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下了月亮》宜女

5、她哭了

　　观察人物这件事，是演员的必修课。温予以前演的是仙侠古偶，是霸道总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地观察过某个生活中的普通人物。
　　温予应该观察的对象是刘法官，一个业务精湛的年轻一线法官。可温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在每一个场合去寻找叶昭的身影。
　　温予很喜欢看叶昭开庭，一脸严肃，皱着眉头，认真寻找当事人话里话外的漏洞。民一庭的案子很多家长里短，当事人法律素养不够，文化素养也欠缺，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温予都觉得很离谱。叶昭总是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听，一点一点分析案情。
　　法院是个奇葩汇聚的地方。叶昭心软，又爱怼人。
　　有两兄弟分家产，把90多岁的老母亲抬到法庭来。老太太耳朵不大好，只知道流眼泪。叶昭把两兄弟狠狠说了一顿，自己推着老太太的轮椅给她送出法庭。温予看着她蹲在那里轻声地安抚老太太的情绪，老太太抓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意放开。
　　有夫妻闹离婚，把孩子丢在法庭，叶昭一边抱着孩子哄，一边给法警打电话让务必把孩子爸妈找回来。孩子在叶昭肩膀上睡着了，叶昭又把那对夫妻骂了一顿。
　　有当事人情绪激动冲上来要动手，温予还没反应过来去英雄救美，叶昭已经一把把书记员妹妹护在身后，按响了警报器，还指着那人，厉声警告：“你敢在法庭动手，可要想清楚后果！”后来当然是法警及时赶到，把这人押走了。
　　“面无惧色”，温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这四个字。
　　叶昭还很可爱。
　　每天早上急匆匆踩着点来上班，虽然食堂有早饭但是经常来不及吃。
　　业务能力强，坚持自己的观点，经常在评议案件的时候和同事吵得脸红脖子粗，吵完再一起分奶茶。
　　月底赶不上结案期限的时候天天加班，边写判决书边骂骂咧咧：“这些人一句实话都没有，老娘不干了！”
　　叶昭几乎不化妆，因为上班要穿制服，平时上下班都穿得很简单。
　　叶昭的头发很长，乌黑浓密，总是用一支笔在头上盘一个丸子。
　　叶昭的桌子和抽屉里总有很多零食、饮料和水果，像只小仓鼠一样随时掏出来就往嘴里放。
　　叶昭爱看书，杂七杂八的什么都看，最喜欢看历史题材。
　　叶昭有三条手串，根据心情轮番宠幸。
　　叶昭爱喝茶，最喜欢当地的红茶。
　　叶昭每天都乐乐呵呵的，虽然日常工作接触的都是负能量爆棚的各种纠纷，可她最多是跟同事们吐槽两句，第二天还是开开心心在办公室里吃零食、写判决。
　　叶昭就像一只石榴，内心饱满、充盈多汁，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爱好、小想法、小观点。
　　叶昭、叶昭、叶昭，温予是叶昭的忠实观众。
　　该找孟舟要合同来看，当初签约的时候没说不能谈恋爱吧？温予心想，只是如果和圈外素人恋爱，应该会被虹姐打爆头吧。
　　远在京城的孟舟和方虹同时打了一个大喷嚏。
　　温予感觉自己这棵树，要开花了。
　　叶昭对此毫无感觉。
　　虽然那天温予叫完叶昭“小师姐”之后，叶昭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她安慰自己，娱乐圈的边界感就是会比普罗大众弱一点嘛。毕竟演员演电影、电视剧，经常要跟陌生人牵手、接吻、拥抱，综艺节目里各种CP演得飞起，转头就官宣“我们有个孩子”的事情也很常见。
　　当然正常女生每天面对温予这样一个顶级帅哥，难免会心猿意马，但叶昭很清楚，自己只是小小临城的一个小小助理，而温予可是大热流量、当红小生。外表、财富、社会地位，两人都太不对等了。叶昭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日常接触的时候，温予总是喜欢跟着叶昭开庭、开会，叶昭都觉得是因为俩人之前就认识，相比陌生同事，温予会更自在一点。
　　所以叶昭就心大地每天一边享受着帅哥的赏心悦目，一边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这天，温予跟着刘法官开庭回来，看到叶昭一个人板板整整地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问刘法官开庭顺利不，问温予旁听好玩不，也没有一边噼里啪啦打字，一边咯吱咯吱吃零食，一边怒骂当事人不靠谱。
　　温予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昭昭？怎么啦？傻啦？”
　　没想到，叶昭突然趴在桌子上，把脸迈进手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温予和刘法官都吓了一跳，叶昭哭鼻子，那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温予顿觉手忙脚乱，温言细语地哄着：“昭昭，昭昭，你怎么啦？你别哭啊，你抬头，跟我说说话。”
　　叶昭委屈极了，抽抽噎噎地抬不起头，更说不出话。
　　庭里同事们听到叶昭的哭声，也都来办公室安慰她。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才知道，原来刚才叶昭被院里督查室叫去谈话，说是有人举报她贪污了当事人的诉讼费。
　　举报人是个老头，打官司的时候说自己家庭困难，交不起诉讼费。叶昭好心让他提交了一个免交诉讼费的申请，核实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名下好几套房产，不符合免交诉讼费的条件。
　　可这人就赖上叶昭了，非说叶昭承诺了他可以退诉讼费，天天给叶昭打电话，说不给退就去举报叶昭。没想到还真去督查室举报了，说叶昭昧下了他的诉讼费。
　　同事们都劝叶昭，在法院工作，受这种委屈很正常，哪个法官没被投诉、□□、举报过？把事情说清楚了就行了。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叶昭这时候也缓过来了，擦擦眼泪点点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到办公室，温予看着叶昭，眼皮红红的，额前的碎发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叶昭发现温予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真丢脸啊，工作这么久了还是会因为这种小事哭。”
　　温予安慰她：“不丢脸，人之常情。”
　　叶昭一边低头看案卷，一边说：“我刚上班的时候，觉得我们法院的有些工作人员怎么那么冷漠，老百姓不清楚这些政策，也不提醒他们，人家问了，还要三推四推地让人家自己去咨询律师。我当时就在想啊，我以后可一定不能做这样的人。”
　　这话与其说是是说给温予听的，不如说叶昭在自言自语。
　　温予认真听着。
　　“可是这几年在法院，今天这样的事遇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回回让我写情况说明，让我作解释，让我去安抚当事人。”
　　“我不想去，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讨厌的人了，我也不想变成以前我不喜欢的那种‘工作人员’。”
　　温予看着叶昭的脸越埋越低，都要贴到案卷里去了，忍不住说：“不开心，也可以不干了。”
　　叶昭忽地从案卷里抬头，看着温予斩钉截铁地说：“那可不行。”
　　刚哭过的眼睛里，泪光还没有完全散去，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三下。
　　“谁让我们昭昭受委屈了？”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温予扭头一看，也是个穿着法院制服的年轻男生，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男生一边说一边走进来，熟稔地在叶昭头上呼噜了一把。
　　叶昭吸了吸鼻子，惊喜地说道：“陈曦！省高院的领导怎么今天有空大驾光临了？”
　　温予微微皱眉，这俩人看起来很熟嘛。
　　叶昭介绍：“陈曦，这是温予，就是我跟你说的在我们院体验生活的大明星。温予，这是陈曦，省高院的法官，以前也是刘法官的徒弟，我的大师兄。”
　　陈曦和温予握了手，寒暄了几句，便对叶昭说：“你别领导、领导的叫我，听着就生分。我听说你今天受了委屈，刚好来调研，不放心就来看看你。下了班陪你去打球，然后老规矩来一套，安慰安慰你这颗受伤的心，行不？把老刘他们都叫上。”
　　叶昭欢呼：“太好了！好久没打球了！”还把自己桌上刚开了封的小饼干塞到陈曦手里：“好师兄，别忘了今年的论文也一定要带上我哦！来来来，吃饼干吃饼干，茶水要不要？小店刚到的好红茶。”
　　陈曦被叶昭逗笑了，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嗨！你这人，亏我还担心你心情不好，专门跑过来看你。”
　　叶昭嘿嘿一笑：“还能有啥事比跟高院领导打球、陪高院领导写论文更重要？”
　　叶昭狗腿的样子让温予觉得有点刺眼，忍不住开口问道：“打球？能带上我吗？”
　　叶昭有点惊讶，这段时间温予下午都是早早就回酒店，叶昭知道他要回去上课、和剧组人员围读剧本、健身。不过既然温予主动要求了，叶昭当然不会拒绝：“好呀好呀，温老师也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