一般，挪动着身子过来了。

　　“是啊，我们两家就贴隔壁住着。”夕瑶见翠珠挪过来了，伸出绑着的双手，帮她坐起身来。“你脸上的伤，是他们打的吗？”

　　“是啊，这帮畜牲。他们抓了不少人呢，都是住在附近一带的姑娘和孩子，有一两个我还认得。”翠珠说起这帮人，恨得牙痒痒。“这个安济坊，说是给穷人施医赠药，我呸，活生生就是个暗门子！”

　　“什么是暗门子？”夕瑶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但是上下文联系起来一下子就理解了，“你是说，他们做的是皮肉生意？”

　　“可不就是么！还是那种变态的皮肉生意。”

　　夕瑶震惊得不行，她原以为，安济坊就是个黑心药铺，吃朝廷和百姓两头的银钱，没想到，私下里还有这惊天的黑买卖。

　　还没等夕瑶发问，那翠珠根本憋不住，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知道的往外倒。

　　“我要是没有被他们抓来，也决计想不到啊，一个治病救人的地方，居然背后都是豺狼虎豹。我之前关着的那个房里，大概有七八个姑娘吧，都是一般年纪。他们一开始并不打骂我们，而是给我们吃好吃的，穿漂亮衣裳。还有两个婆子没日没夜地和我们说，我们长得好看，在这穷地方过苦日子可惜了，要是听话 ，就能过上好日子。”

　　“有人信他们吗？”

　　“我不晓得，我那个房里是没有，但是婆子说，之前有姑娘想得开，听话，最后还被一个老爷收了做妾，每天锦衣玉食，出入都有仆人伺候呢。呸，黑了心婆子，这么好怎么不让她自家亲姑娘去。”

　　“那若是姑娘们都不信他们，下一步会怎么样呢？要挨打了吧。”先利诱再威逼，也算是战场上抓到探子以后的老套路了，只是没想到，今日居然在一个药铺后头看到这样的手段。

　　“可不就是么。”翠珠把身体往夕瑶的方向凑了凑，“也不是打，但是更疼啊。他们有一个一尺多长，长得像戒尺一样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钉满了细如牛毛的小针。若是姑娘们还不听话，婆子就用这板子打在姑娘腰上，腿上，那些平日里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滚针板？”夕瑶都不用看，光是听描述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细密的针板，一板子下去，皮肉上不见血，但是能把人疼出一身汗来。若是有严重的，外头看什么事都没有，但是皮下照样能坏死腐烂。她听爹爹说起过，这原是前朝后宫里主子们用来折磨下人的手法，因太过残忍，在本朝已经被废止了，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又冒了头。

　　“你有没有被打？严重吗？疼不疼？”夕瑶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尽管手脚被绑着，还是想扭过去看一看情况。

　　翠珠的鼻子有些酸，这股子酸意从鼻尖一直往上走，眼瞅着到鼻根了，连带着眼睛也泛起了一丝湿意。她吸了吸鼻子，拉出一张笑脸，“被打自然是逃不过啦，不过我机灵，没被打很多下，撑得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想起了梅姐姐。我和她也是在这里认识的，她比我先被抓来，也比我挨打得更多。后来......”翠珠的声音里逐渐带上了哭腔，“后来她实在是挨不过去，就答应了。当天晚上，我们看着她换上了新衣裳，画好了妆容出去的，可是却再也没回来。”

　　“她出事了？”

　　“她......她......”翠珠止不住大哭，“那屋子，估计就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我们虽然日常不能出屋子，窗子也都封死了，但是声音依旧能听到。那天夜里，梅姐姐的惨叫声响了一整夜，我们几个缩在房里，害怕极了。我们听着她慢慢没了声息。”

　　“那，说不定梅姐姐没事呢，可能只是挨打了？”夕瑶用手碰碰她的后背，试图再靠近她些，多少给她一些慰藉。

　　翠珠含着眼泪，断断续续道，“管着我们的婆子也是这样说的，但我知道梅姐姐出事了。我听到她在门外和小厮说，可惜了，马老爷下手也太重了，好好一个人一晚上就没了。”

　　夕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在这样的场景下，一起经历苦难的小姐妹，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这换谁都要崩溃吧。她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梅姐姐全名叫什么吗？说不定我们有机会逃出去，还能去看看她的家人。”

　　“我没问，她也没说起过，只说家里人叫她小梅。但我知道她家离得不是很远，她和我说过，就在霞湾巷里，边上的人家是卖豆腐的，那豆腐做得极有滋味。”

　　囡囡在边上，哇一声哭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这孩子是怎么了？”翠珠一下子有些发愣。

　　夕瑶眼露悲伤，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挪动自己的身体，靠近囡囡，然后伸出被绑在身前的双手，费力绕过囡囡的头，把她整个身体裹在怀里。

　　就这样抱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囡囡终于从放声大哭变成小声抽泣，边抽泣，边嘴里念着，“小梅姐姐，是小梅姐姐。”之前深夜的喜宴，并没有让孩子联想到什么，只是有一点点新奇，可是这会儿她明白了，那个住在隔壁的瘦瘦的小梅姐姐，她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你们认识梅姐姐？”翠珠坐直了身体，“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那梅姐姐失踪，她家里人一定急坏了吧？”

　　夕瑶望着翠珠真诚又关心的眼神，实在不忍心骗她。想来想去，挑着尽量温和的语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偏心的父母，从小得不到宠爱的孩子，被装入麻袋的女尸，以及深夜的喜宴。饶是夕瑶已经尽可能温和用词，却还是不能掩盖小梅悲惨的命运。

　　三个姑娘头靠着头，好好哭了个痛快。哭完了，相互在对方衣服上擦着眼泪鼻涕，横竖大家都脏，谁也别嫌弃谁。

　　“对了，我们出来这大半日，家里人肯定也都急坏了，得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逃出去。”夕瑶先收拾好了心情，冷静了下来。

　　“什么半日，你晕死过去了不知道，你们来了都有两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