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望思》桐柏知寒

4、受戮

　　“蒙将军，皇上把我发配到你这儿来了。”扶苏见到了蒙恬，自嘲道。

　　蒙恬是看着扶苏长大的，哪怕扶苏长成了大人，甚至将来会一步一步地成为太子，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新主人，他也依然觉得扶苏是个小孩。

　　蒙恬对扶苏不曾生疏，听到他的话，只是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是你的父亲把儿子托付给了我。”

　　蒙恬对扶苏说，也是对自己说:我一定不辜负我的君王。

　　蒙恬的话令扶苏有所动容，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上郡的风沙像刀子一样割人，扶苏也在这周而复始的凌迟中磨炼出了粗糙的皮囊，只等他的心也坚硬起来就可以离开这儿回到旧日的都城。

　　慢慢地，将士们都说皇帝的长子扶苏是一个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的存在。这要命的褒奖很快也传回到长安，继而又传遍了天下。有人欣慰，有人则是心有戚戚。

　　最终这些都化为了一封不知真假的诏书来到了扶苏面前。

　　“这是皇上的诏令。”扶苏询问，语气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传诏的人是赵高派来的，他的语气有些轻蔑，“是，公子请吧。”

　　扶苏没有生气，准确地说他没有任何活人该有的喜怒哀乐，他只是一言不发，默默走回了营帐。

　　蒙恬担忧的跟了上去，一进去，只见扶苏端详着手中的剑，眼底雾蒙蒙的。

　　这情景令蒙恬大惊失色，他不信皇上真的会赐死扶苏，蒙恬上前握住扶苏的手劝解道:

　　“公子，陛下如今出巡在外，又没有立定太子，诸公子必定都虎视眈眈，暗含窥伺之心。他委任你我监军守边，足见信任之深。今天忽然派使者送来赐死命令，难保无诈？不如提出恳请，弄清楚后死也死个明白。”

　　扶苏听罢摇头挣脱了他的桎梏，“陛下当年令我监军，已是无立我为太子之心。今胡亥既定为太子，年最幼，陛下必恐诸公子不服，尤其是我。”

　　蒙恬想反驳，却被扶苏截住了，“你我领三十万大军，守边御贼，其势足以谋反，虽陛下神威天降，却也不得不防。陛下赐我以死，正为此也。我一日不死，陛下一日不得心安。”

　　“公子……”蒙恬气极，同时心底里也涌现出失望的情绪，面前的是陛下的长子，如何就这样软弱呢。

　　扶苏看出他的失望，其实，他还有话没说，他知道那诏书多半是假的，但假诏居然能送到，恐怕皇上已经遭遇了不测。

　　自己并非明立的太子，师出无名，万一失败怕是要连累将军和众将士都戴上造反叛乱的帽子，可他们全是大秦的英雄。

　　而且就算事成，扶苏自问也不会开心，同室操戈，百姓流血，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皇帝的位置难道就真这样好，好到父亲想一直坐下去，流传百世。好到兄弟间可以为了它自相残杀，父子也会因他防备相疑。

　　我走了。

　　“父赐子死，尚安复请。”是他最后留下的遗言。