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暴雪》孜孜不困

5、小魏小胃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付相宜看了眼天气预报，八点钟的温度在七八度左右，中午最高才十几度，她叹口气，里三层外三层穿了不少，揣上剧本打算出去溜达溜达。

　　会客厅还没人在，她沿着旁边的水泥路走，这条路往前走会逐渐走出梅蓉村，往后走有个岔路口，一边会看到一望无际的田地，春天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八九月的时候会收割水稻，冬天只有零星几点干枯的草根，再往里面走走，就看到村民们在各自的地里忙活。

　　天空好像被笼罩了一层灰色的轻薄纱衣，八点钟的太阳也好似没睡醒般，卯足了劲儿阳光也无法穿透进来，风带着潮气扑向付相宜的脸，她裹紧自己的大衣，拿着剧本的指尖也沾染上了冷气。

　　好像看到了高中时期的自己，冬天为了提神醒脑赶走惰性，大清早付相宜也会拿着复习资料躲在小区里一个小凉亭里又念又背，看着表掐时间背着包去门口买份早餐，再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等车。

　　没想到再过八年十年，也还是会重复以前的循环。

　　付相宜不知道今天围读剧本读的是哪儿，于是顺着第一集开始看，但是第一集又标明要去滨江区拍摄，往后翻了翻看到了桐庐的戏份，大部分是写赵诏和宋思旖来这边游玩，产生情愫的过程。

　　“6-1 日内梅蓉村/大奇山森林公园……”付相宜研究了一下在桐庐的故事情节，发现也就占了三集左右。

　　正念着念着，不远处一个大娘操着口正宗老杭州口音，有点着急的说：“小伢儿，再走就进大山了！”

　　付相宜紧急刹车，抬头一看前方，可不就是一座座大山，她攥紧剧本，朝大娘的方向看去，大声说：“谢谢大娘。”

　　许是听出来付相宜说的话没有一点杭州普通话的味道，大娘也换了方言，努力的说：“囡囡你是来这拍戏的吧？”

　　老远一看这气质、这形象，大娘在梅蓉村可没见过。

　　“是的大娘。”付相宜走近了一点，笑眯眯的问，“大娘你在种什么？”

　　大娘指指自己的锄头，说：“种点上海青和荠菜，不到一个月就有收成咯。”

　　付相宜听到荠菜眼睛都冒光：“我可喜欢吃荠菜了，荠菜怎么做都好吃！”

　　大娘笑呵呵的，很热情：“我种了不少，到时候给你带些拿走！”

　　“大娘，我两个星期之后就走啦。”付相宜摆摆手，有点可惜道。

　　“哎呦，呆的时间真短。”大娘说，“哪里人唉？”

　　“安徽的。”付相宜回应，然后看了眼手机，已经八点四十了，还有好几个微信未接电话，八点十几分，是刘让打给自己的，但是习惯性静音所以没听到。她怕是有什么事情，所以赶紧把剧本夹在腋下，搓搓手，朝大娘告别，“大娘我要回去工作了。”

　　“唉，唉，那快回去吧。”

　　付相宜快步走回去，临近九点的天气稍稍变暖了点，她在水泥路的岔路口遇到了正要往会客厅走的魏知，这都快要面对面碰上了，不打招呼太尴尬，于是付相宜小幅度地招手：“魏老师早啊。”

　　魏知还是戴着灰色围巾，只不过又加了副多边框眼镜，掩在镜片后的眼睛多了些端正感，手里还拿着透明水杯，她的视线看了眼后方的道路，有点懵，说：“你干嘛去了？”

　　“我去那边…”付相宜用胳膊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说，“走了走。”

　　魏知的目光又转移到付相宜泛红的指尖，说：“不冷吗？”

　　面前的人裹得像小企鹅似的，应该也冷不到哪里去。

　　“还好，主要是早起没什么精神，想提神。”付相宜跟着魏知走，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说个没完，“我还差点因为沉迷剧本走错路了呢，幸好一个大娘提醒我……她在种菜，哦对了，你喜欢吃荠菜吗？我很喜欢吃，还有，你吃过荠菜炒蛋吗？特别鲜，但是我觉得荠菜比鸡蛋多才好吃，还有荠菜猪肉水饺也好吃……”

　　魏知一下不知道该回复哪个问题，只能点头，再回答个嗯嗯。

　　付相宜见她这个架势，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烦人，于是揉揉鼻尖，不讲话了。

　　魏知走在前面，推开玻璃门，示意付相宜先走进去，她看付相宜鼻间呼出的一点点不太明显的白色雾气，在心里酝酿一下，说：“你昨晚睡得很晚吗？”

　　“你怎么知道的？”付相宜一惊，还差点撞到道具组老师。

　　魏知说：“看到你发朋友圈了。”

　　“啊，哦哦。”付相宜差点忘记自己凌晨转发张国荣的歌这件事情了，然后转念一想，她还没看魏知的朋友圈。

　　“那证明你也睡得很晚咯。”付相宜扬眉调侃。

　　魏知垂眸，半会儿也没搭话，付相宜见怪不怪了，走到前面那张大长方桌坐下，这个位置正对着阳光，很舒服。

　　“导演。”付相宜笑着和董庭打招呼，董庭眯眯眼也笑，说：“昨晚休息的好吧？”

　　“嗯嗯，睡得很香。”付相宜浑身轻快，“饭也很好吃。”

　　“那就好。”董庭又瞧见魏知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也嘘寒问暖了一下，“小魏休息的怎么样？”

　　话一出，付相宜憋笑憋得很痛苦，小魏小胃，跟唤她的狗一样。

　　魏知略一呆滞，半带轻笑道：“休息的很好。”她坐在付相宜旁边，余光瞄了一眼付相宜紧抿着的嘴巴，困惑了一下。

　　付相宜好想稳住自己快要崩坏的表情。

　　除了导演制片人，还有几个也参与桐庐戏份的演员，付相宜看了一圈，又看了看自己的剧本，有划船的大伯、一起玩水的游客、书店的老板、面包坊的服务员等等。

　　“人到齐的话，我们就开始吧。”董庭先介绍了一下，互相打过招呼之后，翻开剧本到第六集，说，“我们来看第六集，总体来说这部分是讲述宋思旖陪赵诏来旅游放松心情，这个时候的赵诏已经逐渐习惯了宋思旖的存在，在一个下雪天里两个人敞开心扉说话。”

　　“十二月杭州估计不会下雪，近两年降雪概率挺小的，估计得靠人工才行。”董庭摸摸耳朵，像是在思考问题。

　　南方下雪确实不容易。

　　付相宜想起来自己在杭州的这几年，只是见过一两场不算大的雪，有次在西湖散步，雪像撒羽毛一样慢慢悠悠落下来，她伸手接着，又用指尖摩挲，还会有几片洒落在付相宜的嘴角和鼻尖处，继而迅速融化。

　　下了一会儿便停了，并不等行人慢慢感受。

　　那时候觉得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能遇到一场雪算是很幸运的事情。

　　“那我们先从刚来桐庐这一段开始读吧。”董庭示意付相宜和魏知酝酿一下情绪。

　　窗外阳光渐好，偌大的会客厅里静谧，偶尔有翻页的哗哗声，魏知先开的口，声线沉缓：“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桐庐。”

　　“我喜欢风景好的地方，所以经常有事没事就往这边跑，还不错吧？”宋思旖的声音轻快甘洌但又不闹，和付相宜原本绵软中带了一丝低沉的声调不太符合，所以她刻意改变了说话方式。

　　“你都是怎么来的？”

　　“好笨啊赵律师！我当然是坐交通工具来的呀。”

　　说到这里，付相宜抬头看了魏知一眼，发现她嘴角竟然有了弧度，整个人柔和起来。

　　“你免费蹭车啊？”听得出来赵诏在开玩笑。

　　“以后不会了，我会让赵律师给我付钱，然后我再上车。”宋思旖娇媚的笑，好像有抹阳光从她嘴角溜走。

　　“那你以后别叫小爱神了，叫小赖神吧。”

　　说完这句话宋思旖主动打了赵诏一拳，然后两个人玩闹。

　　所以付相宜真的陷入了剧情里，握紧拳头朝魏知的胳膊打了一下。

　　打完之后付相宜不自然地摸摸脖子，在脑海里不断回想刚才那一幕，思绪乱得和毛线团一样。天啊，我怎么真的上手打了，可是这是围读，也说得过去吧？宋思旖你干嘛打她啊，周围的人又该把赵诏当成精神分裂了……

　　魏知也不甘下风，轻轻回打了一下，付相宜被这一拳又搞了个愣怔，然后看到魏知突然笑得很开心，前仰后合的，还试图用剧本盖住她见牙不见眼的脸上。

　　坐在桌子旁围了一圈的人都被魏知突然的笑给吸引了，不解的看看魏知，看看付相宜，再看看导演，董庭本来一直在看剧本沉浸在对话里，也不解的看来看去。

　　“没事没事。”魏知本来就白，笑得厉害脸就会通红，平复了一下说，“我有时候笑点很奇怪。”

　　众人打着哈哈把这一段闹过去了，然后继续往下面读。

　　读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董庭说先休息一下，她要和编剧商量一下改剧本，桌上的人作鸟兽散开，只剩下付相宜和魏知还坐着。

　　付相宜忍不住问：“你那会儿笑什么啊？”

　　魏知此刻气定神闲，捞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解释：“我看你摸脖子苦恼的样子还挺好玩的，就忍不住笑了。”

　　又取笑自己！

　　付相宜又想笑又无语，声音都颤抖了几分：“干嘛啊，我那是沉浸其中，情不自禁！”

　　“我知道，所以我也是情不自禁的笑了。”魏知嘴角勾起。

　　要不是怕自己偷偷了解魏知被发现，付相宜觉得自己一定会把导演喊她小魏这件事情拿出来取笑一番，但是现在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