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下了月亮》宜女

11、我不走

　　在临城中院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温予这部戏的杀青戏。拍完这场戏，他就要回京城了。
　　犹豫再三，温予还是给叶昭发了一条微信：“明天在中院拍最后一场戏，结束之后我去民一庭和大家告个别吧”
　　叶昭回复：“你来办公室不方便，我们去看你吧。”
　　温予很开心。
　　现场准备的时候温予一直四处张望，寻找叶昭的身影。直到看到她和张庭长、老刘都来了，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向自己微笑，温予才放下心来。
　　叶昭甚至还准备了一束花，她垫起脚向温予摇了摇手中的花，附赠一个招牌的“叶氏微笑”。温予看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多日来压在心口的郁闷不由得一扫而空。
　　杀青这天的戏份比较少，温予很快就拍完了。然后就是常规的剧组献花、拍照、记者采访的环节，温予的余光瞟到叶昭还一直站在那里等自己，既觉得安心，又有点心急。生怕自己一个不错眼，叶昭就不见了。
　　好不容易所有的工作都结束了，剧组开始收拾场地，温予快步走到叶昭他们面前。
　　叶昭把手上的一大束花送给他，柔声道：“温老师，杀青快乐呀。这是我们庭大家的一点小心意。”
　　温予接过花，笑着道谢，又对张庭长说：“这段时间给庭里大家添麻烦了，本来应该到庭里好好谢谢大家的，还麻烦你们在这里等我，真是不好意思。”
　　张庭长还是快人快语：“这有啥麻烦的，有这么个大帅哥陪着我们，我们庭里的工作效率都提高了呢。”
　　刘法官问：“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温予回答：“是，今天就要赶回京城，明天还有一个活动要参加。下次有机会，咱们还一起打球啊。”
　　张庭长和刘法官又说了几句希望温予常回来看看的话，便准备回办公室了。
　　叶昭一直站在旁边，没插话，这会要走了，也准备跟着离开。
　　温予喊住了她：“昭昭。”叶昭站住看他，温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张庭长看了一眼两人，对叶昭说：“我们先回去了，你们继续聊。”说着便和老刘一起走了。
　　温予和叶昭相对无言，突然听见一声吼：“你要干什么！”
　　两人俱是一震，回头望去，大厅三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中年男人，靠在栏杆上，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中年男人情绪激动，指着楼下大吼：“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判我离婚，还把我的孩子判给那个贱人！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个孩子我就是摔死了我也不给她！都是你们害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缩在父亲的怀里哇哇大哭。
　　今天法庭的一楼是清场的，但是考虑到法院的正常工作不能受到太多干扰，剧组拍摄一结束，二楼三楼的法庭就开始正常开庭了。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叶昭反应迅速，扫了一眼一楼，除了自己就只有剧组的工作人员。
　　她抬头对着楼上，温言安抚男人的情绪：“这位大哥，你先别激动，孩子是无辜的，你别伤害孩子。你的案子是哪位法官处理的？我来帮你联系他，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这时，法警们也已经出动，悄悄地向楼上冲去。
　　男人的情绪还是很激动，根本听不进去叶昭在说什么，依然大叫着要把孩子摔下去。这时法警们已经冲上了二楼，男人一见法警上来了，竟然直接松手，把孩子抛了下去。
　　温予只觉得耳畔一阵风刮过，叶昭已经冲了出去！
　　不要命了吗！温予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叶昭捞回来，可指尖只来得及蹭到叶昭的衣角。
　　情况危急，叶昭根本没有多想，只知道这样大头朝下从三楼摔下来，孩子非死即伤，无论如何孩子一定不能出事！
　　叶昭飞奔过去，伸长了手去够，一把就准确地把孩子搂进了怀里。三岁孩子的体重不轻，加上重力的作用，狠狠地砸在叶昭胳膊上。
　　还有一个人和叶昭几乎同时冲了过去，在叶昭接住孩子的瞬间扶住了她，叶昭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和孩子一起倒在了那人身上。三人同时倒地，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孩子还被叶昭牢牢护在胸前。
　　目睹这样的变故，温予只感觉浑身血都凝固了，想动，迈不开腿，想喊，喊不出声。直到叶昭倒地，他才仿佛从禁锢中被解放出来，嘶哑地喊了一声：“昭昭！”向叶昭奔了过去。
　　大厅里乱做一团，医护人员已经赶到现场，孩子伏在叶昭的身上，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
　　医生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一旁检查身体，这时温予才看清叶昭右臂的骨头已经从皮肤里戳出来了，她泪流满面，连叫都叫不出声，只能瘫在那里大口大口喘气。
　　温予的心都揪在了一起，跪在叶昭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不敢碰她。医生简单查看了叶昭的情况，把她抬上担架固定。
　　韩院长、张庭长，还有民一庭的同事们此时也已经赶到了现场，张庭长看到叶昭这个样子，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韩院长对她说：“张庭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叶昭父母不在本地，你赶紧给他们打电话。你去医院陪着，该治疗、该手术的，在征求了叶昭父母意见后，由你签字。叶昭要用的所有东西，院里给她准备。”
　　“还有老刘，赶紧给陈曦父母打电话。你陪着陈曦去医院，他那边由你负责。”
　　陈曦？温予这时才注意到，原来那个和叶昭一起冲过去、护在叶昭身下的人，竟然是陈曦。
　　医生已经把叶昭固定好，抬着她上了救护车，张庭长跟着上了车。温予一个健步也跃上了叶昭的救护车，张庭长有点诧异，但看温予一脸揪心地盯着叶昭，便没再说什么。
　　叶昭虽然还是痛得钻心，但已经缓过一点劲来了。她知道温予和张庭长都在身边，觉得很安心。叶昭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张庭长说：“庭…庭长，跟我妈说的时候，别吓着她。”
　　张庭长赶紧点头：“好，好，昭昭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啊，很快就到医院了。”
　　叶昭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接着说：“温予，别怕。”
　　温予听见她竟然还在安慰自己，再也忍不住情绪，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他温言说：“好，昭昭，你也别怕，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到了医院，医生给叶昭下的诊断是桡骨粉碎性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直接就给推进手术室了。温予在手术室门外守着。
　　陈曦还没到医院就已经醒了，只是轻微脑震荡，老刘在病房陪着他。
　　手术室外的温予心乱如麻。
　　叶昭今天爆发出的勇气实实在在地震惊到了他，他想起曾经被自己捏在手心里的那段手腕，那样纤细，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就是那样纤细的手臂，在危急关头挽救了一个小生命。
　　而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今天竟然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没能第一时间拉住她，没能阻止她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没保护好她。甚至还不如陈曦，人家至少还冲上去给叶昭做肉盾了呢。
　　又或许，陈曦才是懂她的，叶昭需要的不是在这种时候拉住她的人，而是能够和她一起冲上去的人。自己和他们比起来，太狭隘了，太懦弱了。
　　这时，温予的手机响了，是虹姐打来的，催他赶紧回酒店，不然就赶不上回北京的航班了。
　　温予简单地把叶昭的事儿说了一下，问虹姐能不能改签机票，至少等叶昭手术做完了再走。
　　虹姐勉强答应，但还是提醒温予：“明天的活动非常重要，是你闭关拍戏四个月出席的第一个活动，你可不准掉链子啊！”
　　温予胡乱答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张庭长已经打点好医院里所需要的东西，给叶昭协调了一个单人病房，中院食堂专门给叶昭做好的饭菜也送来了，张庭长捧着饭盒和温予一起在手术室外等待。
　　张庭长对温予说：“温老师，我能看出来，你对昭昭挺好的。”
　　温予有点不好意思：“是，昭昭是个好姑娘。”
　　张庭长叹了口气：“昭昭是个好姑娘，又聪明、又有热血，更有正义感。今天这种情况，她就敢往上冲，完全不顾自己的危险。就是有点倔，认准的事儿牛都拉不回来。”
　　温予点点头，没说话。
　　张庭长说：“昭昭平时看人看事清楚明白，但遇到自己的事，难免当局者迷。你今天就要回京城了？”
　　温予说：“是，本来是马上要走的，可我得等昭昭，就改签了机票。”
　　张庭长把手里的饭盒往温予手里一塞，告诉他：“我去高速路口接昭昭的家人，你在这守着。抓点儿紧，待会领导们就要来看她了，你有什么话就抓紧说给她。”
　　温予就这样抱着饭盒在手术室外又站了一个小时，叶昭的手术终于结束了。
　　温予看见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手术室的叶昭，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哪里还是平时活蹦乱跳的样子。
　　叶昭此时疼痛已经得到缓解，只是觉得浑身疲惫，一出手术室就看见温予奔过来，怀里还紧紧抱着饭盒，浑身都冒着傻气，像是一只等待主人良久的大狗狗，冲过来对着自己摇尾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温予说：“昭昭，对不起。”
　　叶昭说：“温予，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